沈夜苦笑一聲,一道血線自嘴角流下。
“她那樣歡脫的女子,怎會如此你娘她.竟.思念那位夫君至此嗎.”
此時此刻,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攥得他喘不過氣。
身體各處千瘡百孔的疼痛,都比不上這種窒息感萬一。
“有什麼不會?她日日飽受一位肥碩如豬,身壯如牛的男子毆打,姦淫。
任誰過上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也會如此的吧?”
“你說什麼?!!!”
終於意識到自己想偏了,沈夜目眥欲裂,厲聲質(zhì)問道。
“我說她堂堂周國公主曾經(jīng)的天下第一美人
如今被人折磨到癡癡傻傻,稍微受到些驚嚇,就要嚇到尿了褲子呢.哈哈哈哈哈!”
說完這些,她笑得前仰後合,但那一雙眼睛,卻已是淚如泉涌,泣不成聲。
轟隆!
沈夜身形一顫。
晴天霹靂。
剛剛放晴了片刻的天空,轉(zhuǎn)瞬間已是陰雲(yún)密佈。
一道道細密的空間裂痕,瞬間掛滿了天幕。
裂縫當中,各自涌出紫色的雷電,轟隆隆地砸向地面!
徐盡歡驚駭欲絕!
他眼睜睜地看著,大舅子剛剛有著癒合趨勢的傷口,再一次崩裂。
體內(nèi)的血液,正好似不要錢地朝外涌了出來。
那一頭好看的銀色長髮,正快速朝著灰白轉(zhuǎn)變著。
李君若像是著了魔一般,歪起腦袋,輕聲道:
“前輩,您怎麼了?”
她上前一步,即便對面是敵國之人,甚至極有可能是當今世上,能夠行動自如的最強者,她卻好像一點也不感到害怕。
“您不是號稱當世劍仙怎會如此不堪?”
“對了前輩,不知您可曾聽聞過早在十八年前,燕國京都,皇室之中,也曾出現(xiàn)過一位‘小劍仙’.”
“閉嘴啊!”
徐盡歡猛地向前,怎料還未等接觸到對方,便撞在了一堵看不見的牆上。
任憑他如何用力,都無法將其撼動分毫。
‘小青!給我破開它!’
“小子.躲遠一點。
我已經(jīng)逃了這麼久,不能再逃下去了
讓她,說下去。”
徐盡歡充耳不聞,一拳又一拳,重重錘在那面無形的壁障之上。
始終毫無效果。
他心念一動,取自藏劍山莊的那柄長劍,和碎玉分持左右,雙眼瞬間一片冰藍之色。
李君若笑著,淚水滾滾而落,如泣如訴。
“他叫趙璟昱。”
“人人都說他生得風流倜儻,三歲吟詩,七歲舞劍
年紀輕輕,便號稱敗盡京都無敵手,不知令天下多少女子心馳神往。
說一句盡攬燕京風流,也不爲過。”
“妾身雖未曾有緣得見,卻知道,天下人都錯了。”
轟隆——!
一道閃電自身後劈下,映得沈夜那張滿是疤痕和血跡的臉分外猙獰可怖。
他苦笑一聲,卻是完全沒有責備面前女子的意思。
“此話怎講?”
李君若瞇著眼,冷聲道:
“他趙璟昱,或許的的確確才高八斗,劍術(shù)高超沒錯。
我卻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君若!”
蕭寒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分明是在說著那位死了不知多久的前燕國太子之事,爲何.這位劍仙前輩,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在他身旁,碎玉的劍尖刺破空氣,狠狠紮在了氣牆之上。
那種他曾親身體驗過一次,足以將人的靈魂都給凍僵的寒氣再一次席捲開來。
雖然仍舊未能撼動那面牆壁,半空中,那看似空無一物的地方,卻忽地結(jié)上了一層冰霜。
無形的牆壁,瞬間有了形體。
另一邊,李君若依舊在娓娓道來。
“涿州城中,他夜會友人,身中劇毒
世人皆以爲,他慘死在亂刀之下,卻不知,他非但沒死,反而用兩條筋脈盡斷的胳膊,一步步爬到了.那個即將成爲自己妻子之人的身邊。
只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那個可憐的女人,見他遲遲不歸,外出來尋。
就這樣被一衆(zhòng)流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中,極盡殘忍齷齪之手段,給輪番侵犯.
而知道了這一切的他,甚至口不能言,只能趴在地上無能狂怒!”
轟隆——!
“後後來呢?”
