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次真動怒了,年紀不老,卻被個丫頭指著鼻子罵老流氓,還被扭斷了胳膊。不過這樣一來,他倒有個一個正當的理由可以不去上朝,什麼邊陲軍情告急,什麼領國揮師南下,什麼亂起八糟大事小事他都不放在心上。
吊著膀子,坐鎮後宮,喝令全宮上下,就算把皇宮掀過來,也要把那個刺客抓出來。不當衆懲罰她,一國之君的面子往哪兒放。
而在林貴妃看來,這是一場不容錯過的好戲,趕緊在枕頭邊煽風點火,她知道,這個所謂的女刺客是皇后安排的人,目的是和她爭寵,現在弄巧成拙,那丫頭竟然把皇帝給打了。就算皇帝身體沒什麼大礙,但是爲了面子,也絕不可能放過幕後主使,她巴不得這件事情繼續追查下去。而皇帝又是最聽她的話,所以找人的事有有越鬧越開的苗頭。
皇后因此急得天天頭疼,這已經是第三次召來武思訓斥:“你是怎麼調教的?不是溫柔體貼的也就罷了,怎麼還能動手打人呢?”
“要改她的脾氣,別說三天,就算三年微臣恐怕也力有不逮,幸運的是,她身子弱,總是病怏怏的,微臣特意餵了她瀉藥,本想經過三天折騰,她早已四肢乏力,實在沒想到她還能有打人的力氣。”
皇后苦笑:“我猜,我們的皇帝陛下,見到那張臉都邁不動腳了,哪還有力氣去反抗。”
這醋味濃濃的一句抱怨噎住了武思,他敷衍回答:“皇后娘娘英明。”
武皇后按著頭:“那丫頭到底是什麼來歷?”
“微臣只知道他是從臨近邊陲的酒城來的。”
“又是酒城?”皇后不由驚呼。
“娘娘知道那裡?”
“哼,果真是酒城出刁婦,一個比一個野蠻。”武皇后恨恨咬牙。
武思有些吃驚,身爲儀態萬千的皇后就算生氣也不曾露出過如此嫉恨的表情。
“不過今非昔比,現在的陛下已經不復當年的死皮賴臉,你快點想辦法,如果這丫頭被找到,又把我們給供出來,我們算是搬石頭砸自己腳。”皇后無奈苦笑。
“我問過宮門守衛,可以確定那丫頭還藏在宮裡,唯今之計,只有搶先一步找到她了。”
武皇后點點頭:“這件事你和皇兒多多商量,這幾日總也不見他,本宮擔心他玩物喪志。”
“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克勤克儉,這幾日都進宮搜尋那丫頭的蹤跡,相信不日便可找到她。”
皇后輕皺眉毛:“本宮未曾召見皇兒,他以何名目進宮?”
“太子自稱遺落腰牌,所以進宮來尋。”
皇后點點頭:“這個名義倒是不差,皇兒的這塊腰牌可調動宮外三路大軍,若是要尋此物,倒也不會有人會阻攔。”
“……微臣擔心……太子殿下是真的……”
武皇后擺擺手,制止了他的話:“皇兒做事向來有分寸,你放心,腰牌這麼重要的東西,他肯定不會丟的。”
“是。”武思不再多說,見皇后臉露疲憊,便道:“長姐好好休息,弟弟先行高退。”見皇后疲憊地點點頭,他悄然後退。
鳳寧宮外,武思十分感慨地望向陰沉沉的天空,眼中的疑慮越發深沉,從前他在山中修行,經常與附近茅屋的主人觀賞星象,受對方影響,對此也有了些皮毛研究,最近夜觀,發現星辰軌跡經常逆行錯位,似乎有天下大變之意,他是越發看不懂了,不過他對這些也並不十分相信,只是夜空想念故友,聊作消遣而已。
武思走在宮道上,身邊一羣急匆匆的侍衛持槍跑過,不多時又有另一隊侍衛跑過,皇宮最近也是越來越亂。侍衛之後,太子蕪姜急匆匆趕來,如果不是他主動上前,他根本沒看到他。
“是舅舅啊,你怎麼來了?我還有有事。”他根本沒有給他多說話的機會,緊跟在那羣侍衛之後匆匆走去。
太子蕪姜最近也變得神神秘秘的,其實爲找一個女人倒是不至於的,莫不是將那塊令牌也一塊交給了那丫頭吧。
想到這裡,武思不由打了個寒顫,忽然想到一句話:“紅顏禍水,妖孽當道。”可再想想殷小虎,美則美矣,但憑她那脾氣,如何擔的起禍水妖孽的職責。
武思這邊左右思量,蕪姜那邊也沒閒著,這幾天東奔西跑找遍了皇宮的每個角落。腦子裡只有兩樣東西:殷小虎、腰牌。
腰牌是他一時情急送出去的,只爲她出宮方便,但是他忘了,這丫頭根本不認識宮裡的路。
宮裡現在一撥一撥的人馬在找她,三皇子那邊她已經打通了關係,問題出在母后這邊,如果讓母后的人先找到她,殷小虎一定會被殺人滅口,如果讓父皇的那撥人馬先找到,以她那腦子少根筋的狀態,後果更不堪設想。
軍國大事都被撂在一邊,竟只是爲了找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轟隆轟隆……轟隆轟隆轟隆,當第三陣腳步聲過去之後,殷小虎翻了個身,躺在麻袋堆上繼續呼呼大睡,心想著能消停一段時間了。
這裡是米倉,殷小虎躲一直躲在這兒,外面的人找了她多久,她就睡了多久。進宮的前幾天早就因爲拉肚子而全身虛脫,進了宮又湊人又逃跑,以她的身體狀況,如果不是聞到御膳房裡飄出的香味,早就昏死在半路了。哪還有力氣逃進米庫。
