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種極爲奇怪的東西,有時候,它是任何傷痛和仇恨的良藥;可有的時候,它卻會堅持不懈讓某些情緒在陰冷中發酵。
在這三年中,原芮風常常陷入一種茫然。在那場把弟弟拖入災難的審判過後,他並沒有想過就再也看不到林磬。還沒有來得及理清他的情緒,她就那麼消失在人潮中,不給他任何機會發泄憤怒或者選擇淡忘。
……是的,就算是最終選擇淡忘,就此相忘江湖,也應該由他做出決定,不是嗎?而不是這樣忽然就被丟在原處,任憑他一個人陷身在回憶裡,不能自拔,越來越憤怒。
就連動用了私家偵探,暗中從她姐姐身邊的蛛絲馬跡來打探和監視,竟然也沒有絲毫線索,她就像是夏日的一滴水珠,灑在了炙熱的戶外地上,瞬間便蒸發在人羣中的空氣裡,連一絲痕跡都無從找尋。
整整三年,原氏集團的業務從最初的泥沼中漸漸恢復,子公司原科地產的上市卻終究沒能再重啓,而具體的住宅房地產開發卻縮減了不少。
在監獄中默默坐牢的原芮海,也終於提前得到減刑,走出了那扇冰冷的鐵門。只不過,進去時是一個正要碩士畢業的天之驕子,現在是一個二十八歲、一無所成的囚犯。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能這樣瀟灑悠哉地跑到什麼山村去做鄉村教師,要不是這次的意外事件,她是要準備在那種地方待一輩子,也不出來見人,不面對以前的一切嗎?
陰鬱的目光盯著車廂裡沉沉睡去的女孩,原芮風忽然涌起一種難以抑制的衝動,想要猛烈地搖醒她,想要恨恨地問一句;她怎麼能睡得著!
可這終究只是臆想。看著那久違的恬靜睡顏,看著那蜷縮在車廂一角的防衛姿態,他也就只是那麼默默地獨自坐著,一直到黎明前晨光灑進車窗。
前座的司機安靜地把車停了下來,駛入了原芮風早已指定好的地方。聯排的小型別墅羣彼此並不獨立,卻勝在環境優雅,綠化繁盛。許是剛剛交房不久入住率很低,又或者和全國很多地方一樣,購買者也是投資爲主,並不拿來居住,這聯排的小別墅羣顯得居民很是稀少。
司機把車開進這棟聯排別墅的最後面一座,停好在負一層的車庫裡,識趣地自行跳下了車離去。四周極爲安靜,夜色剛隱,黎明的微光如同溫柔的薄紗,覆蓋在車後座的兩人身上,原芮風靜靜地坐在那裡,偶爾轉眼看向身邊還在睡熟的女孩,面無表情,眼神卻陰鬱,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後,他下了車,從另一邊打開了車門,猶
豫了一下,這才伸手把林磬從座位上抱了下來。顯然,這樣的動作不可能不驚動人,很快地,被他橫抱在臂彎的林磬就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微瞇著眼睛,她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不但沒有表露出昨天那樣的警惕防範,更沒有憤怒和厭惡,在原芮風冷冷的對望中,她竟然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似乎想輕輕摸一摸那熟悉又陌生的臉龐。
凌厲而挺直的鼻翼,薄而優美的脣形,深沉卻冷漠的眼眸,凝望著她的時候,像是隔著崇山峻嶺,隔著處處漩渦的深海洋流。
原芮風有那麼片刻的僵硬,看著林磬的手擡起來,看著它就快要溫柔地碰上自己的臉,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是想厭惡地躲開,還是想衝動地迎上去!
幸好,這個抉擇並不需要他來做,那短暫的溫情就像是三月枝頭的春風,只一瞬,便已消失無蹤。林磬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而她恍惚的眼神,也漸漸恢復了清明。
垂下眼簾,她放下了自己的手,這才從疑似的夢境中完全醒來,她驚訝地看著自己被原芮風抱著的尷尬處境。而原芮風的臂彎,卻忽然在這時變得更加收緊!
