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週末，林磬在窗明幾淨的格子間辦公室裡站起來，星期天的早上，即使是來加班的同事也沒有往常來得早，她先去衛生間裡打了水來，放在電熱水瓶離按下了按鍵，又拿起抹布，順手把同事們的桌子上都擦了一遍。十月常常起風，這座繁華的城市和全國一樣，早已沒有了清澈的天空和明淨的空氣，往往一夜過去，室內也會被沾染上一層無孔不入的浮塵。
打開了自己臨時辦公桌上的案宗，她啃著匆匆買來的包子和豆漿，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來到這家註明的會計師事務所來做實習生剛剛纔半個多月，雖然有良好的專業課業基礎，可是真正遇到這種實踐性極強的專業工作，她還是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和生疏。
這一次進來，她直接被派到了一個小組去幫忙，參與到一項某國有銀行委託的專項企業審計中去。這家企業經營糟糕已經申請破產，可是銀行面對鉅額的壞賬並不甘心，特意委託了第三方專業機構來審查這家債務人是否有隱匿財產的行爲。課本上從沒學過這種具體的操作，而且涉案金額也是相當大，林磬在小組裡僅僅只能做一些文案和整理的幫忙，可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現在的她，也逐漸開始能夠摸清整個審計流程。
她看得專心，以至於根本沒有聽見辦公室門打開的聲音。
業務二部的陶辛經理走了進來，一眼看見她，嘴角浮起了一個淡淡的笑意。沒有驚動林磬，她輕輕地繞過外面的格子間，進了自己的經理辦公室。
加班的人終於漸漸多起來，林磬所在的審計小組在九點鐘匆匆開了最後一次會。拿著林磬昨晚熬夜做好的固定資產盤點報告的PPT，經理陶辛佈置了今天各人的任務後，點了林磬的名：“小林，你留一下。”
坐在獨立的辦公室裡，陶辛含笑指了指面前的座位：“小林，你這段時間的表現真的很好，所以我想等這邊的審計小組做完這個CASE，再把你調到另一個項目組去，你有沒有興趣接著做下去？”
“當然有時間，更有興趣！”林磬的眼睛亮了起來，緊接著又有點猶豫，“可是新項目的話，我的經驗恐怕還是一張白紙。”
“經驗都是學出來的，有的時候，認真工作的態度比嫺熟的技術經驗更加重要。”陶辛經理微笑著看著她，眼中是並不掩飾的讚賞。
這個被客戶點名介紹進來的女孩子能捱苦、頭腦又靈活，幹事情也認真而細心。任何一個頭兒其實都需要這樣的新手，不難帶，而且的確有用。
林磬的臉微微紅了起來：“謝謝陶經理。”
“接下來的這個項目，是我們事務所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假如順利拿下來，我估計所有的員工年底分紅都會蔚爲可觀。”三十多歲的白領麗人陶經理笑吟吟的，“原氏集團下面的地產
公司要從集團中分離出來，謀求單獨上市，選了一家著名的投行做路演和上市輔導，然後選了我們做相關的財務工作。”
“上市，好厲害啊！”林磬小聲驚歎了一聲。無論對什麼樣規模的企業來說，能夠最終上市，都是有著絕對重要的意義，“是準備在內地還是香港呢？……”
挑起形狀姣好的眉毛，一臉女強人表情的陶經理笑得有些莫名的意味：“還沒有最後定，這也需要我們和投行那邊一起研究，再向原氏地產那邊提出合理建議。所以說，將來會有大量的內容要和原氏集團溝通，相關報告也可能會直接報送到原氏的負責人手裡。你去幫著跑這個腿，我覺得是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因爲是新人所以適合跑腿嗎？有點摸不著頭腦，林磬懵懂地點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她的眼光一滯，停留在了桌面上的一本財經雜誌上。雖然封面沒有正對著她，可那張微笑的英俊臉孔依舊清晰，在微微的反光中，是有種疏離而優雅的距離感。
“瞧，你應該多多少少和他認識，或者有點小交情，對不對？”陶經理看到她的眼光，也順勢不露聲色地開口：“有你做一些和原氏的基本溝通，我想是順理成章的事。”
