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城鳳凰樓大酒店的麗語廳中，章大律師端著熱氣騰騰的一杯瓜片，心神不寧地喝了一口，差點被燙了舌頭。皺著眉，他忙不迭地放下了細瓷茶杯，思索著原氏的案子。
常年擔任原家的私人律師，同時也是原士集團律師團的首席，這一次原科地產遇見的事，堪稱他歷年所未見的麻煩。
按照原芮風的授意，他開始找尋那個叫林磬的女孩子。既是原科地產在固豐市那樁違規拿地導致人命案的苦主，也是原家長子原芮風的戀人，而且有相當多的跡象表明，她似乎也是原科地產行賄案的證據提供者。
章大律師暗自搖了搖頭，簡直要爲這離奇又荒謬的關係而咋舌不已。不出所料，林磬已經從KJD會計師事務所主動離職，所有的東西也從原芮風家裡一夜搬走，現在完全找不到行蹤。
好在原芮風提供的另一個重要線索，幫助他找到了該找的人。她的姐姐林笛居住的地方，很容易找到，那裡面的男主人就連章大律師也不陌生。--K城目前最大的黑幫剛上位不久的一把手，黎奉天。手裡掌握著近幾十家歌舞廳、餐飲連鎖店、以及整個K城東部的地下賭博和放貸生意，錯綜複雜的關係網下，就連白道上的警察，也會給予一定的默許和妥協，而不是真的要將他們除之而後快。
更別說他們這些和黑道訴訟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律師們。
所以當那個三十來歲的精幹黑幫頭目推門而入時，章大律師第一時間在臉上堆出了謙和的笑容，積極地站起了身：“黎先生，久仰久仰！”
面無表情地伸手和他互握了一下，黎奉天微微欠身：“抱歉有點事在處理，來晚了。”
“沒關係沒關係，K城這種吃飯的點兒，哪裡不堵車呢，我也是剛剛到的。”章律師熱情地笑著，主動搶在黎奉天身邊的小弟伸手前，幫他拉開了座椅，“來來，黎先生快請坐。我已經擅自做主，先點了幾道菜……”
黎奉天伸手擺了擺：“章律師您好，就不多叨擾了，我來代替林小姐聽一下您的想法，聽完就走。”
章大律師稍微有點尷尬，倒也爽快，點頭道：“好，既然黎先生忙，我就開門見山了。”他看了看門外，確定黎奉天果真是單身前來，他想要見到的林磬根本沒有露面，只得苦笑，“是這樣的，關於林家姐妹外公的命案，警方已經有了定論，雖然這次成功抓到了嫌犯，但是畢竟是意外無疑。我想代表我的當事人，和林家姐妹謀求一個庭外和解的可能……”
“不用說了。”黎奉天淡淡道，銳光四射的眸子裡是漠然的光芒，“這一點沒得談，她們姐妹倆要背後真正主謀唆使的人付出代價，原家出再多的錢，都沒有用。”
章大律師看著他那漠然的臉，心裡嘆息。見慣了案件中的人間百態，什麼樣的人能被錢打動，有的人則一定要一個公正，他自認分得出來。
放棄了繼續勸說的意思，他小心
翼翼地換了話題：“那麼，我上次託黎先生轉達給林磬小姐的話，不知道……她有何迴應？”
黎奉天幾乎是譏諷地笑了笑，銳利的目光盯緊了他：“章大律師，別說林小姐不太理解你們的意思，就連我這個外人都看不懂。那位原芮風先生的意思是威脅說：假如林小姐堅持要毀掉原科地產，那麼倒黴的是他弟弟，和他無關。我們有沒有理解錯誤？”
章律師硬著頭皮：“話不是這樣說，原先生的意思只是，請林小姐不要傷及無辜……”
黎奉天冷笑一聲：“明白了，既然這樣，林小姐的回覆也很簡單--事情總要有人去負責，錯誤也要有人買單，至於你們想讓誰出去替罪，只要法院最終認同，她無話可說。”端起手邊的茶，悠悠地抿了一口，“但是有一條：假如傷及無辜，那麼也是你們把無辜的人推了出去，而不是她。”
沒再給章大律師開口的機會，他站起身披上外衣：“不奉陪了，章律師也不用再動用人力物力去找林家姐妹。--K城有我黎奉天一天在，他們原氏的人就別想在出庭前見到她們。”
章律師大急，正要起身去追，黎奉天身後的小馬已經默默上前，冷冷擋住了他的去路。一直到黎奉天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他才無聲無息退後一步，把章律師留在了門內。
完全失敗。不僅沒有說服她們庭外和解，而且也沒能打消那位林小姐出庭作證的念頭。章律師苦笑著看著黎奉天一行人的車在樓下囂張離去，開始迅速盤算起接下來的應對。