沒有說一句話一個字,他大踏步地向著別墅的大門走去!門是開著的,他單腳頂開門,就這麼抱著林磬,走進了佈置精美的客廳。沒有在這裡停留,他繼續跨上樓梯,徑直地踏上了二樓。
重重地把她拋在了牀上,他一言不發,轉身從衣櫃裡找出早已備好的置換西服和襯衣,並不避嫌,就這麼沉默地在林磬面前換下昨天一天穿過的內衣和外套,自顧自地打好領帶,然後獨自走向門口。
“原芮風!”他身後,一直默默看著他這些行爲的林磬終於提聲叫,“你站住。”
依言轉過身,原芮風漠然地看著她。
“這是哪裡?你把我帶過來,想怎麼樣?”她站在牀邊,同樣冷冷地看著他,神色中沒有驚懼,只有質疑。
原芮風漠然地看著她幽黑的眼睛,似乎象要看到最深處:“我沒有想好。”
“那真可惜,你這樣聰明的人,理應知道該謀定而後動。”林磬譏諷地笑了笑,明亮的眸子裡有火焰跳動,“不如我提醒你一下,你的行爲看上去很不符合你的身份,要知道,無論是囚禁女性,還是報復當年案件的事主,都足夠把你拖下水。”
她直視著他,吐出犀利而尖銳的話語:“不知道好不容易纔從負面新聞中擺脫的原氏集團,還禁不禁得起再來一次醜聞?還有……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另一個弟弟
,再幫你頂下罪名?”
“夠了。”原芮風冷冷看著她,一直平靜的臉上,忽然有剎那的激怒,“不要再提芮海!”
原來這是他的軟肋,他的七寸。原來他終究沒有無恥到可以安然地面對他那無辜的弟弟。一瞬間,林磬雖然沒有把譏誚訴之於口,可是眼睛裡的神色卻出賣了她的內心。
看著她流露出來的微微快意,原芮風漸漸冷靜。
“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這幾年我想了很久,有點懊悔自己不夠膽大妄爲。”他淡淡地道,“既然喜歡遊走在灰色的地帶,那麼就別想徹底從黑色裡脫身。”
林磬微微皺起眉,沒有聽太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其實我並不介意你說的那些醜聞。”原芮風看著他,眼中果然有著和過去不太一樣的陰鬱和狠厲,“在我沒有想清楚要對你做什麼之前,你得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我沒有誤會的話,這應該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你喜歡叫它囚禁還是綁架,又或者是留宿,隨便你。”
再也沒有看林磬,也沒有和她再交談,他轉身出門,“咔噠”一聲,一聲清晰的落鎖聲傳來。邁步走到樓下,他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等待著。
沒有出現他臆測中的砸門或者叫喊,樓上一片安靜。半晌後,他冷冷站起身,走出了客廳。
站在二樓的窗邊,林磬看著車庫的卷閘門打開,看著昨天那輛路虎攬勝SUV快速吼叫著開動,駛出了別墅的門。雖然隔了十多米,可是她依然看得見那半敞開的車窗裡,駕駛座上原芮風那雕像一般的臉。
別墅的門很快落下,有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走到那邊,熟練地檢查了什麼,然後四下看了看,這才消失在她的視線裡,林磬恍惚地想起來,那人的側臉有點熟悉,正是昨天在高速公路上攔截她和吳景天的保鏢頭目。
……居然,真的想把她囚禁在這裡?一時間,林磬完全無法興起任何驚恐,甚至都沒有太大的憤怒,只覺得格外的荒謬。他到底想做什麼呢?他和她之間,既然分不清到底是誰更加過分,既然辨不明是誰欠了誰,那麼難道不該就此再也不見,互相遺忘麼?
而不是這樣,忽然就以這麼強硬的姿態,一聲招呼也不打,也不給對方任何拒絕的權利,就重新闖進彼此的生命。
怔然地坐在窗前的休閒椅上,她看著外面的環境。這裡到底是在哪呢?昨夜在車上睡著了,並沒有看清來到這裡的沿途路徑。是K城原芮風的物業住宅,還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