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應生終於端來了牛扒套餐，看著那帶著血絲的鮮嫩牛肉，林磬忽然一陣反胃的噁心--糟糕，光顧著說話。忘記向侍應生交代要八成熟了。勉強地拿起刀叉，她味同嚼蠟地開始切割那炙烤得恰到好處的剔骨牛扒，可是當那微微的血水從五成熟的切面中滲出時，她還是感到一陣嚴重的不適。
強壓住想要嘔吐的慾望，她匆匆站起身，向對面的季佩琪打了個招呼，就疾速地快步衝向了洗手間。剛跑到洗手檯前，她已經忍不住乾嘔了起來。趴在明亮的鏡子前，她掩住嘴，一陣陣酸水從胃裡翻上來，連連吐了好幾次，卻沒有真的吐出來什麼東西。
雙手撐著洗手檯冰冷的檯面，她靜靜等了一會，才慢慢平息住胸口的煩悶和嘔吐感。擡頭看看鏡子，她伸手把凌亂的髮絲捋順，發覺鏡子裡的人面色越發得蒼白起來。脣邊有殘留的漱口水漬，她下意識地用手背想要擦拭，身邊有個年輕的女人熱心地遞了一張紙巾過來：“給。”
林磬趕緊接了過來，感激地衝這陌生女子道謝。那女人相貌和氣，一雙圓眼睛充滿善意，小腹已經微微隆起。她笑吟吟地對著林磬擺擺手：“不用謝了，我前一陣比你可厲害的多呢。”
沒等林磬反應過來，她已經整了整儀容，向門口走去。林磬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一側身走出洗手間時，她的目光纔再次落到了剛纔沒在意的細節上：那年輕女子輕輕搭在小腹上的雙手！
忽然地，她明白了那個熱心女子話語的含義，心中猛地一驚！腦海裡有什麼紛亂的東西在飄飛，直直地逼到深處。以前看到這樣的東西，似乎也不會想要嘔吐？而最近一次例假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呢？
越想越是心驚，她身子一陣輕顫，差點沒有辦法支撐有點發軟的身體。好半天，她才剋制住自己的心跳和驚慌，慢慢地鎮靜下來。不會這麼巧的，明明只有過那麼一次而已，哪裡就會這麼離奇地中獎呢。
重新回到座位上，她沒有怎麼動那塊半熟的牛扒，而是食不知味地用了點旁邊的配餐西點和蔬菜色拉。季佩琪雖然察覺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可是料想她是爲剛纔的對話而分神，也就默默地沒有多言語。
終於捱到這頓氣氛尷尬的用餐結束，林磬勉強地微笑著，目送著季佩琪坐上司機的車離去。一個人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站著，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伸手叫了輛的士，她向著司機道：“請到最近的醫院，謝謝。”
不是週末，可是大醫院的婦產科依舊人流如織，腆著大肚子的幸福孕婦和準爸爸們成雙成對，在診療室
外等候著。
掛號，排隊，林磬一個人默默地坐著，一直等到了護士小姐叫到她的名字。再後面買就是醫生的詢問和化驗單的開具。
獨自坐在化驗室門外等著化驗結果，她有點恍惚。
“林磬？化驗單出來了。”護士小姐甜美的女聲在叫，她慌忙站起來，從窗口接過來那張雪白的化驗單，一時間，竟然似乎有書本那麼重。
閉了閉眼睛，她終於低頭向那行數據看去。尿HCG……陽性。
一股眩暈感襲上頭部，她踉蹌了一下，險些沒有站穩。旁邊有位陪著妻子的男人手疾眼快扶住了她，纔沒有令她跌倒。轉頭看著那男人關心的神情，她似乎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
一直到渾渾噩噩地走到了醫院外面，被外面的日頭照著，她才慢慢有點清醒過來。頭腦中有各種各樣的嘈雜聲音在響著，從沒有這樣地紛亂和讓人無法忍耐。
獨自站在醫院門口的大廳門邊，她望著這座城市陌生的街景。拔地的高樓鱗次櫛比，遠處更多的高架橋在城市中曲折蜿蜒，到處是匆忙的行人。
