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是皇上要我在這等他的,我要求皇上爲我做主。”那兩名女官仍面無表情,一人壓住她的雙手製止了她的反抗,另一人已經揚起了掌嘴的板子。
皇后居高臨下地冷笑,一隻手擡起她的下巴:“就憑你,身份卑賤的洗腳婢,你以爲你是是什麼人?你以爲皇上會有多寵你,真是不自量力。”
站在人羣中的蕪姜衝上去,一廂情願地阻止皇后,熟知剛纔溫順可憐的女人卻抓住武皇后的衣領,不讓她離開,惡毒地低語:“你這個年老色衰的女人,在你夫君眼裡,你連一個洗腳婢都比不上呢。”
這正是母后心中的嫉恨。蕪姜倏然一怔,瞧見前方有幾盞燈火朝這過來,想開口叫母后,然而武皇后突然狠狠揚手,扇了過去,清脆的聲響,嗡嗡地響在他年幼的耳裡。他一下子不知道幫誰了,師傅交的禮義廉恥、善惡是非全都用不上了。
他怔怔地睜大眼睛,看著那身影由遠及近,剛要向母后稟告,然而那女人突然被閃倒在他的腳邊。這時,他才注意到腳邊竟然有幾片碎瓷片。
他從未想過這些不起眼的碎片竟然會在如此扎眼。
牙齒狠狠一咬,口中泛起一股鹹澀的血腥味。胸口繃得很緊張,一切都是因爲他的父皇從黑暗之中之中走了出來,惱火地盯著眼前這一幕,厲聲質喝:“妒婦。”
衆人的臉色也變了,齊刷刷跪地高呼萬歲。
武皇后是武家長女,何時受過如此屈辱,可是就算心中百般委屈,面上也只是波瀾不驚地說道:“臣妾參見陛下。”
“你太放肆了,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陛下疾步而來,越過瑟瑟發抖的宮人,徑直走到楚楚可憐的寵妃身邊,扳起她的臉:“怎麼傷成這樣,快叫御醫。”
蕪姜藏在母后身後,心中自責不已,他應該早點提醒母后,這樣就不會讓壞女人有機可趁。
“父王,事情不是這樣的。”然而他剛開口,就被阻止了。
阻止他的不是別人,正式他的母后。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成了局外人,而父王母后也不像平時那般恩愛,甚至根本不像一對夫妻。
看著父皇對那個楚楚可憐的女人百般溫柔,他懵懵懂懂地意識到,父皇對他的皇后更像對待他的臣子,所表現出來的其實一份君臣之間的相互尊重,和共同合作的信任。
多麼令人悲傷的想法啊,孩子手中的詩篇悄然飄墜,被一陣風打到了河裡,那時,他還尚自憧慕著那一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希望有朝一日也能遇到那樣的女子,可是現在,一切都是泡影,撕開單薄的黃紙,那隻不過是虛假的夢幻,粉飾情愛,欺騙世人的謊言而已。
御醫來了,說是她的臉難治,治好了也會在臉上留下疤痕。
女人絕望地驚呼:“不可能會這樣。”
可事實就是如此。
蕪姜始終盯著腳邊的碎片,年紀小小的他開始懷疑這些碎片是誰放上去的,是母后還是那個寵妃自己。
他看到母后的脣邊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笑,幾步上前,竟放下了皇后的身份:“陛下,臣妾有錯,請陛下責罰。”
父皇擺擺手,語氣有些不耐煩:“夠了,朕想靜一靜,你先下去。”
武皇后應了一聲遵旨,牽著皇子的手離開。
小皇子總是不住地回頭,只看到父皇最寵愛的女人伏在父皇的腳邊淚如雨下,小小的心臟開始惴惴不安,如果父皇相信了她的話,治罪他的母后怎麼辦?他猛一跺腳,衝上去把事實告訴他的父皇。
“父皇,兒臣親眼看到,是她自己故意摔倒的。故意把臉撞向碎片的。”
他說的是事實,小小年紀的他不會撒謊,他看到父皇的眼中蟄伏著怒氣,下一刻視線便被阻隔開,母后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卻來不及捂住他的耳朵,他聽到一聲尖銳的慘叫聲,然後那滾燙的血液濺到了腳邊。
母后把他的頭按到懷裡,輕輕愛撫著:“蕪兒,什麼都別看,什麼都別聽。”
可是他做不到,他扭過頭,看到父皇曾經那麼寵愛的女人一身不吭地躺在地上,朝上的半張臉依舊那麼美麗,只可惜臉龐下那灘鮮血正在不斷擴散。
父皇丟了劍,冷哼一聲:“冒犯皇后,罪該萬死。”說著拂袖離開。
那一晚,他徹底明白了何爲真情,不過是一種伴隨容顏而生的佔有慾。
當容顏毀敗,所謂的真情也會隨之消逝。
母后總是怕他誤入情網,所以以情煉他,當聞慣脂粉香氣,自然不會過多貪戀,其實不是母親教得好,而是他早早地就已經看穿了所謂情的本質,長大成人,至今爲止,也從未讓心爲任何一個女子慌亂過。除了那次酒城之行……但那算不上情,只是被一種久違的天真溫暖而已。
“你在想什麼?我的皇兒。”武皇后慈藹地開口。
“沒有,想起一個朋友而已。”
“皇兒向來眼高於頂,能成爲你的朋友定有過人之處。”
“過人之處?”他喃喃自語,不由笑了起來,如果長得醜也算的話,那她的確是有萬人莫及的優勢。
“好啦,我們走吧。”武皇后按著兒子的肩膀站起來,“叫上你的心上人,我們一起去芳客居,差不多該去見的父皇了。”
“是。”他恭敬地應道,心裡卻忍不住疑惑起來,從前母后是絕不會踏足那個地方,今天是怎麼了。
武皇后在衆人的簇擁之下,在兒子兒媳的陪伴之下,不疾不徐從容大氣地邁向芳客居。芳客居的大門不多時已經進入視野,然而那半敞的大門裡忽然傳出砰的一聲巨響,似乎是桌子翻到的聲音。武皇后頓住腳步,眼中十分疑惑,這跟她所想的有出入。
蕪姜上前一步,卻被武皇后按下,“皇兒,不可衝動,靜觀其變。”
緊接著房間裡又傳出不小的動靜,聽上去好像有人在大打出手。
“啊……”一個男人在慘叫,“你放肆。”
這個聲音是……
“你無恥,”一個女子罵咧咧的聲音傳開,“你個老不羞,臭不要臉的,不是我哥和英郎也敢對我耍流氓,活得不耐煩了你。”緊接著又是咯吱一聲,似乎是骨頭折斷的動靜。
“啊……”
幾個嚇呆的人連忙急撲上前,鬧出人命不打緊,要鬧出皇帝的命,那事情可就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