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盡歡見過前輩。
又見面了啊,嫋嫋。”
出乎意料的,天樞閣頂,除了顧嫋嫋和小魚外,居然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小魚躲在高高的柱子後面,不時拿眼睛偷偷瞄向那位頭髮亂成一團,一眼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中年男子。
徐盡歡朝著那人拱了拱手,又對著顧嫋嫋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哪怕是第一次見到此人的臉,徐盡歡還是通過對方那淵渟嶽峙的氣質,一眼將其給認了出來。
“呦?臭小子,年紀輕輕,怎得這般沒有脾氣?老夫從汴州開始一路追著你扁,如今面對著面,又有七品至聖在一旁撐腰,就沒想過報仇雪恨嗎?”
‘徐盡歡,他好討厭哦,好想扁他。’
識海當中,小青吐槽道。
‘我也很想.再等等吧總有一天,要狠狠扁他一頓的!’
‘嗯!’
想起一路上被對方痛毆的經歷,徐盡歡眼角一陣抽搐。
換了是進入地牢以前,哪怕明知敵不過對方,他也要伺機而動,想方設法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
如今嗎.
“前輩言重了。若非前輩,在下恐怕至今仍在坐井觀天,爲自己年紀輕輕而踏足五品境界而沾沾自喜。
嫋嫋,你們認識?”
徐盡歡略感詫異。
倒並不是在奇怪兩人認識這件事情,而是分明距離上一次見面,並未相隔多久。
再次相見,不知爲何,眼前的顧嫋嫋似乎有些刻意在疏遠自己?
她依舊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只是那本就沒什麼生氣的眼神,若有若無地在迴避著自己。
聽到自己發問,顧嫋嫋面無表情,淡淡道了聲:
“這位是周瑾師兄。”
周瑾師兄!
這四個字一出,徐盡歡心中的許多疑慮都得到了解答。
周瑾,不僅僅是陸淵三弟子那麼簡單。
前鎮南大將軍、太子師、地榜第一等等等等。
這個看上去跟大舅子一樣不修邊幅的中年漢子,身上的名頭多到嚇人
話說回來,自己早就該從對方這其貌不揚的外表上看出來,師承何處的.
畢竟,那位鼎鼎大名的劍聖陸淵,手底下的每一個弟子,似乎看上去都不怎麼正常
並且,地榜第一啊.
自從百多年前,這位前鎮南大將軍,率領一支千人騎兵,從大燕南境,一路殺穿幅員萬里的南疆沼地,來到十萬大山腳下,又將這一千人衆毫髮無損地帶了回來之後。
任憑後來之人如何驚才絕豔,哪怕爲此殺破了腦袋,也都只能止步於地榜第二。
而偌大的南疆,更是因此而元氣大傷,足足沉寂了百年之久。
直到如今,方纔稍稍恢復了元氣。
並且,這位雖然自那一戰之後,便已解甲歸田,不問世事。
但每隔十幾二十年,都會回到京都,教導成年皇子皇女,和個別京都才俊的修煉之事。
能夠入他法眼,並得到指點,實在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了。
這位,可是若曦和安青等人的師父啊
“哈哈哈,小子,你那是什麼表情?
怎麼,見慣了嫋嫋和小昱這兩個娃娃飛天遁地的手段,瞧不起老夫我這個萬年天象?”
徐盡歡拱手作揖:“晚輩不敢,能得前輩提點,乃是晚輩三生有幸。”
“少跟老子來這一套——”
周瑾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臭小子,我問你,那天夜裡,老夫打在你臉上的那一拳,可疼嗎?”
徐盡歡雙眼一瞇。
雖然早就聽說,這廝脾氣古怪,難以相處。
如今得見,方纔知道,傳言終究還是有些收斂了!
“自然是疼的!”
迎著自己的目光,周瑾一張臭臉似乎終於稍有緩和,大笑著道:
“對!就是這個眼神,這樣纔像話!
這纔是老夫一路追殺你時,所見到過的那雙眼睛。
念在你一夜之間,便能突破第一道心魔劫,老夫就再多嘴幾句小子,你可知道,這世間的六品武者,有多少嗎?”
這老東西,莫非在刁難自己?
