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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豐市。林笛提著環保布袋，一個人上了家裡小樓的昏暗樓梯。布袋裡，新鮮的芹菜和豆角正探出頭來，正在家門口掏鑰匙，樓梯邊露出了隔壁鄰居劉家夫妻倆的身影。
“小笛去買菜啦？真是孝順。”劉奶奶拄著柺棍，笑呵呵的走到對門。
“沒有啦，都是應該做的。外公剛出院，在那裡的飯菜真是不行，這不，早就惦記著回家吃點我燒的家常菜呢。”林笛輕聲細語的，微笑著和老兩口打著招呼。對門老兩口人好心善，都是從小看著她們姐妹長大的，十幾年裡，也沒有少給他家幫點忙什麼的。
劉老頭同樣手裡也拎著菜籃子，唏噓了一句：“老李幸虧有你照顧著，這回也算大吉大利。”
正說話著，樓梯口“蹬蹬”跑上來兩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一眼看到他們，立刻快步走上了樓梯。“你們好，我們是原科地產的工作人員。上次來給你們發的資料，不知道有沒有詳細看過，假如有空的話，我們今天就可以坐下來談……”
劉老頭兩口子對看了一眼，猶豫著卻異口同聲：“沒想好呢，你們出的那個價，誰能願意啊？你們回去和老闆說，這個價格，我們都不願意！”
“哎，老人家彆著急，價格本來就是慢慢談的嘛--你看，只要彼此都有誠意，一切都好說的。”爲首的一個男人三十多歲，笑容看上去極其誠懇，飛快地取出腋下的公文包裡一摞文件，“老人家你們看，這棟樓已經有三四家簽署了協議。”
林笛家的防盜門從裡面打開了，林笛的外公從門口伸出身體，皺著眉頭衝著那幾個人道：“你們別說了，這房子我們沒法搬！你再補償我們，我們窮人家沒了房子住哪去？要錢有什麼用？”
那兩三個男人連忙跑過來，有人伸手拉住了門：“老人家，我們慢慢談啊，你看，又不是隻給錢這一種方案，你們完全可以按照現有的面積置換新房子啊！”
一個小年輕笑嘻嘻地看著林笛，指了指林笛他們家鏽跡斑斑的鐵門：“美女，你也趕緊幫著勸勸你家老人唄，你看，你們這房子這麼舊，估計裡面水電管線啊，牆體啊什麼的，都壞的差不多了，現在有機會換新房子，是天上掉的餡餅不是？”
“啊……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啊？”林笛猶豫著問，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外公出院後，她忙前忙後地照顧了兩三天才回去了學校，依舊和過去一樣一週才能回家一次，上次回來，可沒聽說家裡房子有這回事。
那小年輕驕傲地指了指自己的胸牌：“我們可不是什麼雜牌公司--原氏集團下面的原科地產，全國地產十強聽說過吧？老實說，這老房子拆遷置換成新
房子，遇上我們這種質量口碑好的房產公司，那可真是大福氣！”
“你們說上天去也沒用，我們家反正是不感興趣！”林笛的外公黑著臉，伸手接過外孫女手裡的購物袋，把林笛拉進去，呯的一聲關上了門。
無奈地聳聳肩，那幾名地產公司的工作人員又圍著到了劉老夫婦面前：“老人家，您們的意思怎麼樣？老實說，真的越早搬走越佔便宜，我們上面發話了，爲了鼓勵大家儘早簽約，絕對會給先搬的人家好處的……”
在廚房裡放下購物袋，林笛在水池裡開始清洗今天中午的配菜。老式樓房的水管有點滴漏，家裡爲了節省水費，就一直拿著鋁盆在下面接著蓄水。她身邊，外公搬了小凳坐著，擇著林笛剛洗好的芹菜葉子。
“外公，這是怎麼回事啊？”林笛從袋子裡接著拿出來一小塑料袋活蹦亂填的小河蝦，嫺熟地開始掐頭去腸泥，“老房子拆遷是好事啊，你爲啥挺不願意的樣子？”
外公嘆了口氣：“本來的確是好事，同樣面積的舊房子可以無條件置換新房，怎麼說也是我們佔了便宜。可是這家房產公司野心大得很，一口氣要吞下這附近好幾棟舊居民樓，說是要打造什麼高級別墅區。新房的建築圖我看了，整個小區裡就只有兩棟小高層，戶型面積都大得嚇死人。”
“啊……”林笛聽明白了些，“超出的面積太大，我們要換的話，沒有合適的房型？”
