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辭突然跑到明鏡司來叩門,津瑜才知道,先生不見了.
先生可有受傷?還能行動嗎?’
逼仄的地牢內,一牆之隔的兩人以神識溝通起來。
很快,徐盡歡便搞清楚了,自己被擒以後的事情。
‘先生,來的路上津瑜已經感應過,這裡只有十幾名禁軍護衛,我可以應付得來,這就帶先生逃出去!’
‘唉的確遇到了些意外,讓你們擔心了。
先不必輕舉妄動,狗皇帝這兩天大概率會忙得焦頭爛額,暫時沒精力管我們的事情。
不妨將計就計,等到大婚之日,再送給他一個驚喜。’
徐盡歡嘆了一聲。
人家爲了救自己,不惜以身犯險,再出言責備,未免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只是可惜,抓捕名單上官員的事情,可能要往後延一延。
‘先生不必擔心抓捕官員的事情。’
似是猜到了自己所想,莊津瑜直截了當地道。
‘哦?怎麼講。’
‘津瑜知道事關重大,已經提前將名單給了雲辭姐姐,一旦我沒能回去,她便會帶明鏡司上門拿人。’
徐盡歡眉頭一挑:
‘你都已經到了這裡,明鏡司還能出去拿人?
這不是胡鬧麼,不行.被戳穿了,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我們還是現在就出去。’
說到這裡,他已然準備動手。
鐵鏈嘩嘩作響,惹得牢門前的兩名禁軍回頭側目。
‘先生不必擔心。’
莊津瑜再次傳音道:
‘那妖女殺了一百多名明鏡司黑衣,不會主動把事情告訴狗皇帝。
津瑜在出來尋找先生之時,已經先派人去首輔那裡送過信,抓捕的事情.他應當會出手幫忙遮掩一二。
至於陛下,已經許久不曾召見過津瑜,只是兩日的話.應當沒問題的。’
這下子,輪到徐盡歡啞口無言了。
考慮這麼周到的嗎?
與守衛四目相對,眼看著對方剛要開口,竟硬生生將話嚥了回去,默默轉回了身。
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似乎對於神魂之道,頗有天賦。
‘津瑜,你的天魔決進展似乎超乎想象的快,爲何,沒有試著反抗那個妖女?’
‘津瑜.只想儘快確認先生的安危。
況且,擅自出手,成敗姑且不論,津瑜唯恐會壞了先生的大事。’
女人,你這麼上道,倒是顯得我有些小家子氣了
拋開心狠手辣這一點來講,以對方的智慧和果斷,倒當真是個不錯的助力。
‘你就不怕,她不抓你,而是直接殺掉嗎?’
‘先生.在擔心津瑜嗎?’
對面的女人,語氣終於輕快了些。
‘她不會的。
津瑜看得出來,對方之所以跟在狗皇帝身邊,想來是帶有某種目的。在達到那個目的之前,不會明目張膽的去做太出格的事情。’
嘖,真不愧是讀書人.
徐盡歡感慨一聲。
咕嚕
靜謐的地牢之中,忽地響起奇怪的聲音。
一名巡守的禁軍挑起眉頭。
沒有聽錯的話,剛剛那個動靜,似乎是從龜殼當中傳出來的?
回想起陛下的叮囑,他默默自角落裡取出一隻雞籠,朝著龜殼靠近過去。
“請玄龜用.”
話音未落,眼前猛地閃過一道殘影!
Wωω● тт kдn● C○ 巨龜腦袋探出,張口一吸。
龜頭一出一進,方纔的禁軍已然沒了蹤影。
地面上,只剩一隻粗鐵打造的劣質雞籠。
‘咯咯咯咯咯咯.’
——
祥符元年,初秋。
整個燕京張燈結綵,百姓們喜氣洋洋。
不只是因爲西邊打了大勝仗。
更爲關鍵的一點,是燕帝趙璟幹,大病初癒,終於可以充實後宮,將於明日大婚。
據傳,此番在對戰中立下大功的若曦公主,將帶著原齊國的幾十名官員,和七名質子回京,爲哥哥獻上一份大禮!
南疆蠻夷、西疆大周國,東瀛海島也都將遣使來賀。
在這一片祥和的氛圍中,唯獨有一個人,並不怎麼開心.
福祿巷,張府門外。
幾名正在買菜的婦人正自交頭接耳。
小小的集市人滿爲患。
不知是否是錯覺,這福祿巷,似乎自大燕建國以來,從不曾有過如此多的顧客。
“聽說了嗎?”
