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頂綠帽子扣得她顏面無存,不過事情還沒有確鑿證據,殷小虎忍氣吞聲,決定先找墨竹談談,還沒等她開口,墨竹就搶先表白,眼淚與唾沫齊飛,誓與英郎同生共死。殷小虎怒火沖天,氣得把桌子劈了。
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她又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另一扇大門。
大屋的門後,是一片低調的華麗,昔日少年郎風采依舊,英郎搖著扇子翹著二郎腿,坐在牀邊吃花生。
殷小虎嚥了咽口水,緊了緊拳頭,一把抄起牆邊的掃帚,氣勢洶洶地走過去——掃花生皮,她嚴肅地說:“英郎……把腿擡起來。”英郎挑了挑眉,將扇子一收,以手撐頭,側臥在牀。
殷小虎邊掃地邊小聲咕噥:“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在屋子裡吃花生,否則地上爬滿螞蟻蟑螂,叫我怎麼睡?”
成親一年,殷小虎壓根沒享受過睡牀的待遇,手下見她日日腰痠背痛,以爲她夜夜笙歌,沒想過她晚晚打地鋪。
英郎敷衍地嗯了一聲,然後從枕頭下拿出藏貨,嗑瓜子。殷小虎沒有半句怨言,討好地笑道:“你的瓜子快吃完了吧,我們過兩天再一起下山買。”英郎懶懶地嗯了一聲。
殷小虎不敢以俯視的姿態同他講話,於是提著掃帚半蹲下來,期待地問:“英郎呀,你是不是看上隔壁的墨竹了?”
英郎一愣,繼續嗑瓜子,酷酷地嗯一聲。
殷小虎彈跳起來,迅速往後跳開幾步,淚水盈眶——女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戳到笑點,經過一年的努力,英郎終於對女人有興趣了。
一年前,殷小虎意識到自己缺男人,將壓寨夫君一事提上議程,命軍師蒐羅山下所有青年才俊的名冊,名冊首位便是知府少公子英郎。
鑑於寨主的審美觀,在衆兄弟的苦苦哀求下,一向隱居避世的老軍師不得不蒙面陪同。
山下酒樓裡,殷小虎歪腦跨腿,雙手扒住欄桿,下面的大街成了堵住的泔水溝,又髒又鬧,都只爲其中跨馬搖扇的男子。
軍師連連點頭,道是所查非虛,然後拿出資料簿念一一比對,歡喜地念到:“二八年華,面若桃李,甚符、甚符啊。”
殷小虎一臉不可思議,這羣人都什麼眼神?
“桃子大又圓,哪裡像他,面白肌瘦。”
軍師咳嗽了一聲,繼續念:“儒雅翩翩,流風餘韻,不錯,不錯。”
殷小虎搖頭:“眼高於頂、目中無人,大錯特錯。”
軍師咬牙:“腹有詩書氣自華,很好,很好。”
殷小虎嫌棄:“憋了一肚子壞水,好騙,好騙。”
由於她見慣山賊土匪的奇特眼光,英郎一項都沒有達到殷小虎的標準,軍師長嘆一聲:“多說無益。”把資料簿一合,直接帶他去看第二位、第三位……,於是乎,再見英郎之時,殷小虎驚爲天人,至少他四肢健全、五官端正。
初步定下目標之後,她日夜尾隨作進一步調查,從府宅屋頂到繡塌牀下,她藏於暗處,發現這廝騙人不眨眼,花錢如流水。
此非良人啊,但是在軍師的建議下,她決定再跟蹤他最後一日,那一日她大搖大擺地跟在他身後,楊柳垂堤,迎面推過裝滿木籠的車子,英郎順著推車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了第一眼,便有第二眼,殷小虎以掌拊額,自戀地憂傷道:“回眸率太高也是一種負擔哪。”
英郎張了張嘴,像是說些什麼,她全神貫注地支起耳朵,終於聽到了他的輕聲細語:“小心後面。”殷小虎疑惑回頭。只見推車翻倒,籠子摔開,家禽牲畜滿地亂跑,有一頭牛正頂著牛角朝她衝來,殷小虎一驚,側身輕鬆躲開,蠻牛回頭再度發起進攻,殷小虎再躲,這次落地時,已將真氣聚於掌心,等那頭牛跑過來,便一掌劈去,不曾想身後突然驚心一疼,真氣瞬間潰散,她臉色發青地回頭下看,一條蛇扭動著身軀,咬在她的……屁股上!
