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怎麼會不信。”君諾笑了笑，道：“別擺出這種臉色來嚇我，你……裝的一點都不像。”
那女鬼忽而愣住，面露尷尬之色，緩緩飄了過來，問道：“有這麼明顯麼？”可那神情帶著期待，明顯不希望君諾否定。
“也不是特別明顯，就是……你根本就不是厲鬼嘛。”
“我倒希望自己是厲鬼。”女鬼嘆息道：“這樣我就能阻止蘇致遠了。”
“但是我不太明白。”君諾問道：“其實你不管這事，遠離蘇致遠，不用冒險也不用……”
女鬼低頭苦笑：“我是可以，我是我的姐妹們不可以啊。”
姐妹？君諾下意識四下看了看，又探出靈力去感知，毫無波動。
女鬼笑了：“你以爲還有很多鬼麼？我說的是媚蘿，是這裡原本就有的媚蘿。”
一個媚蘿從石室上方輕飄飄探出半個身子，一張慘白的臉媚笑著。
“神族末世，他們到處蒐羅媚蘿到此，以圖以暗黑之力吸引媚蘿停留，以守護天神殿。我姐姐也是其中一個。”女鬼朝那媚蘿笑了笑。
君諾不由自主笑了笑，但她知道這笑一定不怎麼好。
“這就是我姐姐。”女鬼道：“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孩童，什麼也不懂就跟著追了來。我們親眼見到了魔力如何在他們體內暴走，也親眼見到他們如何將黑暗之力剝離出來注入鎖靈柱。”
親眼所見，怪不得，她知道引君諾去碰觸石柱就能接觸那其中的兩股力量。
“後來，神族發現了我，爲了避免我把秘密說出去就殺了我。我以爲我死了就沒了，可我死了還以這種的方式留存了下來，與姐姐一起躲在這地底，與姐姐的媚蘿姐妹們一起躲著。”
算來，也真的都是悽慘至極。
“幾千年來，有媚蘿離開過，也有媚蘿被這裡的暗黑之氣吸引而來。但她們其實都挺好，不會輕易害人，不會嗜血，更不會做誰的傀儡。”
媚蘿喜好陰暗之氣，這天神殿地底的暗黑之氣何其強大，竟然足夠他們生存幾千年，到今日還能有那麼多進入到君諾體內。
“那個死不足惜的蘇致遠，創造出更多的傀儡媚蘿……她們很心痛，很難受。你可能不知道，媚蘿雖然可以存活上萬年，可是她們日日夜夜都將遭受吸血食髓般的痛苦。”
那頂上的媚蘿伸出一支蔓藤來，在虛空出做勢輕輕撫了撫女鬼的臉頰。女鬼一臉悲慼，又一臉無奈。君諾也不忍打擾，便在一旁靜靜坐著。
“其實，我們想解脫。我們以爲你能幫我們。”
“啊？我？”君諾詫異的很，“我好像沒做什麼吧？我好像也做不了什麼吧……”
“那一晚，我挖了一個醉玉坊弟子的心，逃跑的時候遇見你。”女鬼已經毫不害怕君諾會突然生氣發難，竟然沒有飄開，“我本來是想利用你拖延他們的，可是我見到了你破殺陣的那一刻。”
君諾摸了摸後腦勺，那個陣，也不算破了吧。
“你明明可以破陣，可是你不忍傷人，即便他們想殺你，你也一次次給他們機會。”女鬼道：“世間真正心懷善意的人已經不多了。”
“這……算是誇讚？”君諾只覺得好像是在吐槽她優柔寡斷。
“你就當是吧。”女鬼道：“我引你來天神殿。可是當你越靠近，媚蘿們便越瘋狂。那些外面的媚蘿察覺不出來，可是這地底已經四千年的媚蘿卻能感覺到你體內力量的隱隱波動。”