外公佝僂著腰，苦笑起來：“可不就是？咱們這老房子才六十平米，他們新建的房子啊，最小的戶型都有一百五六十平米。當然不能白給我們啊，他們說，多出來的面積可以按照市價的三分之二賣給我們。”
林笛怔怔地在水池邊站著，大致弄懂了原委。是啊，這些房地產公司的條件並不算苛刻，甚至算得上公道，可是，象她們家這樣沒有任何餘錢的家庭，哪裡拿得出幾十萬元來不這個差價呢？……
“那……大院裡的鄰居都怎麼說呢？”她問。
外公愁眉不展地長長吁了口氣：“這老房子也實在是太老了，聽說有新房子換，補差價的部分也價格合理，老鄰居們差不多都動了心思。這幾年房價慢慢漲起來，就算手裡沒錢的，家裡的兒女也都願意拿錢出來……”
眼圈慢慢紅了，老人家呆坐在那裡。林笛心頭一酸，知道他又想起了車禍早逝的女兒，慌忙低下身去輕輕抱住了他的肩膀：“外公，您別傷心啊……咱們貸款行嗎？我聽人說，房子都可以貸款的啊。”
“傻孩子，真是什麼都不懂啊。”外公難過地搖頭，“你們倆都是學生沒有收入，我又退休多年了。我打聽過，這種情況的家庭，銀行根本不
會貸款給我們的。”
林笛呆住了，心頭亂成了一團。“那……那怎麼辦呢？要不我們拿了他們賠償給我們的錢，再去別的地方買套小房子吧。”
外公勉強地笑了笑，截住了她的話：“小笛你就別操心這事了，我自有計較的。天底下也沒有強買強賣的，他們要真想要這片地，總不能把我們給趕出去。”
“嗯，想也沒有用了。”林笛想了想，雖然有點憂心忡忡，但是想著方纔房產公司那幾個工作人員挺面善的樣子，心裡畢竟不是太著急，“說是拆遷談判，哪有這麼快呢，說不定拖上一兩年，我和小磬就畢業了，到時候啊，我們一起貸款供房，和外公您一起住大房子！”
客廳的老電話正好響了起來，外公走過去拿起了話筒：“小磬啊……啊？又不回來了？你姐姐買了你愛吃的小河蝦呢。……好好，那你忙學校的事吧，別擔心我，我身體好得很！”
轉身衝著林笛揚起話筒：“小笛啊，小磬這週末忙著實習，不回家了。她問你有什麼什麼話跟她說？”
微笑著搖搖頭，林笛揚了揚手中的小蝦米：“外公，跟她說注意身體，我手髒著，就不接電話了。”
外公又對著話筒依依不捨地說了幾句，這纔回到了廚房。
“小磬又不回家了嗎？”林笛有點失落，一大早專門趕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小河蝦，是妹妹最喜歡吃的東西。雖然個頭不大，但是也鮮活喜人，因爲一週才這麼團聚一次，所以也就狠狠心買了這麼幾兩回來。
“這丫頭，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外公嘟囔著，“剛剛在電話裡說，學校派她們幾個獎學金獲得者去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實習，實在忙得脫不開身呢。哎……這才大三，怎麼就忙成這樣呢？”
林笛沒有說話，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掐著手中的蝦頭，心裡卻有點難受。家裡經濟條件這麼差，從高中開始，妹妹就開始主動地在外面找尋掙錢的機會，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她也曾偷偷想和妹妹一起去試著打工，可是性格內向靦腆的她完全適應不了那些陌生又複雜的環境，被欺負哭了幾次之後，很快，她就被妹妹強行勒令不準再跟著她一起。
“姐姐你只要管好家裡，幫外公買菜做飯，收拾家裡的衛生什麼的--對了，我最喜歡吃姐姐燒的飯菜了！外面的事，有我這個假小子來就可以了！”至今她還記得剛上高中的妹妹對她這樣說著的神態，叉著腰、扎著神氣的馬尾，那時候還瘦弱地象一根黃豆芽。一轉眼之間，妹妹也長的這麼大了啊。
“小笛，家裡拆遷的事，就別對小磬說太多了，省得她還要爲家裡煩心。”外公在邊上悶悶地叮囑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