已經三年多沒有居住和生活在這裡，很多地方變化是如此之大，而她，也和三年前離去時大大不同了。最起碼，那時候是孑然一身，而現在……她茫然而有點惶恐地看了看自己那依舊平坦如昔的小腹，這裡面，竟然已經開始孕育了一個不受歡迎的、突如其來的生命？
哦，不，不不不……她眼前有點發黑，一陣陣的眩暈和惶恐充斥了全身。
……
“小磬？”林笛驚喜地迎下樓梯，看著面色慘白的妹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你怎麼了？中暑假了嗎？”
快步地跑下樓梯，她一疊聲地叫：“李阿姨，麻煩你端一碗冰鎮蓮子羹來，快一點！”
不遠處的廚房裡，很快有傭人的聲音應著“好的，林太太稍等！”隨即有個年紀大的婦人從廚房伸出頭，一眼看見林笛快步跑下樓，直驚得大叫起來：“太太，您可慢點！”
急急地跟著跑過來，傭人慌忙扶住她，嘴裡嘮叨個不停：“太太，您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這樣慌里慌張的亂跑，要是萬一從樓梯上跌下來，你說黎先生不得急死麼？上次差點摔了一跤，可沒把我們全都一個個罵得不輕！”
林笛無奈地嘆了口氣，手扶著肚子在沙發上側坐著：“好了好了，我知道輕重的。李阿姨您快點端冰鎮甜品來吧。”伸手把林磬拉到身邊坐下，她擔憂地看著妹妹那難看的臉色，“先坐下，歇一會緩緩暑氣--這是外面的太陽太大了麼，還是身體有什麼
不舒服？”
林磬微微地笑了笑，虛弱地搖搖頭：“沒有了，姐。就是你說的，從外面曬著大太陽走了很久才叫到的士，有點口渴而已。”
林笛這才放了心，埋怨地道：“叫你搬到我這邊住，你就是不肯。不是我說你，你既然也沒有狠下心來和那個原芮海在一起，又何必住在他家裡……”
“姐！”林磬脫口而出打斷了她的話，難過地低頭，“你說的對，我也覺得再住在他那裡不好，所以我來投奔你了。姐，你要收留我啊。”
林笛一愣，終於驚喜地笑了：“這就好，我一個人在家保胎備產，正閒的無聊，你早就該來陪姐姐了呢！”
正在這時，手腳麻利的傭人已經端來了一碗冰鎮的甜品羹，雪白的蓮子配著紅彤彤的大棗，還有一絲絲泡發的極好的極品燕窩，林笛親手接了過來送到了妹妹嘴邊，轉身衝著傭人高興地吩咐著：“李阿姨，麻煩您了，趕緊在二樓客房收拾一間出來，換上新牀品，還有日用的洗漱用品，我妹妹會在這裡住呢。”
那位傭人連忙笑嘻嘻地答應著：“好的太太，我這就去，有您親妹妹來陪著您啊，我瞧先生也會很高興。”
林磬默默地端詳著姐姐，一陣子不見，婚禮上那個幸福嬌俏的美人已經徹底變成了幸福的小婦人，臉色紅潤，髮絲烏黑，原先細瘦的手臂不知是因爲懷孕還是根本就是養胖了些，顯出了些藕節般的光潔圓潤。
只穿著極爲寬鬆的淡綠色真絲孕婦服，鬆鬆的前襟上繡著手工的並蒂蓮花刺繡，一根深墨色的絲帶在胸前挽了一個玲瓏結，更襯托得林笛眉眼彎彎，水色逼人。目光落在了林笛那明顯隆起的小腹上，林磬怔怔地伸出手，極輕地覆蓋了上去。
“姐姐，你覺得……幸福嗎？”她癡癡地問。
林笛的臉，微微地紅了。掩飾地把那碗冰甜品塞到林磬嘴邊：“好好地，問這麼無聊的話題。還不快點吃點東西降降暑氣？”
林磬一口口地用小勺吃著那甜品，神色依舊怔忪。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姐姐的小腹。
被她看得越發不好意思起來，林笛終於含羞帶怯地伸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聲音很小，卻甜蜜：“嗯……其實真的覺得……還蠻幸福的。”
清秀的臉上浮起豔麗的紅霞，她低著頭：“你姐夫他……對我挺好，現在有了這個孩子，我覺得特別想早點看他出來。小磬，你知道的……我們從小就沒有父母，所以我想，我會是最好的媽媽，讓這個孩子有一個完整的、正常的家庭。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人生很美，這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