在諸大媒體報章的連續密切跟蹤報道下，原科地產終於迎來了第一宗涉案的官司。林家外公的意外身亡案件，在終於抓到了當事嫌疑犯的背景下，低調開庭。被告方是三名當晚去騷擾的小混混，當然，還有他們供認出來的背後唆使人：固豐市公安局的某名派出所所長，還有他上面的局長劉佔濤。……
出面的原告，是林笛。
案件沒有太多的疑點，也很容易定性。幾名小混混對於當晚的事供認不諱，法庭在再三的取證後，也最終採信了過失傷人導致被害人意外墜樓的說法，而涉嫌買通歹徒深夜騷擾、達到趕走住戶目的的涉案被告，也都一一定罪。
而原科地產，由於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表明與此有關，僅僅被列爲了連帶捎上的被告，無關痛癢，最終頁成功脫身。……
這樁民事案件的宣判，由於沒有牽連原科，更沒有令其傷筋動骨，所以並沒有帶來過多的關注，媒體和公衆的焦點，始終還是聚集在了不久後就要正式開庭的原科集團涉嫌違規拿地、行賄官員等這樁大案上，早早地就開始了密集而無孔不入的關注！
這一天，K城上空隱隱風雷，陰雲密佈，而K城第一人民法院的門前，更是早早守候著一大堆媒體的記者們。小到本地報紙的財經版塊，大到港媒的駐K城記者，幾乎都在得知開庭時間時，做出了來旁聽的決定。
據各路神通廣大的同行們這片刻的交流，基本上可以確認的是，原家少總裁原芮風這一次，絕對很難輕易抽身。……檢方掌握的證據中，據說有一個來自內部人士的舉證，而這位神秘的證人，似乎還是一個女人。
專業的女性商業間諜？還是被競爭對手金錢買通、從而決定偷竊證據的普通公司職員？
一時間，就算是見慣各種離奇事件和新聞的媒體記者們，也不禁燃燒起熊熊八卦之心。假如真的傳言屬實，那麼，一位女子獨身出庭、力扳上市公司這種龐然大物的新聞，可就有無限發揮的可能！
法庭的大門，準時在酒店打開。無數記者們扛著長槍短炮，第一時間衝進了允許旁聽的法庭內，架好了三腳架，擺好了機器。
辦案人員、檢察官、公訴人和法官紛紛落座，肅然無聲地緊張整理案宗片刻，終於，法庭一側的小門打開了，一位被獄警帶進來的年輕男人出現在那邊。
舉目看了看庭上，他年輕而溫潤的臉孔上也有那麼片刻猶豫和躊躇。畢竟從來都是在人們豔羨和喜愛的目光中待得久了，乍一面對這滿庭探照燈般灼灼逼人的目光，仍然讓人極不適應。沒等這小小的忐忑被壓下，刺目的閃光燈已經不管不顧地亮了起來，他迅速地閉上了眼睛。……
不是原芮風！
很快，所有的媒體記者幾乎都發現了這個叫人驚訝無比的問題。是的，被帶到被告席上的那位男子，明顯比原芮風年輕，柔軟的黑髮，明朗而溫和的表情，清澈的目光……甚至像是一個剛出校門的學生？
那是誰？……本該站在那裡的原家少總裁原芮風，又在哪裡？
不少記者已經開始飛快地調出手邊的資料，幾番比對之後，面面相覷地得出了一個震驚的結論。原芮海，尚在學校讀研究生的這位原家幼子，怎麼站在了這裡？
按照他們的初步資料，這個原家的小兒子，好像並沒參與到原氏的各項運作中，更別說原科地產了，從來都是原家的長子原芮風在獨攬大權，親力親爲吧？一時間，大家都困惑無比，腦海中關於這場案件的報道初稿，也已經開始飛快更新--笑話，主角換了人，原先的所有描寫可不都要推翻重來？
“全體起立，開庭！”隨著一聲威嚴的聲音，全國矚目的一場庭審，終於正式開始。
冗長的公訴詞，一頁頁漫長的證據，己方律師團的激烈辯護，還有旁聽席上黑壓壓的人羣。……原芮海就那麼筆直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偶然有需要他回答的地方，他也就那麼認真傾聽，然後極爲慎重地回答上幾句。
就像是過去，他在S大二食堂的小包廂裡，同樣那樣認真地看著她，聽她笑嘻嘻地講述著打工時遇見的有趣事情。……遠遠地從法庭側門的門縫裡看過去，林磬覺得時光忽然倒流，無數以前並沒刻意珍藏的畫面，此刻卻像潮水般依稀席捲而來，讓她呼吸快要停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