殷小虎還未發彪,便癱軟在地,她雖四肢僵硬,但意識清醒,眼睜睜看著牛蹄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踏到她的臉上了,只覺身體一輕。英郎像很多見義勇爲的人一樣抱著她逃開了,可是下一個舉動就有些不合殷小虎的邏輯了,居然把她的衣服扒了,要不要這麼急。
英郎扯下她大紅外衣,振臂一擲,牛追著衣服而去。
蛇毒發作,殷小虎一邊發暈,一邊說胡話:“不許……扒我褲子,否則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徹底暈死過去前,她聽到一聲冷笑,隨後感到大腿上涼颼颼的。
英郎看了一眼她的傷口,從湖邊草堆中找出一隻水蛭,貼到她的傷口處,等水蛭將毒血吸了出來,再幫她繫好腰帶,包著她送到了最近的醫館。
殷小虎醒來,大夫笑著說:“多虧送你來的公子,爲你吸出大部分毒血,否則你性命不保。”她聽後,摸了摸還有些疼的傷口,臉上的紅浪一波接一波。
先前的定論全盤推翻,她的壓寨夫君非英郎莫屬。當她趴在酒樓欄桿上,朝他弱智地傻笑時,軍師指了指他的後背,提醒道:“小姐,看他的衣服。”
他的長袍上用金線繡著繁雜的花紋,殷小虎仔細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那花紋原是四個字——吾乃斷袖。
殷小虎亦是普通女子,一見英郎成米線,恨不能天天纏著他,但是她做了其他米線不敢做的事情,把她的偶像搶回家。
一年的死纏爛打、軟磨硬泡,終見成效,英郎喜歡上女人了,只可惜這個女人不是自己。
爲了將生米煮成熟飯,斷了墨竹的念頭,兩天後,殷小虎拉著英郎下山趕夜市。兩人在一間客棧落腳,她早給英郎吃了藥,英郎想跑也跑不了。
軍師手癢不知道偷了個什麼東西回來。殷小虎伸長脖子,卻只看到一個黑不溜秋泥丸,頓時掃興地切了一聲。
“老鼠屎都比它好看。”
英郎隔著手帕拈起珍珠般大小的“老鼠屎”左右看了一眼,又放下鼻下聞了聞:“有石氣,這應該是塊寶石。”
“這麼醜!”軍師有些不敢相信。
“你從哪兒拿來的?”
“一個胡商。”
“怎麼拿到的?”
軍師自戀地盯著自己修長的美手,笑了兩聲。
“放回去。”英郎儼然一副主人家的氣勢,將泥丸輕拋入軍師手中,“這裡不是山寨,你們也不怕被抓。”
“憑我的身手,不可能……”話還沒說完,就響起了敲門聲。
“客觀,樓中有人失竊,勞煩您開一開門。”
“大膽,也不看看。”
英郎擡手製止了他,示意他將泥丸藏好。
軍師會意地朝殷小虎走來,將抱頭蹲在地上的她拉起來:“別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話音剛洛,幾個小廝已推門進來。
領頭的是個腦袋很大的漢子,被幾個小廝簇擁著叫蜀江老大,一看就進門的氣勢就知道是地道的江湖中人。
這種人軟硬不吃,自行其道,看來不好對付。
殷小虎有些幸災樂禍地瞪了眼英郎:“哼哼,我收拾不了你,看別人怎麼收拾你。”
蜀江先像英郎行了一禮又朝軍師鞠了躬:“兩位公子,有位客人丟了件寶物,在下按照規矩全樓搜查,還請兩位配合。”
這客棧名家如憶居,名字取得雅緻,幕後老闆很有來頭,名義上受當地府衙管轄,可是實際上,他們上繳的稅金以壓倒性的優勢佔據了衙門的主要經濟來源,所以說他管著衙門也不過爲。如憶居有自己的規矩,黑白兩道若入住此樓,沒有一人可以不遵守,如果有人違反,樓裡的數百個頂尖高手,全都磨刀霍霍地等著伺候呢。
而英郎一看就是個自視甚高的人,自然也有王二代的通病——目中無人,無法無天。
“出去。”他撣撣衣袖,不正眼看他,連個正眼都沒露。
火藥味頓時蔓延。
蜀江被嗆了一下,臉色開始憋青,見過蠻橫的,沒見過這麼優雅又蠻橫的。好像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公子,請你配合。”說著擺擺手,幾個小廝立即像脫困的狼一樣,撲向他。然而還未碰到他的一根頭髮,就被幾十道突然劍光絞得血花四濺,收回手一看,手背上跟片魚似的,留著很有層次感地傷口。
幾個小廝立即躲回老大身後。
殷小虎威猛地擋在英郎面前:“我家主子面前,誰敢放肆。”
幾個人都嚇得沒聲了。
蜀江到底有點老大的氣魄:“如憶居有如憶居的規矩,今天我非搜他的身不可。”說著便掄起了拳頭。
那隻拳頭血脈噴張,青筋暴露,一握之下,竟足足脹大幾寸,其力道可想而知,而他的臉也漲成了紅色。
殷小虎憑著武者的本能,將劍收在胸前做防禦裝,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絕不是虛有其表。
一個管家打扮的人突然跑上前來,結果被推開了。他老管家一起著急:“你快去找大少爺來。”
可小二卻說:“少爺去尋訪臨城美男子了!”
以蜀江的行事作風,就算大少爺親自來,恐怕也無濟於事。
“別打了。”惜字如金的英郎終於開口。“你過來。”最後一個字音剛落。殷小虎立即收手,聽話地來到他身邊。
此時的蜀江,雙臂和手都已經漲成了血紅色,一副吃人的樣子。
一身金色錦衣的貴公子悠閒地翹著二郎腿,手指在膝蓋上點了一點,突然開口:“你真的要搜我的身?”
“當然。”
“過來。”
蜀江照做。
這個時候,英郎才緩緩回過頭,微微一笑。
一千句警告,一萬次恐嚇,都比不上這個微笑的殺傷力。
蜀江看愣了,行走江湖那麼多年,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美的女子,今日見過,瞎了也值了。
他臉上的漲紅迅速褪去,越來越白。
“啊,老大,你流鼻血了。”
殷小虎看得驚住,千年道行一招散,他全身的血液恐怕都從鼻子裡漏出來了吧。
“你還要搜我的身嗎?”英郎仍舊微笑。
“我……我……我……”蜀江一邊捂鼻子,一邊口吃,鼻血流得更兇了。
手下連忙簇擁著他離開。
這個時候在外面圍觀的人羣中突然站出來一個異域打扮的大鬍子,指著軍師說:“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偷了黑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