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煞見崇英變爲一個普通木偶人,憤憤咒了一句:“這就散盡了執念?”
而君諾,亦是有情感的!雖然已過去多年,可她兒時獨自一人蜷縮在小房間黑暗潮溼的角落裡,迎來那第一抹火光的時刻,依舊記憶猶新。而這記憶中的一刻,令她心痛得無以復加。
七煞見狀,頓時怒道:“我創造無數個人偶分身,他存在的目的便是找到你,引導你瞭解魔,瞭解天神,再把你帶到我面前來,至於他做什麼我管不著,但目前看來除了‘情感’二字不能越過,其他的都做得很好。”
“哼!”君諾一聲冷哼,迴護到容傾身側,見他胸口間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只是那靈脈還在一點點重聚妖力,暫時不能完全恢復過來。
七煞見君諾亂了心神,容傾久久不能恢復,當即嘲諷道:“你不是自覺聰明麼?那你知道炎魔也是我的分身麼?”
君諾微微驚詫:“炎魔不是上古魔嗎?”
“曾經是。”七煞道:“渡劫之前,它一直都是上古魔。只是它躲在驚霧山裡渡劫,卻恰好遇見那場所謂的‘封魔大戰’。我與他達成協議,我助他渡劫,他助我突出重圍。結果我在他渡劫的那一刻做了些手腳,將它身體一部分換成我的人偶,又改動了它的執念,順便侵佔了它原本的魂火。”
怪不得,上古神獸麒麟能夠一眼辨別出這炎魔與曾經大不相同,原來從身體到執念再到魂火,它早就不是曾經的它。
君諾冷笑:“只怕你在其中也沒討到什麼好處,不然你還不到處顯擺,甚至五十年前就已經被炎魔給放了出來。”
七煞恨恨道:“可惜我就此耽誤了最佳突破時機,還沒來及用到它便被封印了。魔衆四散,我和我的坐騎岐鳥被封印於此,但剛好是那兩個被我製作成分身的炎魔和崇英,沒有被封印,只是沉睡了過去。你猜我給炎魔的新執念是什麼?”
“燃燒一切!”君諾道:“不然在冰原,我和容傾如何能擊敗它。”
“對,但是不全對。”七煞笑道:“還有另外一個執念,是我賦予它作爲我人偶分身的執念——與擁有女兮魂火的人決一死戰。”
“因爲什麼?”君諾問道:“就因爲我是她的轉世?”
“不!不是!根本不是!”容傾忽而睜開雙眼,嘆道:“我只是需要炎魔幫助提升你的戰力,讓你體內的光明之力被你掌握!”
容傾怒而問:“是你跟她說的‘轉世’?”
“是的呢,不然我要怎麼告訴她?”七煞沒有側頭來看,自顧自盯著一旁散落的人偶。
容傾冷哼一聲,轉頭看向君諾,適才的冷然和怒意全然消散,只有溫柔的目光。
“你在炎魔封境幻境裡看見的記憶是真實存在過的,但我的那些記憶中每一個人都不是她的轉世,只是她在天劫之後殘留的強大魂火,一次又一次侵佔凡人的身體,試圖爭奪他們的生命力罷了。”
君諾聽到此處,心頭微微一顫,爭奪生命力,不就是獵命之爭?
容傾再次輕輕撫摸著君諾的臉頰,心疼地道:“你不是天神女兮的轉世,你只是還未出生便被她的魂火選中,成爲她重生的祭品。”
七煞冷聲而笑:“你信他?他騙過你不止一次,爲的是你,但確實是在騙你。”
君諾沒有理會七煞,卻赫然震驚不已,“所以我……我出生那一日,據說從正午便開始電閃雷鳴,直到子時我出生才停歇下來,都是因爲女兮選中了我?”
容傾沉默,卻是默認。
“所以我出生當夜,我那可憐的兄長君千羽突遭裂魂是他自己的天命?雲鼎後山的妖樓衆妖逃逸也僅僅是一次巧合?所謂‘獵命命格’,我將一生與他人爭奪生存機會,指的從來便只是一個人,就是女兮?”君諾一時錯愕,百轉千回。
容傾輕輕啓脣,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有一件事,我可以好心告訴你。”七煞在一旁忽而插了一句:“你出生那日的雲鼎亂象,是你認爲的某一個如父如兄的人偶做的。”
崇英麼?君諾不由自主看了過去,卻見他依舊頭手低垂沒有半點生氣。可那心底深處隱隱作痛,竟是半點也恨不起來。他是個人偶分身,是個被七煞執念所控制的木偶人,他無法控制某些執念,可他對自己的關切和照顧卻是真心的。
一時的虛情假意能夠使人迷惑,但多年的真心相待卻如細水長流一般令人心疼。
君諾輕聲嘆息,又看了看容傾,難以想象他每次看見自己便會想起女兮又是怎樣的心境。
君諾輕輕一震,心頭明白,以容傾的性子,表面冷淡內心卻有一團是非分明的火焰,他肯定想過而且還曾迫切又強烈的願望過。
容傾輕聲嘆息:“我想過,我想她回來,想親口跟她說對不起,想挽回當初我醉酒未能及時趕到的過錯,可讓她回來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他的眼中閃爍著淚花,滿滿的不捨和遺憾。
七煞怒道:“那是因爲你不夠愛她,沒把她放在心尖上。你根本沒有我愛她,你根本沒有我愛她。”
容傾苦笑:“誰告訴你我愛她了?誰又告訴你她愛我了?”他目光依舊閃爍,又對君諾道:“別信他!”