徐盡歡搖了搖頭:“不知。”
周瑾:“雖說如今天地元氣枯竭,所謂六品高手,不管到哪,都要被人們尊稱爲‘人間絕頂’。
可是,千百年的積累下來,縱然六品天象境武者,並不像傳說中的至聖一般,號稱可以長生久視。
但只要不亂來,依舊可以活上個一二百年。
是以,秦陸諸國,加上南疆的那羣雜碎,六品高手,湊一湊的話,估計還是能湊得幾千個出來”
顧嫋嫋始終無聲站在一旁,像是對兩人的交談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一雙眼睛,始終若有若無地望著麒雲壇的方向。
周瑾舉起酒壺,抿了一口繼續道:“若非如此,那個喜歡鑄劍的小傢伙,也不會搞出一張地榜來,便令天下英雄趨之若鶩,爲此爭得頭破血流.
你可曾想過,同爲六品巔峰,爲何有人能夠登臨地榜,而剩下的絕大多數,卻只能寂寂無名?
遠了不說就我那一門心思,只知道鑽研兵法、詭道的不孝徒弟,隨隨便便就能被你給打趴下.再給他練五十年,也不見得能夠榜上有名!
還有你那個倒黴師父就更不必提。”他伸手指了指自己:“你可曾想過,分明是同樣的境界,爲何會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這老東西,追著自己穿過大半個燕國,難不成.是爲了給自己徒弟報仇來的?
徐盡歡陷入了沉思。
興許是由於一路破境太過容易,以至於,他竟從未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誠如對方所言,同爲天象境的高手,彼此之間的差距,簡直判若雲泥!
好在,對方似乎已經爲自己準備好了答案:
“所謂六品巔峰,其實,只是對我們這些半隻腳得以‘窺天’之人的泛稱罷了。
凡是在天象境積累到一定程度,可以稍微窺見這天地間充斥著的浩然偉力者,都可以稱得上是六品巔峰境。
然而,等你到了這個境界便會發現,這似乎是一條沒有極限,甚至永遠都無法走到終點的道路”
面前的邋遢漢子,擡手在自己一側臉頰上點了兩下,笑容中滿是挑釁:
“口說無憑,這樣吧小子,等你渡過三重心魔劫,也算是與老夫站在同等境界之下了。
那時候的你,可有信心,將這一拳還回來嗎?”
這老匹夫,在向自己下戰書嗎!
徐盡歡嘴角勾起,拱手道:
“既然前輩有此要求.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哈哈哈哈哈!”周瑾笑得前仰後合,似乎將眼淚都給笑了出來。
“好!老夫給你一年時間。
一年之內,去把排在你前面的六個都給解決掉,再來找老夫報這一拳之仇!
不是老頭子我自誇如今嘛,就是你們九個加在一起,也不是老夫一合之敵!”徐盡歡看著對方如此臭屁的樣子,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給這老傢伙一拳.
不過一年之內,挑遍地榜前十的高手嗎
有趣,這個戰書,我徐某人接下了!
“一言爲定,前輩,您可要洗好了臉,等著在下!”
雖然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但他再蠢也看得出來,這老傢伙,正在指引自己,去探索那條通天之路。
來到這方天地,若是不能一窺那玄之又玄的至聖之境,怎麼好意思抱得女帝歸?
“好啦!你們聊!”
周瑾站起身來,沿著天樞閣的窗沿一躍而下。
“老夫去見見我那不爭氣的徒兒,看看究竟有沒有被酒色給掏空了身子!”
就在他身影消失之際,一道聲音直接在自己耳畔響起:
‘小子,多跟嫋嫋說說話。
若是能夠治好她的腦子我便告訴你,關於你體內那隻妖鸞的秘密!’
妖鸞!
徐盡歡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果然,小青對於此人的那種熟悉之感並非錯覺。
雖說陸淵劍斬青鸞之時,這位周瑾按說還沒有出生
可是不知爲何,二者卻分明很是熟悉的樣子。
這樣看來,這張戰書,自己更是沒理由不接了!
‘砰’地一聲巨響。
周瑾人在半空,奮力一腳踏破了空氣,人已飛速朝著城外而去。
徐盡歡終於有空轉身看向自己此行的真正目標:
“嫋嫋,你.有心事嗎?”