逃進米倉之後,睏意鋪天蓋地襲來,終於撐不住,一躺下就再也懶得起來。
“咚咚咚……”
好不容易重新睡過去,又被敲門聲吵醒,一束刺眼的光突然射了進來,她雙手遮在眼前,等適應突然而來的光亮時,她看到光圈之中站著一排鐵甲侍衛。
“哦哦,又被找到了。”這是她第二次被找到,前一次找到他的人不僅沒抓她,而且還讓她自己藏好,小心行事。
不知道這一次……殷小虎尚心存僥倖,只見其中一個侍衛按住配劍:“刺客,快些束手就擒。”
她仔細掃了一遍,發現這撥人全都是新面孔,沒有一個是上次找到她的人。
“你們……你們敢……”她沒有底氣的恐嚇。
“廢話,你一個小小刺客,憑什麼跟我叫板,害怕自己死得太舒服嗎?我看你是被這裡的米蟲蛀暈了腦子!有我在,你今天休想逃掉。”侍衛統領勝利般的宣誓。
殷小虎知道,她說的的確是事實,好漢不吃眼前虧。“行了,行了,抓我進牢房吧,讓我好好睡一覺。”殷小虎想牢房比這兒強,至少有吃有睡,等皇帝氣消了,再放她出去也不遲。
可是事實表明,她真的想多來了,爲首的侍衛拔尖出鞘:“奉皇后娘娘懿旨,抓到刺客格殺勿論。”
殷小虎懵了,求生的本能牽引著她的四肢,讓他們擺動著手臂掙扎起來,然而一切反抗都是那麼無力,她的三腳貓功夫可以對付老流氓,可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也是有歇菜了的份了。她剛準備往外衝,他們似乎搶先一步看穿了她的意圖,將她按倒在地。
面對森冷的劍光,她發抖了:“不行,你們不能殺我,我哥和英郎會傷心死的。”
真是個奇怪的理由。侍衛舉起手,毫不留情地一劍劈下。
“叮……”鋒利的刀身之後,是一雙更爲鋒利的眼神。
殷小虎迷茫地擡頭,是哥?還是英郎,男子低下頭,原來都不是。
侍衛齊齊跪地:“參見太子殿下,卑職是奉皇后娘娘旨意行事。”
“本宮知道,本宮不爲難你們,向皇后如實稟告吧。”說著從地上攙扶起她來。
“是。”這一隊侍衛起身剛離開,就撞上了另一對侍衛,兩個侍衛統領相互對視的那一瞬,一個驚一個喜。
另一個隊的侍衛統領繞進米倉,先想蕪姜行禮:“參見太子殿下,請太子殿下將刺客交給卑職。”
蕪姜在她楚楚可憐的注視之下,把她拉到身邊。
侍衛統領見苗頭不對,不緊不慢道:“這是陛下旨意。”
他身爲太子,一呼百應,可是唯有一個人的話卻不能不聽,否則就是大逆不道。
殷小虎拋是個可憐兮兮的眼神也沒用,蕪姜最終還是把她交給了皇帝的親衛。
殷小虎被押跪到皇帝的面前,武皇后和林貴妃也在場,殷小虎看到皇后的臉色有些扭曲發青,眼睛透出驚恐之色,虎虎瞪著她,似乎在警告她不要亂說話,而另一個林貴妃則喜上眉梢,比做賊偷到一萬兩銀子還高興,那嘴巴都快翹到眼角了,她似乎在鼓勵這有話多說。
再看中間的皇帝,黑著一張臉,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看她。
瞧這一家人的三種表情,他們的日子該過得多熱鬧啊。
殷小虎彎下腰,深深鞠躬,慢條斯理道,“民女殷小虎參見陛下,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
武皇后和林貴妃相互對視一眼,視線只碰了一下,各自扭頭,不再說話。
皇帝走上前來,在她周圍來回踱步:“你想活還是想死。”
“活。”
“爲什麼?”
“因爲我不想讓我喜歡和喜歡我的人傷心。”她大咧咧地回答。
“你是朕的百姓,活著就應該爲這國家而活,爲朕而活。”話一出口,引來一後一妃的古怪凝視。
拒絕還是不拒絕?算了,乾脆沉默。
“朕就給你一個活著的理由。”皇帝在她周圍踱了一圈,不緊不慢地吟道:“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你接下句。”
“什麼?”
“能接對,朕就放過你。”皇帝兇巴巴地瞪著她。
武皇后鬆了一口氣,陛下沒有追究,給了她一個這麼簡單的題目根本是有意放過她,想著想著,她又有些擔心地看向殷小虎,這丫頭在幹什麼,怎麼這麼久了還不接上?
真的,真的,她這句話她真的背過,可就是對後面那句完全沒印象。殷小虎眨眨眼睛,忍不住掀開袖子偷偷瞄了幾眼,手臂上黑乎乎的,全是她做的小抄,可因爲抄得太多,結果一句都沒找到。
“所謂……所謂……”殷小虎兩眼一閉,把心一橫,隨口胡說,“所味太鹹,加點雞湯。”
“噗……咳咳咳”林貴妃震驚地看著她,原來是個文盲啊,在水一方,都能變成加點雞湯,太有才了。
武皇后猛地一拍腦袋,終於知道豬就是給笨死的。
可是……
“哈哈哈……是你……是你……就是你……雞湯。”
就算她答對了,當皇帝至於高興得語無倫次嗎?腦子進雞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