“聽說了聽說了.你不也是衝著這個來的嘛?”
人們交頭接耳。
看似是在買菜,所有人的眼睛,卻都時不時地朝著張府門前望去。
有可靠消息說禮部張龍星院外的小兒子,張楚然,竟是其三房小妾,與下人私通所生.
張員外今年四十有七,依稀記得,幾年前,還因爲老來得子,而大大的操辦了一回。
怎料如今,竟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據傳,張員外某夜睡不著,便從牀榻上起身,來到院中賞月。
忽地聽到,伙房附近傳出奇怪的水漬聲響
他心中狐疑,便湊了過去,怎料,竟當場撞破了三房太太,跟下人的醜事!
事後,張員外大發雷霆。
並且沒來由的,越看那位小兒子,與伙伕的相貌越是相似.
這幾日,張府可謂是鬧得雞飛狗跳。
消息,據說乃是張府一名雜役,在鳶花樓中喝醉了酒,不小心傳出來的,千真萬確。
許是由於涉及到朝廷命官,這等醜事很快便一傳十,十傳百,甚至.隱約間,好似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了一般。
今日,衆人聚集在此,正是爲此而來!
來自東瀛海島的行商,據說帶來了一種能夠鑑別血脈的特殊泉水。
若是同血脈之人,將血滴進去,便可相融。
反之,則會相斥.
今日一早,有人看到張府管家神色匆匆,在行商處買了一桶泉水。
自古以來,不論是何時何地,人們總是對這類事情趨之若鶩。
是以,大夥早早便等在此處等著看好戲開場。
半晌過後,張府之中陡然傳來激烈的謾罵之聲。
一時間,原本喧鬧的集市,靜得鴉雀無聲!
哐當——
張府大門從內部重重推開,三個鼻青臉腫之人從中飛出,還帶著一地散亂的包袱
居然是真的!
三人似乎也未曾想到,巷子中爲何會聚集起這麼多人.
一個個倉促起身,掩面而去。
這一日,東瀛商隊之中,始終無人問津的泉水突然間被搶購一空。
——
燕國以南,崇山峻嶺,瘴氣瀰漫。乃是一片地勢險峻,妖獸叢生的惡劣環境。
作爲人族與十萬大山之間的緩衝地帶,這裡的人們,稱自己爲‘棄民’。
在遠古時期,那場劍聖引領人族最終戰勝妖魔,並將其驅趕的驚天之戰過後,身爲馬前卒的他們,被以守衛邊關爲由,永遠地留在了這裡。
無處不在的毒障,日復一日地侵蝕著他們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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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手腳變得狹長,皮膚粗糲。漸漸的,就連身上都開始出現古怪的紋路。
身後的故土開始視他們如妖魔,不再接納他們。
最終,衆人絕望地發現,唯有靠著信仰背後崇山峻嶺之中的上古大妖,方纔可以在這片土地之上生存。
十萬大山綿延何止萬里,其中所寄居的妖獸不計其數。
久而久之,南疆棄民們,依照各自所信奉的大妖不同,分作數百支零散的部落。
又稱‘南疆百族’。
他們憎恨將自己祖先拋棄在此的中原人族,無時無刻,不想著能夠殺回故土,將那些細皮嫩肉,似乎生來高貴的中原人斬盡殺絕!
與燕京的載歌載舞不同,近些日子,南疆百族,居然被一個邋里邋遢的醉漢,給攪得雞犬不寧
幽水河畔,蛇巫、血狼、白狐、赤蛛等一大羣部族首領齊聚於此。
“天殺的.那個醉漢,到底什麼來路!”
“我從周國的使者那裡打聽到,似乎,是‘那個人’的棄徒,叫做沈夜.”
‘那個人嗎.’
蛇巫族的首領薩內喃喃自語。
在南疆,能夠被稱作‘那個人’的,只有一位.
劍聖陸淵!
薩內皮膚黝黑,肌肉虯結。
若是在每日正午,毒障最爲稀薄的時候,陽光能夠照射下來,便能看到對方身上那亮閃閃的角質鱗片。
此刻不只是他,圍攏在此的部落首領們,皆是面沉如水。
就在前些日子,由當代大祭司出面,彙集了不下百支部族精銳,組成了一支人、獸參半,聲勢浩蕩的攻燕大軍。
怎料剛剛在燕國邊境叫罵了兩日,便收到影豹傳訊自己的後方老巢,被人單槍匹馬給端掉了!
那人身法奇快,來去如風。
每到一處,便是屍橫遍野,斬草除根.