呆呆地伸手拿起雜誌，林磬看著印刷精美、光亮無比的銅版紙封面。“原氏老總退居幕後，迎來長子掌門新時代”的標題異常醒目，整個封面上，那張英俊的臉上就差沒有刻著”天之驕子、商業精英”幾個大字。沒錯……就是那個男人。
“他、他是誰？”
“原家長子原芮風啊，因爲原氏老總身體健狀況不佳，所以剛接手了原氏商業帝國的男人。你該不會不認識他吧？”陶經理有點驚奇地看著她不似作僞的臉色，心中越發好奇。在校大學生被招進來做實習生，在這家從不缺少研究生應聘的高級會計師事務所裡，已經算是一件異事，而她是事務所最大合夥人風老闆親自點名要接收進來的，這就更加令人覺得好奇心爆棚。
經過八卦打探，她才隱約知道了這個女孩子背後的背景--不是風老闆的人，而是本事務所最大客戶原氏集團的新掌門人專門介紹而來，可是今天看這樣子，她倒像是根本不讓認識原芮風？這辦公室謠言啊……可真是沒譜的事情！
“啊……應該不算認識吧。”林磬尷尬地想了想，見過兩次面，坐過人家的車，可是壓根兒不知道他的名字，這算哪門子認識呢？
“哦”了一聲，陶辛經理聰明地抓住了“應該”兩個不確定的字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伸手遞過來一疊厚厚的案宗：“這是原氏地產的相關資料，項目組的同事都已經開始準備了，你也可以試試看，先熟悉一下上市業務的部分--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學的，完全沒有涉及到這些深層次的知識。”
“謝謝經理，我一定會好好鑽研的。”林磬連忙鄭重地接過那摞文件。
“慢慢來，不著急。”陶經理笑著又拿過來一份文件，“正好，風總今天下午就要去原氏，和投行的人一起開個碰頭會。他要帶一個助手去，你就辛苦跑一趟吧？”
林磬連忙站起身：“好的，我上午先熟悉資料，中午就找風總報到去。”
……站在K市最繁華的金融一條街的寫字樓裡，林磬抱著厚厚的一疊文件，隨著事務所老闆風建國一起，被原氏的秘書客氣地讓到了偌大的會議室裡。
潔白的百葉窗已經閉合上，再加上厚重的絨布窗簾無聲低垂，室外兩三點明媚的陽光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在天花板上暗藏的升降式投影儀徐徐落下，淡黃的光束打在了對面的高清幕布上。
投資銀行的五人團隊已經在對面就坐，製作精美的PPT首頁固定在了投影幕上。林磬和會計師事務所的大老闆坐在了長桌另一邊。會議室的門開了，一個身著深色西裝的年輕男人帶著兩名下屬舉步入內。
端方俊朗的臉，和年紀不太相符的沉穩氣質，站在會議桌正前方時，就算是微笑著對衆人頷首致意，也有著久居上位者天生的淡定。……重新看見了在鳳凰城酒店遇見的資本家，而不是在依紅樓裡那個慵懶地披著浴巾的男人。林磬擡首看見原芮風時，在心裡這樣無稽而胡亂地想著。
竟似是接收到了她那大不敬的腦電波，在正前方專心聆聽投行報告的原芮風忽然擡起頭，銳利的目光準確地投向了坐在長桌尾端的林磬。
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原氏新總裁就此停駐的目光裡有絲探究的意味。林磬嚇了一跳，連忙正襟危坐地移開了視線，專心地看著手邊的文件和數據。
“你上去解說PPT有沒有問題？”身邊，事務所的風總看了看林磬，低聲問。根本就是原芮風介紹她進了他的會計師事務所，他也同樣好奇這個女大學生和原氏總裁的關係。
“可以的，我試試看。”林磬不好意思地壓低了聲音。投行和會計師事務所的業務都是剛剛展開的階段，他們這邊更只是初步拿到了原氏分拆部門的簡要財務報表。整整一個上午，她都在拼命地熟悉這份PPT，相關的數據總算是爛熟於心。
走到了幕布前時，她定了定神，刻意地沒有直視近在咫尺那人的眼睛。拿著激光筆，她按照事先在心中打過好幾次的腹稿，開始不疾不徐地講解著KJD幾名首席會計師的心血分析。
都是她熟悉的專業名詞，又是做足了功課，只需按照做好的分析照本宣科就好。她穿著特意換上的白色暗紋的襯衫，配著得體簡單的A字裙，雖然沒有成熟職業女性的幹練和精明，可是站在那裡口齒清晰，語聲清脆，倒也如同一棵挺拔的小白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