顧嫋嫋收回望向麒雲壇的視線,疑惑道:
“心事.爲什麼會這樣問?”
“因爲你看起來,就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啊。”
徐盡歡坦然一笑。
面對這個明明強到可怕,另一面卻又單純得像個孩子一樣的女人,真誠纔是最關鍵的東西。
反正不論有沒有周瑾的許諾,自己都會盡可能跟對方說說話。
顧嫋嫋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冷淡道令人窒息。
徐盡歡隱隱有一種感覺,似乎自己不經意在對方心中打開的一扇窗,不知爲何,又被她給輕輕關上了。
“沒有什麼心事,徐盡歡,你怎麼會來這裡?”
“那嫋嫋覺得,我應該在哪裡?”
徐盡歡也不氣餒,輕聲笑道。
他不知道,造成這一切變化的原因是什麼。
但是此刻,卻也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顧嫋嫋面露思索,指向麒雲壇的方向:
“那裡呀,小七她們不是都在,那邊很快就要打起來了呢。”
徐盡歡順著對方的手指看了過去。
藉由小青那強大到超綱的神識,可以明顯看到,那一團近萬人匯聚而成的神識浪潮,和那一道暗紅色的,蓄勢待發的沖天妖氣,正與極南之處的某位存在遙相呼應。
他當然知道,那裡即將要發生之事。
只是提前思考,並且一早便在此處觀察局面這種事絕對不是這個女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或者說,‘思考’這件事情,本身就與對方無緣纔對。
“嫋嫋,有人告訴你,那邊要發生大事,要你做好準備,對嗎?”
顧嫋嫋:“.”
“讓我猜猜看如果我猜對了那人的身份,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如何?”
顧嫋嫋依舊默不作聲,徐盡歡卻注意到,她的一隻手,正有些緊張地抓著自己衣角。
“不用那麼緊張,其實也很好猜啦.
畢竟,從頭到尾,你大概率都只需要聽兩個人的命令。一個嘛,是恩師陸淵,不過只要大燕不亡.他大概率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那就只剩下另一種可能。
燕帝,趙無極。
他沒死,我說的對嗎?”
“不對.他死啦.!!!”
話一出口,顧嫋嫋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已經提前知道答案的徐盡歡,對此自然完全不會感到意外。
他一步步朝著顧嫋嫋靠近過去,繼續說出自己的猜想:
“我雖然並不知道,你一直以來,所遵循的原則究竟是什麼。但其中有一點,一定是‘一切聽從燕國皇帝的吩咐’,對嗎?”
可憐堂堂七品至聖,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一個連周瑾都打不過的小嘍囉給逼至牆角。
顧嫋嫋低著頭,眼神閃躲,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感到爲難的話,可以不用回答我繼續來猜猜看。
趙無極可能的確是死了,但卻以某種特殊狀態依舊活躍著。也正因如此,才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面臨兩難的困境。”
徐盡歡微微彎下腰,與顧嫋嫋面對著面:
“真正的燕帝已經死去,而接任者,卻又並非燕趙血脈,這讓你感覺到很爲難.因爲這種情況,已經完全超出了師父陸淵對你的吩咐。
兩相權衡之下,你決定,繼續聽從趙無極的指示行事。又或者說,是趙無極在臨死前,就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說的對嗎?”
顧嫋嫋感受著徐盡歡身上的灼熱氣息,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
“這種事情,不可以說的.”
看著對方窘迫的樣子,徐盡歡頓時感覺哭笑不得。
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竟有一種在欺負小孩子的感覺
“嫋嫋啊,你錯了。
遇事不決,這種事情,你應該要問問我纔對的。”
顧嫋嫋終於擡起頭,看了過來。
的確這段時間以來,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都是徐盡歡來幫忙想辦法的
“那究竟該怎麼做?師父沒有說過”
“既然真正的燕帝已經死掉,在位的人血脈又有問題,當然是幫助真正具有燕趙血脈之人奪回皇位,這樣子,才能讓一切回到正軌呀!”
徐盡歡雙手按上顧嫋嫋的肩膀,鄭重其事道:
“我不管趙無極這期間,還對你說過些什麼。
記得,他如今已經不是燕國的皇帝,沒必要再聽他的了,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