傻小子蕭寒不知不覺便沉浸在故事當中,脫口而出。
即便愚鈍如他,如今也看出來了。
這個世人皆以爲是橫空出世的青雲(yún)劍仙,搞不好根本就是趙璟昱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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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若臉上突然涌現(xiàn)出一絲輕蔑和鄙夷,她繼續(xù)道:
“若只是如此兩個奄奄一息之人,就此被凍死在冰天雪地之中,倒也罷了,若被人說起,至多不過是兩個苦命之人
偏偏,兩個卻又都大難不死,被巡守的城衛(wèi)們給救了下!
只是從此兩人各自被視作皇室之恥,一個就此銷聲匿跡,另外一個,背地裡受盡白眼與唾棄,卻又因爲其皇親貴胄的身份,被嚴密看管起來,幾度尋死而不能。
一年之後,他不知得了什麼奇遇,功力大漲,只是被毀去了容貌,變得不人不鬼。
他隻身前往大周,面見那位因爲外出尋他,而受盡凌辱的女人”
“可可是因她被污了身子,而要棄她於不顧嗎?”
蕭寒怔怔失神。
關於君若母親的事情,他向來只是知道一個大概。
畢竟,在周國,曾經(jīng)膽敢議論此事之人,大多早已經(jīng)投胎轉(zhuǎn)世去了。
而那段歲月,距離他又太過久遠,哪怕自己的家族,不在禁言之列,這麼多年以來,也鮮少有人提及。
時至今日,知曉了前因後果的他,不禁捫心自問。
若是自己易地而處,又當如何去做?
李君若抿著嘴脣,顫顫道:
“不那個醜陋至極的男子,渾身浴血,三度殺入神淚河畔的公主府中,終於面見了那個女人。
結(jié)果,你猜怎麼樣?
他居然,在得知她即將嫁人之後,選擇了.
吞劍自殺!!!”
她苦笑一聲,上前一步,幾乎就快要貼上那張滿是疤痕的臉上。
“前輩你說,他是不是這天底下,最一等一的懦夫?”
徐盡歡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堵參天高的冰牆。
他眼中的冰藍之色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紅之色。
背部,那輪識海當中的大日緩緩浮現(xiàn)。
興許是由於內(nèi)容過於引人不適。
對於這位秦陸第一猛人這一階段的過往,自己其實也一直並未深究。
可是,剛剛聽完這些,他仔細回想起來,突然感覺到了這當中,有許多違和之處.
似乎,真相併不該是自己,或李君若所看到的,聽到的這個樣子。
只是不論窩囊也好,高傲也罷。這個當世劍仙,是斷無可能開口替自己辯解的了。
徐盡歡深信此事背後,必定有著許多不爲人知的細節(jié)。
最簡單的一點.
若是他趙璟昱,或者說沈夜,當真對於人家被污了身子耿耿於懷,就不會在功力大成之日,第一時間趕去周國見她!
若他當真只因聽說對方要嫁人了便要吞刀自殺就不會隻身匹馬,三度硬闖公主府!
趙璟昱嘆息一聲:
“你說得對啊,他的的確確,千真萬確,是這天底下,最一等一的窩囊廢了.”
‘小青,這一次,不論如何都要麻煩你了。
我答應你,這是最後億片.’
‘嗚嗚嗚太可憐了,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拿去拿去兩片都給你.’
喀嚓.
環(huán)繞著烈焰的長劍,狠狠撞在了冰牆之上。
咚.咚—咚——!!!
一連串的悶響聲此起彼伏,一道重過一道!
學自對面這個男人的‘若水’劍法,再一次使了出來。
徐盡歡與蕭寒兩人的腳下,瞬間蔓延出一片火海,與大片沖天的白霧。
“本來是準備留作殺手鐗來用的.”
徐盡歡的口中,冒出滾滾白煙。
極冷與極熱交替之下,那面堅不可摧的高牆,終於在八聲悶響過後,轟然碎裂!
“不是的。”
眼看著堂堂絕世劍仙,像是就快要被自己的過往給困死在這裡。
徐盡歡終於跨過了那道看似不可能跨過的鴻溝,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這一次,再沒有遭遇任何阻礙。
他知道。
並非是自己神功無雙,可以憑一己之力,壓制堂堂劍仙一頭。
而是這位在大燕南境,呼風喚雨了這麼久,剛剛纔斬殺了不知幾條上古大妖的男子,已經(jīng)無力阻止自己了。
不論爲了若曦,還是自己,他都不能看著對方,就這樣死去。
“雖然搞不清楚,當年到底都發(fā)生了些什麼,但是大舅子,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大舅子!
李君若頓時冷笑一聲。
果然
自己沒有猜錯打從看到這個傷痕累累的男人的一瞬間,她就猜到了。
沈夜就是趙璟昱!