君諾淡淡一笑,道:“其實剛纔在那陣法之中,短短幾瞬,我見到了她的記憶,只是一小部分,有你,有天神殿,還有他天神弋陽。”
容傾眼神忽然閃動起來,那原本靜若湖水的雙眸,瞬而帶著疏離、迷惑、不捨……
“他……記憶裡有我?”七煞卻比容傾的反應更大,完全是帶著希冀靠了過來,卻被那巨大的力量阻了回去。
見君諾沒有回答,七煞顯得更加激動:“你知道當我得知女兮渡劫失敗的時候,我多麼痛苦麼?我以爲她死了,永遠也見不到了!我無助的飄蕩,漫無目的遊離,連那個被稱爲神族末世的時期都是渾渾噩噩度過的。”
君諾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天神敗落,神族末世,我成了世間最後一個天神,可我哪裡是想做什麼天神啊,我就只是想長長久久伴在女兮身側罷了。我渾渾噩噩幾千年,突然在塵世裡遇見了帶著她魂火的女子,我才知道她還活著,只是用另一種方式活著,她不該就此散滅於,我要讓她重回於世。”
君諾內心鄙夷,眼神側目,“你們不是認爲,神族本來便利用了超出天地命運的辦法獲得了強大,卻在強大的同時又不能守住自己的強大,產生了魔,帶來了戰爭,所以天神必然遭到上天責罰,你們必須承受天劫麼。這是你們的命,也是天地循環生生不息必然的法則。你憑什麼對神族末世毫不在意,卻偏偏要認爲女兮應當超越這一切法則生存於世?”
七煞對君諾這番責備絲毫不入心,反而大笑道:“她那麼美,那麼強大,爲什麼一定要死去?我要她活過來,要她在這塵世成爲獨一無二的神!”
容傾輕聲嘆息:“這是他的執念。”
君諾微微詫異,問道:“就因爲這執念,他成了魔?”
“不!不全是!”七煞似乎越來越激動,此刻正是心情大好地解釋道:“我的天劫也快到了,我卻沒有足夠能力幫到她,所以我選擇墮魔。”
君諾問道:“難不成墮魔之後,天劫就找不到你了?”
七煞回道:“不!天劫不是你們認爲的簡單的渡劫,而是天神在超越五千年大限之後,無法保持體內光明之力和暗黑之力的平衡之時,而遭遇的上天劫難,與其說是渡劫懲罰,倒不如說是上天在畏懼能夠比它還強大的存在誕生。”
君諾輕聲笑道:“是我沒聽明白,還是你沒講清楚。女兮復生,成爲你所說的唯一的神,那她依然是一個強大的存在,天容得下?”
七煞哈哈笑道:“沒關係啊,魂寂之法已經成功了呀,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再用一次不就行了?”
“魂寂之法?”君諾微微震撼,只覺得這稱呼有些耳熟,甚至大爲不妙。
容傾解釋道:“用旁人的魂火獻祭,讓她復生。所以女兮的魂火生生世世都在尋找可以復生的機會。”
君諾不解問道:“如果是這樣,那她不是早就……”
容傾搖頭:“沒那麼容易,必須要有條件……”
七煞搶道:“但是……條件是可以製造的。我是個沒用的天神,力量不夠,可你是個妖王啊,你力量那麼強大卻世世袖手旁觀!”
容傾冷道:“我沒你那麼喪心病狂!”又轉頭對君諾溫和應道:“‘魂寂之法’需要陣法才能起作用,就是剛纔困住你的那個。”
君諾側頭看了一眼,卻見那清晰的紋路正刻印其上,看起來竟然有些森然可怖,不由得將心中猜疑問了出口:“魂寂的意思是,用魂火獻祭?”
“……嗯。”容傾點頭承認。
七煞卻撫掌大笑:“你的確很聰明啊!僅憑名字就想到了,我還摸索了幾百年才明白過來。”
君諾沒有理會,又驚又疑地問道:“那這豈不是和魔人獻祭一個道理?”
容傾嘆道:“天神和魔本來就同宗同源啊。”
君諾不由得苦笑,所謂天神,不過是修煉得法的人,而所謂魔是修煉中誤入歧途產生強大魂滅之力的天神。兜兜轉轉,都不過是違背了天地之力罷了。
七煞見君諾已然內心動搖,失卻了方纔的堅定,忽而笑道:“解惑結束。接下來,我們商量商量,怎麼殺了你,讓女兮復生。”
君諾橫刀在手,冷冷一笑:“你覺得我會讓你得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