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下落的過程中,光亮漸漸消弭,只剩一片黑暗。而黑暗之中,君諾卻感覺到一隻手臂輕輕環過自己的腰,將她攬入懷中。
妖王的胸貼在她臉上,胸膛一呼一吸,帶得她的心跳隨之狂亂,一時心亂如麻失了定力亂了心神,不知身在何處,時過幾刻。
等她再回過神來,卻只覺下落之感盡散,似乎已經安穩著地。
沒摔死?必有後福!君諾心中自我安慰著。
不!不是雙腳著地,好像是……
她鼓起勇氣點亮火照術,並不希望觸目可見是什麼恐怖的東西,不然自己便在這黑暗中與這些恐懼相伴。
火光一亮,君諾眼前也是一亮,一驚一嚇,倒吸一口涼氣,火光又滅了。
她慌亂間再次發動火照術,火光之下,赫然是妖王那張俊美絕倫的臉,而且又一次近在咫尺。
她眨了眨眼,卻見妖王雙手枕頭,一雙明眸看向自己,似笑非笑。
“妖王……”君諾欲言又止,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這笑,如一副畫卷,讓她沉迷。
“那麼,姐姐,我們這樣要多久呢?”
“姐姐?”君諾頭腦一熱,又想起了在驚霧山中乞丐少年那種語氣,轉念忽而又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好像是在雪崩之後自己對妖王所說。
她眨了眨眼,再一細看,現在是妖王躺倒在地,自己趴在他身上,而且姿勢似乎有些……不可言說。
她心頭一陣驚慌,一慌亂手中火光又一次熄滅。她急忙起身,往旁邊挪了挪,可也只挪了一點點,不敢離開太遠,復又燃起了火光。
妖王緩緩坐起,一聲輕笑,帶著些忍俊不禁,倒也沒有再說什麼。
君諾卻獨自一人羞紅了臉,垂低著頭,不自覺地摸起了耳朵。這一日被妖王頻頻捉弄,自己是百般無措,回想起以往自己隨意調戲他人……似乎……甚爲不好。
再一想,好像從來都是自己調戲旁人,今日纔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調戲。不……被妖王……調戲。
她眼神飄蕩,瞟向一旁整理衣衫的妖王,頓時散去一半羞澀,心底冒出一個詞:臭美妖王!
心神一鬆,耳間卻彷彿聽見淒厲哭聲,有些遠有些輕,只細聽才能聽見。而這哭聲終於讓君諾徹底冷靜下來,擡頭一望,那頭頂一束天光,卻射不到這底下來,估計這深洞至少有百丈。
君諾起身,再次發動火照術,將靈力凝聚其中,拋了出去,接連拋了幾個,朝著四面方向,那火照術急速飛行,有些近前落下,有些飛行較遠距離才落下,剛好都是撞到山壁才停下。
這一下,便能看清整個地底。
天神殿地底,一片平坦開闊,四周除了石壁空無一物,地上雖有落石和磚瓦,但地面仍舊肉眼可見被平整過。也就是說,這個中空的空洞並非天然形成,而是人爲所建。
可又是誰在這天神殿下建了這麼一處空無一物之地。
思索急轉,她回頭又見妖王在撣著身上的塵土,即使這黑暗之中看不見什麼塵土。
君諾忽然想起當初驚霧山上的小乞丐嫌棄泥點子的場景,想起那個要擊殺蜘蛛精卻不想弄髒自己和她衣服的場景,不僅莞爾。
妖王似是有所察覺,擡眼看來,火光跳動中,那淺淡的眸色變得有些深邃。悠遠,沉凝,未知,清澈……全都糅雜其中。
“嘲笑?”妖王脣角一顫,問出了口。
“???沒?。 本Z賠笑,打死也不能認!
妖王欺身上前,咫尺之距,擡手在她臉上一捏,言語間帶著冰冷:“再這樣莫名其妙的笑!哼!”
話是這麼說,可他那脣角的笑意,卻毫不掩飾。這到底是威脅?還是撩撥?
淒厲的哭喊聲悠悠沉沉,從深處傳來,將君諾失散的心神拉扯回現實。剛纔那一瞬,她淪陷在了那脣角的淺勾之中,腦子一片空白??涩F在,卻不得不凝聚心神,散出靈力去探知。
妖王眉頭一皺,顯然也聽見了。而且以他的道行,肯定比君諾更清楚這聲音的方向和來源。
“妖王大人,想去看看麼?”
妖王捏住她臉頰的指尖戛然而止,眉間一動,眸間一沉:“你還要去?”
“去啊。爲什麼不去?!本Z伸手拽住妖王的手腕,將他的手拉下來。
這樣一直捏著,又靠得如此之近,成何……體統!
妖王長袖一擺,面露不愉:“這一路走來危險重重,你幾番波折差點喪命,如今跌入這雪山之腹,不想著如何出去,竟然還想著進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君諾笑了笑:“的確,這一路太多危險,可這危險是人爲的。有人不想我找到青珩劍,所以百般阻攔。有人不想我一路順暢,所以諸多麻煩……就連妖王大人也用心良苦,假扮說書人講述女鬼的尋常小事,又作知心人講解天神故事……”
妖王神色未有變動,但那雙眼睛卻已經緊緊盯著君諾,似要將她看穿一般。
君諾已經恢復正常神思,即便面對如此天人共怒的絕美之色,也已經能保持平常之心,便淺淺一笑:“多謝妖王大人良苦用心。可是我呀,天生反骨,有人不希望去我偏要去,有些事情不探個究竟,豈不枉走一遭,枉受這諸多苦事?”