是啊畢竟這個窩囊廢,連被人差一點砍成肉泥,筋脈盡斷都沒死.吞劍自盡,自然也算不得什麼!
隻言片語,便將當世劍仙傷成了這個樣子
自己也足以自傲了吧!
徐盡歡掌心浮現(xiàn)兩片光彩奪目的樹葉,交到了沈夜手中。
“我不想跟你說什麼天下.什麼人族存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就算有一天人族要被妖族給屠盡了,那也不該是你趙璟昱一個人來扛。
但是啊.大舅子.”
“人活一世,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心。
不論是我,還是這個丫頭,都只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
真正的箇中緣由,只有你們二人自己知道。
這麼久過去了,你就未曾想過,當年的事情.果真便是你當時所見,所聽的那個樣子嗎?
我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麼,讓你不惜吞劍自盡。
但我知道,周蓯嘉,早就瘋了。早在嫁給李堰舟之前,她就已經(jīng)變得瘋瘋癲癲,很少會有清醒的時候。
就算當真要死,你就不想,在臨死前,再去問上一問,求一個答案嗎?
她跟你不一樣,區(qū)區(qū)肉體凡胎,如今已經(jīng)快四十歲了。
再不去的話,她隨時,都可能會真的徹底瘋掉再也清醒不過來了。”
沈夜的身子終於一震。
天空之中,碎裂的空間突然有著停止的趨勢。
徐盡歡嘆息一聲,還好自己的苦口婆心,終究是有了一點點效果的.
“這兩片葉子,大抵足以修補你二人肉身上的傷勢。
不過心病,最終還需心藥來醫(yī)
不是我說你,大舅子,修行一事,我不如你,可對於女人嘛.”
察覺到對方陡然凌厲起來的目光,他當即一個哆嗦,趕忙改口道:
“咳咳.雖然我也不懂女人,但是我卻聽別人說過
女人,都是口嫌體正.呸。是口是心非的。
究竟是怎麼樣一回事,別人說了不算,你自己去問她!
哪怕是死,也給我死個明明白白啊!”
罵完了劍仙大人,徐盡歡心中那股憋悶已久的鬱氣終於稍有緩解。
他轉(zhuǎn)而望向那個同樣皺眉思索的李君若,質(zhì)問道:
“丫頭,你恨他?”
徐盡歡一手指著趙璟昱。
“我”
“你憑什麼恨他?他是你什麼人?”
“徐盡歡你知道什麼?若不是他,母親怎會”
“哦?那個折磨.凌辱你母親的人,原來是他嗎?”
李君若一時語塞。
“你母親很可憐是嗎.那他呢?”
徐盡歡臉色陰冷,咄咄逼人道:
“他這一身的傷,又是拜誰所賜?
你爲何會被安排嫁給我,自己心裡難道不清楚嗎?!
你母親當年前往燕國究竟是抱著何等骯髒齷齪的目的前來,需要我來說嗎?!
夜會友人,偏偏身中劇毒.
涿州流匪當街做出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都無人出現(xiàn)制止,偏偏他們兩人見面之後,城衛(wèi)就出現(xiàn)了
稍微長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天底下就他媽沒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被牽扯到自己,李君若瞬間感到啞口無言。
真的是這樣嗎?
自己一直以來.難道都是當局者迷了?
“就算你恨他,可以,那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
可你問過你娘嗎?
她恨嗎!”
她恨嗎!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在李君若的耳邊迴盪不休。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只是自己一直以來,都不肯承認。
她只是想要把母親和自己遭受的苦難,悉數(shù)歸咎於那個早已死去之人的身上.
似乎這樣做,就能讓自己好過一些。
可是啊.
若是孃親,當真這般恨這個男子,爲何,還要將這隻玉鐲,珍而重之地保留至今呢?
徐盡歡慷慨激昂地說完這些,才發(fā)現(xiàn)大舅子終於站起了身。
他沒有汲取葉片當中的力量,可一身傷口,依舊肉眼可見地癒合了開來。
“想不到啊.活了大半輩子,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給說教了。”
趙璟昱搖頭失笑。
“你說得對,就算是死,也要無愧於心。”
“這就對了嘛”
徐盡歡笑著轉(zhuǎn)過身,這才發(fā)現(xiàn),大舅子正歪著腦袋打量自己。
他心頭沒來由地一顫,疑惑道:
“你怎麼了?”
“你破身了?”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壞了!
徐盡歡瞬間感到如芒刺背。
你堂堂劍仙,關心這種事情這對嗎?
我該怎麼辦?
告訴他,沒錯,就是你妹妹?
還是放心吧,不是你妹妹?
送命題!
這太難了!不會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