“什……什麼力量？”君諾訝異非常。自己靈力不弱，但也不算強，畢竟她隨性慣了，夠用就行。而且行走各地，遇見各種詭異之事，也不單單憑藉靈力和蠻力就能取勝，所以她一向沒有潛心修煉靈力的想法。
“你……要麼是天女，要麼是……天神轉世！”
“哈……哈哈，是麼？”君諾苦笑：“你不是說，天神將自己生生世世轉換爲一世，只能活一次，身死便只能散於天地，無法轉世的麼？”
“是。”女鬼道：“所以，我們認爲你是天女，是上天安排的救世之人。但是既然你不是天女，那你極有可能就是……天神轉世。”
君諾一聲輕嘆，搖頭苦笑。
女鬼卻道：“那個女天神鵰塑……我平日倒是不怎麼在意他們的長相……可你的確與她很像。”
君諾堅信自己親眼所見，應該不會有錯。被這女鬼一提，竟也信了三分。
女鬼見君諾不信，又道：“不管是不是吧，媚蘿只能感受到陰暗之氣和當初將他們壓制於此的天神神力。總之，一定是有關聯的，也不管是什麼關聯，她們相信，你一定可以幫忙。”
君諾摸了摸眉毛：“我……其實……打不過蘇致遠的，你知道麼？”
女鬼明顯一愣，顯然不知道這一點，但隨即又道：“沒關係，我們也並不是讓你幫忙去殺他。”
君諾搖了搖頭，起身欲走，女鬼卻飄到面前一擋：“你還沒幫我的忙！”
“非幫不可？”君諾挑眉，面色沉下來。
女鬼猶疑片刻，又道：“你聽了故事，不覺得應該同情下我們？”
“嗯，挺同情的。但是……”君諾冷笑：“天神殿是不是你們弄塌的，爲了讓我進入到地底？”
“……是。”
“你們害怕妖王阻止，所以將我和他分開？”
“……是。”
“爲了讓我毫無防備，心甘情願去碰觸那根鎖靈柱，又假造了一場“女鬼救天女”的戲碼，讓我放下心防？”
“……”女鬼沉默半晌，“是的。”
“那麼……”君諾冷冷道：“你從我身體內吸走了暗黑之力，不是爲了救我，不是爲了獲得力量，而是爲了獲取我的信任，對不對？”
女鬼的神色變得很不自在，好一陣才道：“是。可是你也不虧，你獲得了光明之力。”
“呵。真不虧，我也獲得了暗黑之力呢。”君諾暗暗諷刺，卻突然想到，如果妖王也這般坦誠了，自己會生氣麼。
女鬼沉默，媚蘿移到君諾面前，一臉哀慼，狀似祈求。
“我姐姐想……你能不能先聽聽我們的請求？”女鬼道：“不是殺蘇致遠，畢竟他那麼惡毒的人，天會收的。”
君諾斜斜睨了一眼，朝石門走去。管你什麼女鬼媚蘿，騙了我，差點害死我，我不算賬便已經是仁義，竟然還要我幫忙？
忽而那媚蘿從空中落下，將長蔓藤收起裹滿自己全身，然後帶著那渾身的累贅，對著君諾跪了下去。
君諾下了一跳，“騰——”地向後跳去，“這……這是……”
媚蘿又伸出一根蔓藤，拉了拉女鬼。那女鬼帶著極不情願的神情，也跪了下來。
“等會，你們好好說話不行麼？”君諾腿一軟，也跟著他們跪倒在地。
若是此刻有旁人看見一定會嚇一大跳。一團蔓藤，一個女鬼，一個人，互相面對面跪著，一個蔓藤作拜倒狀，女鬼一臉高傲，而那人手足無措。
“你……扶一下你姐啊。”君諾著急萬分，“她都要磕頭了！”
女鬼探出自己手來，晃盪了兩下，一言不發，但那意思就是，你看我這麼虛無的身體，能扶得了麼？
君諾無奈，只能自己探出手去扶住那要磕頭的媚蘿。雖然見過多次，可卻是第一次以雙手如此這般的碰觸，一種怪異的心緒漫上心頭。如果讓她這樣活幾千年，那是一天都不願。
“兩位姐姐，四千多歲的姐姐，可不可以……不要折煞了我這個……小……”君諾腦海中轉過幾個詞，到底說自己是弟弟還是妹妹呢？