說著,君諾又笑了笑,轉身欲走,卻忽然被妖王一把拉住。妖王手中力道不大,卻剛好鉗制住君諾纖細的上臂,讓她動彈不得。
“你……已知前路艱險,可你知道你可能會失去性命,可能會魂飛魄散,也還是會去?”
君諾回頭,迎上妖王疑惑的目光,堅定點頭:“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太多未知。我不能如上古神族一般一活數千年,所以沒他們那麼惜命。我只想風風火火活一世,不怨也不悔?!?
妖王盯著君諾的雙眼,那沉若湖泊的眼睛內,輾轉過好幾次思索,終於是低垂了下去,“既然你要尋死,我也沒有阻攔的理由,倒是很樂意看你怎麼自尋死路?!?
“呵呵。妖王大人好閒啊,竟然有興趣看我一個凡人如何找死?”君諾脫口而出,頓覺不對,又一轉口道:“莫不是小女子做過什麼不好之事,得罪了妖王大人?”
“是!”
“哦?!本Z莞爾:“不如妖王直接在這裡把我脖子抹了,然後你回你的不羈山繼續逍遙,我去我的忘川河投胎轉世,各自安好?!?
妖王在她頭上輕輕一彈,又笑:“殺你,我動動手指罷了!不過我倒更想看著你怎麼把自己送上死路,到時候,可別求我?!?
“誒?什麼?妖王大人……要看著?”君諾假裝不懂,笑道:“妖王大人要同去?”
妖王道:“我活了三千年,這麼長的日子,若不給自己找些趣事,那纔是真閒。”說著與她擦肩而過,當先一步往那深邃的山洞而去。
“你放心,我只是看個熱鬧。”洞中傳來妖王低沉深邃的聲音,“而且從此刻起,做一個真正的旁觀者?!?
言外之意,就是不計較之前一切,但也不會再管顧之後所遇。
君諾愣了愣,卻不禁莞爾。他先行,豈不是將危險擋於身前?妖王就是妖王,任誰都不知他心裡到底想些什麼。
君諾不善火系法術,火照術能力有限,照射的範圍也太小,妖王獨自在前,也不知是因何而看得清清楚楚,走得安安穩穩。
君諾跟在他身後一深一淺踩在亂石堆裡,只覺很難看清,便努力低下頭去仔細辨別那亂石,可就是這般認真仍舊踩得“踢踢踏踏”、“咚咚”亂響。
她跟在妖王身後,認真看路,卻忽而“咚——”一聲,撞了個頭眼昏花。
不知爲何走在她身前的妖王忽然停了下來,她專心低頭看路,便沒有注意,就這樣撞了上去。
她擡手摸了摸額頭,倒吸一口涼氣,問道:“沒事吧。我……我看不太清,不是故意的?!?
妖王沒有回答,只是從那寬鬆大袍的袖中取出一把扇子,輕輕打開。那扇子極美,扇骨金色,扇面一面純黑一面純白。
君諾偶然想起,在那天河通天橋上,她曾撿到過一個破碎的扇墜,是被自己刀風所碎。她又看了看那扇子,的確缺個扇墜,有些單調了。
卻見妖王手一翻轉,一團火光從中飛出,不算很大,但卻足夠明亮,又從君諾身側一直向前延伸數丈。
君諾不好意思笑了笑,心底升出一絲暖意:原來妖王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君諾還想開個玩笑,卻見妖王已經一臉冷然收起扇子,往前走去。
君諾不禁感慨: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都不笑了,也不願理我了。難不成妖王就是這般,高高在上,喜怒無常?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著,那火光似有生命一般就這樣緩緩向前飄動,也未有任何熄滅的跡象。四下除了兩人踩在洞底的聲音,便安靜地出奇。
“妖王大人,要不我們聊點什麼?”君諾實在忍不住,開了口:“明明兩個人怎麼好像只有我一人似的。”
妖王沒有回話,君諾卻好像感覺到他的步子微微凝滯了片刻,便精神振奮地道:“妖王大人不想說也行。我說,你聽就好?!?
也不等妖王有所回覆,君諾一個人便開始胡亂拉扯起來,說了半天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總之就是想說點話,緩解自己對黑暗的恐懼罷了。
說著說著,君諾開始誇讚那日在天河見到兩大妖王曠世一戰之事,又感慨被他實力所震撼。
誰知妖王忽而一聲冷哼:“世人見我皆誇我,世人聞我皆懼我,這世間有多少人多少話出自真心?”
“別人怎樣我不知曉,但我的確不是刻意誇你,我只是……抱歉……傷了你?!痹捯魟偮?,妖王陡然停步。君諾這次反應極快,迅速一頓停,住步子避免又撞上去。
妖王定定沒有回頭,可身上的妖氣已經慢慢瀰漫全身。
糟了說錯話了。怎麼能說自己打傷了他?這不是讓他丟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