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轉睛地,她就那樣茫然地盯著一滴滴從血袋中輸進針管的血液。終於,那血袋漸漸的空了,她恍然驚醒,急忙走到門外叫人,很快,先前的醫生再次跑來,這一次,他沒有再繼續輸血,委實換上了一瓶透明的藥劑。
他順便量了量黎奉天的體溫,眉頭卻皺了起來?!鞍褌浜玫谋脕?。”他吩咐著一邊的護士。
當著林笛的面,他將專用的物理降溫冰袋放在了黎奉天的額頭,轉臉叮囑道:“過一會就翻一下,始終要保持病人接觸到低溫,明白嗎?”
看著林笛那恍惚的神情,他提高了聲音,有點不滿,卻嚴厲:“不能做到的話,我叫護士留下來,你想清楚,不要耽誤病人的治療!”
林笛沉默了片刻,終於低聲道:“我可以?!?
“還要時刻注意著,萬一體溫還在上升,就拿更多的冰袋放在胸口和四肢!”他指了指房間一角的透明冰櫃,“裡面歐文剛剛放了不少冰袋,隨時可以取用。實在不行,就再叫我,懂不懂?”看到林笛點頭,他才繃著臉走了出去。
室內重新恢復了平靜,林笛怔怔地坐在牀邊,看著一直昏迷中的男人。不一會兒,她猶豫著伸出了手,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額頭?!唬琅f滾燙。輕輕地把冰袋翻了個面,她的心中象是有紛亂的海藻在肆意叢生。
牆上的時鐘無聲行走,她就那麼不停地,機械地重複著翻轉冰袋的動作。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感覺到了冰袋已經變得恢復了室溫。從冰櫃中換了一隻,她忍著睏倦,也刻意地忽視著心裡的紛亂。
護士進來過一次,取下了黎奉天手背上的枕頭,似乎還測了測體溫,沒有說什麼,就走了出去。許是身體素質太好,黎奉天並沒有出現繼續高燒的清醒,鄰近午夜,他的溫度在昏睡中似乎漸漸降低了下去。
坐在牀邊,林笛不知不覺地,伏在一側,睡著了。……
天光漸亮,窗外有鳥鳴響起,第一縷晨光從郊外的樹枝間照耀進來的時候,黎奉天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渾身都在痛,骨頭有幾處也在隱約裂痛。想動一動身子,似乎特別地沉。腦海中終於浮起昨天的事,他微微苦笑了一下:有多久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了?十年前,還是八年?……不過既然醒了,既然還活著,就是最好的
事。
目光微轉,他怔然地看到了牀邊的那個女子。埋著頭,她斜斜地靠在那裡,低頭趴著。雪白的脖頸露了出來,旁邊是烏黑而柔軟的髮絲,而隱約露出來的小半邊側臉上,猶自有依稀的淚痕。
就像記憶中那個早晨一樣,他獨自從宿醉中醒來,看到身邊那張陌生的、柔弱而美麗的臉。剛剛被他徹夜侵犯過,那張精疲力竭睡著的臉上,也是這樣脆弱無依、佈滿淚痕。
那一刻,他默默地看著她很久,不知道接下來該怎樣面對。和以往習慣了殺伐決斷不同,他忽然覺得,那是一件異常難以解決的難題。好在那個時候他想了很久,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上КF在看來,那個決定似乎並不夠聰明。
不僅沒能抹掉她臉上的淚,甚至更添了一絲難解的恨?!?
在晨光中默默地凝視了林笛很久,他終於極輕地悠悠嘆了口氣。慢慢地伸出手,他想要微微觸碰一下那張臉,想要拭去那眼角的殘餘淚痕。
可是這似乎也不被命運允許,就在他的手指剛剛要碰到的那一刻,淺睡的女孩子似乎不知道被什麼驚醒,就那麼忽然地、緊皺眉頭動了一動!
猛然把手縮了回來,黎奉天如同被電猛地擊中,飛快地縮回了手。就在這時,林笛已經半睜開了朦朧的眼睛,擡起了頭。
……一眼正對上黎奉天那業已清醒的眼睛,她微微一怔,迅速地坐正了身體。
“你……你醒了?”她低聲問,被黎奉天那專注的眼光盯著,她很快變得狼狽,“你等等,我去叫醫生!”
剛剛站起身,她的手腕,卻忽然被身後的人拉住了。雖然力氣不大,卻固執而堅定,像是不肯放手心愛玩具的孩子。
“你守著我一夜嗎?是不是?……”黎奉天的聲音有點暗啞,高燒雖然退去,可是嗓子卻沙啞依舊。
林笛背對著他,沒有說話,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答。
“別叫醫生,我好得很。”男人沙啞的語氣中帶著難得的軟弱和希冀,“你留下來,陪陪我就成。”
僵硬著身體半天,林笛終於沉默地回過了身子,定定地看著他。
“你昨晚……看上去快要死了,我只是想看看,你這樣作惡多端的人,老天爺會不會開眼懲罰你?!?
黎奉天凝視著她,半晌
忽然淡淡地笑了:“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呢?”
林笛閉上了嘴巴,不再開口。
“你可以走了?!崩璺钐燧p聲說,柔和的聲音裡有種奇怪的東西。
疑惑地看著他,林笛漆黑的一雙妙目裡全是疑問。很快,她以爲聽懂了他的意思:“好,你先休息,我出去?!?
“不,我是說,你自由了?!彼磲?,黎奉天淡淡地道,不是是傷病使然還是真的心中累極,他的聲音聽上去極爲疲倦,看著林笛身子輕輕一抖,回頭驚愕地望著他,他點點頭肯定,“是的,我放你走?!?
半靠在牀頭,他有點費力地立起身體,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最後的自尊:“昨天那些人殺來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很後悔把你留在身邊。我以爲可以保護你,讓你覺得富足、安逸和開心,可是很顯然,我一條都沒有辦到。”
他凝視著林笛那黑如點漆的眸子,似乎想遠遠地在裡面找到一點自己的倒影,可是大約是隔得太遠,他失望了。
“既然這樣,我還有什麼臉把自己想保護的女人留在身邊?”他自嘲地笑了笑,心裡有無窮的挫敗和後怕。是的,他差點累得她也喪命,這樣的強留,還有什麼意義?更何況,她本身根本就深惡痛絕,並不願意。
“你……你說放我走?”林笛聲音輕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冷酷而無法無天地強行囚禁她大半年之後,忽然就這樣法外施恩,完全改變了心意!
“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你走吧。”黎奉天輕聲道,“把小劉叫來,我吩咐他幾句,叫他送你走。有些最基本的東西例如銀行卡,我會叫他拿給你,不準拒絕,不然我就收回我的話。”
腳步像是生了根,林笛渾身無法稍動。半晌後,她忽然嘶啞著嗓子,清冷而倔強地道:“不,我不走?!?
這一下,輪到黎奉天愕然無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盃懯颤N?……”他喃喃問,“這難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等你傷好了,我立刻走。而不是現在?!绷值颜驹谀茄e,蒼白的臉上不知道是爲了什麼,泛起奇異的紅,定定地看著黎奉天,她口齒清晰,“你被人逼到這樣,甚至攔路追殺,是爲了我家的事,對不對?我不想欠你了……你讓我留下伺候你,直到你傷好,我們就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