“我姐姐的意思是，她堅信你能幫我們。”女鬼在一旁有些氣惱。
“好吧，先說說要我幫什麼。”說著，她用盡渾身力氣終於將媚蘿拉扯了起來。
那女鬼也悠悠飄了起來，繞著媚蘿轉了轉，又繞著君諾轉了轉。
“殺了我們！”
女鬼此話一出，君諾徹底凌亂。
這女鬼冒著灰飛煙滅的風險出現在昭堂試探她，又引她前往天神殿。等她到了，媚蘿又自己弄塌天神殿讓她墜落下去。等她與妖王產生隔閡，又想辦法將她帶到鎖靈柱，甚至還互相傷害上演了一場救她的戲碼。
做了這麼多，只是希望自己殺了她們？
君諾一邊搖頭，一邊後退，百思不得其解。
“四千年了，日日夜夜的折磨，我們都累了。”女鬼道：“我們也想過自己結果自己，但是我們做不到，因爲蔓藤不會讓我們得逞。”
君諾無奈笑道“可是你確定我能？”
“之前以爲你是天女，所以堅信你能，現在麼……我姐信。”女鬼面露嘲諷之色，她自己也是不抱希望了。
君諾嘆息著，卻聽得石門忽而“咚——咚——”直響。聽起來似乎是有什麼巨大的物體在撞擊。
石門忽而大開，媚蘿在那洞口外張揚著蔓藤，蔓藤纏繞之下，柳俊宏和翊正在咿咿呀呀，完全聽不出兩人在說些什麼。
自己一片苦心，將柳俊宏和翊騙走，沒想到他們不僅燒了山底的媚蘿，還進到了這天神殿地底來。可惜，兩個毛頭小子毫無經驗，就這樣被媚蘿給抓住了。
君諾苦笑，只覺頭痛難耐，無奈扶額：“這是……威脅我啊。”
女鬼笑道：“其實你真的好聰明哦。總之，雙贏的辦法就是，你殺了我們，我們放你們離開。不然……我們就殺了他們。”
“什麼意思？”翊掙扎著：“你到底是要殺誰？”
柳俊宏卻已經聽懂，大聲呼喝：“見過威脅人的，沒見過你這麼威脅別人殺自己的。”
女鬼則是神情自若，道：“當然你也可以不救他們，畢竟他們跟那位妖王相比也沒那麼重要。”
此言一出，翊和柳俊宏兩人的爭吵戛然而止。君諾也是一臉尷尬。轉瞬之間，兩人又吵鬧起來，只不過這次吵鬧的對象換成了君諾，吵鬧的重點變成了“妖王”。
君諾摸了摸耳朵，道：“媚蘿只吸食女子血，除此之外，不是勒死，就是折斷骨頭，或者……你們自己選一個其他的。”
“你……”柳俊宏大聲斥責起來：“你要不要這麼沒良心，我好歹來救你，你竟然……”
那媚蘿也嫌他吵，蔓藤往上游移就要去捂他的嘴，他驚懼掙扎，脫口驚呼：“姑奶奶……啊……嗚……”
君諾緊閉雙脣，一臉嫌棄，那神情，竟是極不情願去救那個咿咿呀呀喚自己“姑奶奶”的少年。
女鬼聽到柳俊宏那一聲呼喊，哈哈大笑起來：“他叫的是你麼？”
“哎！”君諾一聲嘆息，不得已拔出了星月刀，笑道：“是吧。雖然我不喜歡這稱呼。”
女鬼怯懦地向後飄了飄，問道：“你要……做什麼？”
“如你們所願啊。”君諾道：“你們不是一心求死嘛。”說著橫刀而立，做勢欲砍。
那女鬼愣了愣，嘆息道：“沒用的。你以爲砍斷了蔓藤又怎樣，還會再長出來的，她們還是生死不得，繼續痛苦。”
“那即是如此，我又如何能殺得了她們？”君諾道：“高看我之前，是不是考慮一下可行性？”
君諾滿臉無奈，思考著如何才能勸得媚蘿和女鬼相信自己。
那女鬼卻忽而神色大變，整個身形頓住，眼神呆滯卻夾雜著慌亂。
“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