端得是狠辣!
幾名六品巔峰境的首領先後與那人交過手,卻是無一例外,慘敗而歸!
其中,光是已經確定被其斬殺掉的部族首領,便已超過了一手之數!
南疆百族繁衍困難,內部極其團結。
加上另外一頭,燕軍神兵天降,勢如破竹地蕩平齊國領地。
聽到這等消息,衆人即便心有不甘,卻也只能鎩羽而歸。
“薩內,聖女神神秘秘不知去向,大祭司又去了十萬大山請示妖尊,正是空虛之際!
那沈賊神出鬼沒,到處殺害我南疆神民,如何應對,你給想個辦法!”
“沒座!是那個人的徒弟又如何?我南疆十萬神民,豈能任由對方一個黃毛小子如此凌辱?”
“都別吵了!”
薩內喘著粗氣,臉上的妖豔紋路閃爍著詭異的光。
他曾遠遠地看到過一次那人出手。
那凜冽的劍氣,只是望了一眼,便令他有些膽寒。
他心知肚明,此時此刻,等待大祭司歸來,纔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正如其他首領所說,若是什麼都不做的話,任由對方這樣肆意屠殺下去,等到大祭司回來,還不知要再枉死多少神民!
薩內望著水流湍急的幽水,眼中閃過一絲堅決。
“沒辦法了.諸位隨我一起立誓,請蠱魂鈴吧!”
“好!”
“就該這麼幹!”
衆人一拍即合。
他們聚集在此,本就是爲了這個。
之所以還要商議,無非是在等待有人率先站出來,做出這個決定罷了。
畢竟,作爲上古大妖殘軀所化的蠱魂鈴,可不是那麼容易請的.
薩內早已將衆人的心思猜透,冷哼一聲:
“按照規矩,每族各出祭品十人!”
幾名首領臉上齊齊閃過一抹狠色,卻是無人提出異議。
片刻後,整整百名少年少女聚在幽水之畔。
他們滿臉虔誠,齊齊朝著面前那暗紅色的河水跪了下去。
薩內來到一名少年跟前,伸手撫摸著對方的腦袋,輕聲問道:
“韃娃,你可怕嗎?”
韃娃睜開雙眼,瞳仁緊縮,成了兩條豎紋。
“不怕。”
“南疆神民,可以死,卻不可被人凌辱.
尤其是,不可被燕人凌辱!”
“說得好!”
一道尖銳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橙黃色巨樹方向發出。
尖嘴猴腮的壯碩男子倒吊在樹梢上,猛地張開背後的雙翼:
“別婆婆媽媽了,薩內,讓開!”
薩內一步向後躍去,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光羽如同箭矢,從那人雙翼之上飛射而出!
噗!噗!噗!
一瞬間,百名祭品的喉嚨,齊齊被光羽洞穿,鮮血汩汩而出。
咚——
祭品們倒向地面,殷紅的鮮血猶如泉涌,在地面匯聚成一副詭異的圖紋。
從十萬大山之中流出,貫穿整個南疆的幽水突然停止了流動。
衆人腳下的地面開始震顫。
一方上窄下寬的石臺從中緩緩升起。
若是徐盡歡在此定會感嘆一聲,這石臺的形狀,像極了藍星的瑪雅金字塔。
無形的血色光幕蔓延開來,將在場所有人籠罩其中。
此刻,一衆部落首領,和一旁的勇士們,齊齊伏下了身子,額頭貼向地面,臉上寫滿了莊重。
羽族的勃格依舊倒掛在樹梢,一雙眼睛各分左右,時刻警惕著四周。
儀式進行到此,基本已經完成。
哪怕敵人此刻出現,也已無法阻止蠱魂鈴的現世!
有這等遠古蠱神殘軀所化之物在手,至聖之下,絕對無人可以活著走出南疆!
猛然間,眼前蕩起一片淡金色的光輝。
勃格雙眼一瞇。
成了!
就在他分心的剎那,忽地感到,自己雙腳所抓著的那根樹枝,似乎晃了一下。
“什麼人!”
他驚呼出聲,猛地勾起腦袋向上看去!
一位滿臉細密疤痕的男子正蹲在上方,嘴角微微上翹。
看見自己的目光,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
“噓”
“敵襲!!!”
勃格奮力尖叫一聲,緊跟著,枝頭上方的重量驟然一輕。
樹梢上的男子瞬間消失不見,下一刻,背上陡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一雙手掌搭在了自己雙翼之上,向著兩側輕輕一拉!
“都說了叫你不要吵,大驚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