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那二人被那惡臭襲身,哇哇直吐,君諾慌忙後退,她的確是……什麼都不知道。
等到柳俊宏和翊想辦法把一身又醜又腥的換下,瑟瑟發抖,君諾這才從適才偶遇妖王的震撼中略微回過神來。
可雪地裡沒有柴火,君諾便只能用火照術替他二人取暖。
柳俊宏一邊跳腳,一邊問道:“你不是什麼都蒐集,怎麼不準備點柴火。”
“好主意。”君諾笑道:“一定得準備點好的柴火,既能當柴燒,還能當棍用。”
這話一說,二人都不自覺安靜下來,生怕說錯了什麼,又挨她悶棍。
翊怕她,是因爲天性使然,畢竟從小就崇拜佩服著雲鼎少閣主。而柳俊宏怕她,則是真的怕她。
等他二人稍微暖和些,君諾才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原來他們在那雪地裡挖著挖著就戳中了竹子根,那竹子忽而就動了起來,自己拔出雪地。結果一看才發現那毛乎乎的模樣分明是一隻蜘蛛腳。
他們哪裡見過那麼大的蜘蛛,當時都不知道怎麼辦,四下一看君諾連個影子都沒有,然後就聽見那蜘蛛尖叫著狂舞起腳來。
他們一邊躲一邊想逃,結果還沒跑出幾步,那蜘蛛忽而就從內向外炸裂開來,血水黑漿混著,散的到處都是,他們也被淋成了那般模樣。
君諾聽完頓覺後怕,如此巨大的蜘蛛,怕是已經修煉千年,自己也是從未見過。若是妖王不來相救,等她發現之時,恐怕會被嚇得寸步不能動。別說跑走了,恐怕被生吞了都有可能。
沒想到自己傷過他,他不僅沒有計較沒有責怪還來救她。心中泛起一絲暖意,回味起那一刻溫柔,卻又狐疑,自己什麼時候跟他提過害怕蜘蛛來的?
“她在笑什麼?”柳俊宏忽而小聲問詢翊。
“我怎麼知道。”翊小聲回道:“應該不是嘲笑我們,她那分明是傻笑。”
柳俊宏嘀咕著:“難不成是剛纔被嚇傻了?”
“她嚇著了?”翊疑惑的很,“她什麼都沒遇到,什麼都不知道,連自己怎麼離了那山谷都不知道,怎麼嚇到了?”
君諾忽而對著二人得意一笑,決定把剛纔那段被妖王所救的經歷,變成一份回憶,據爲己有。
這一笑嚇得兩人連忙向後挪了挪,只覺得後頸涼風習習。
女鬼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天光太盛不得不暫時隱匿蹤跡,三人也只能在雪地裡暫時停留。好在此時未有落雪,一切看起來暖和安逸。
火照術之下,倒也算暖和舒適,可一夜折騰又困頓,所有人都有些睏倦。
君諾一邊栽著頭,一邊努力撐起火照術,一邊心裡犯嘀咕,怎麼最近總是日夜顛倒,只怕這樣下去青天白日裡自己睏倦得不行,到了夜裡又清醒到激憤。
想著想著便輕輕一聲嘆息。忽而只覺冰面有些微微震動,伸手一摸,只覺那震動很是密集,而且越來越強烈。再一細聽,只聽到一陣踢踢踏踏之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大聲,震動也越來越密集。
冰面之上,一片黑壓壓的物體快速接近。三人俱是一驚,立刻起身,皆作防備。
翊張開雙翼,兩隻手一左一右正停在柳俊宏和君諾身後,做好要飛天的準備。
遠遠可見那黑壓壓一片竟然緊貼冰面而來,又聽得伴隨著那踢踢踏踏之聲,還有嘰嘰喳喳之音。
等那一團灰黑色靠近,這纔看清,數千只唧唧獸,腳步奇快,嘰嘰喳喳吵鬧不停。
唧唧獸奔到衆人面前忽而停下,直愣愣盯著三人看了看,倏而又向四周散去,圍成一個小圈剛好將三人圍在其中。
柳俊宏可是沒見過,也不知這是何意,但見君諾一臉鎮定,又見翊雖然驚訝卻也算平常,便小聲問道:“這是什麼?”
“唧唧獸!”翊回道:“我驚霧山裡也有。只是個頭比他們更大些。”
君諾笑笑道:“也許可以叫他們冰原唧唧獸,畢竟雖然上古同宗,卻跟龍魂大陸的族類略有不同。”
君諾向前走了幾步,蹲下來,看了看,又道:“不過,卻不知它們來此爲何,又爲何將我們圍起來。”
話音剛落,忽而有唧唧獸張開背上甲衣,瞬間產生光亮。接著,越來越多的唧唧獸跟著張開甲衣,暖意瞬間從冰面上漫開。
可是它們一旦張開甲衣原本的身形便會稍微漲大一些,緊挨著蹲在一起的它們顯得很是擁擠。於是下一波嘰嘰喳喳,吵吵鬧鬧,擠擠攘攘又開始了。好一陣,這纔算是每個唧唧獸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安穩位置,而所有甲衣都已經張開。
柳俊宏又悄聲問翊:“這唧唧獸背上的光和火光一樣?我怎麼覺得這會一點不冷,挺暖和的。”
翊愣了愣,回道:“我怎麼知道,驚霧山裡的唧唧獸可膽小的很,不會與人親近。再說你老問我做什麼,我不也是第一次到冰原麼,要問還不得問她。”
翊擡手一指君諾,回頭卻見空無一人,再一看,她正蹲在地上,笑嘻嘻地看著那些唧唧獸,也不知在笑什麼,更不知在想什麼。
翊往柳俊宏那邊靠了靠,小聲嘀咕:“怕是你說對了,她可能被嚇傻了。”
話剛說完,卻見君諾冷冷回頭,冷冷看向二人,似乎是聽見了他們說的話。兩人不約而同向後退了兩步。
“算了,我今天高興,不跟你們兩個計較。”她笑著回過頭去,在其中一個唧唧獸頭上拍了一拍,笑道:“反正我懂,你們也懂,就那兩個大傻子不懂。”
唧唧獸聽了這話,又一陣嘰嘰喳喳的騷動。
君諾見翊和柳俊宏一直詫異,便笑道:“冰原唧唧獸,全身帶甲。腹部甲衣緊貼冰層,可以造出與冰層同樣的一層薄冰,他們背上甲衣則可以發出光亮,這光亮雖不比火光,但依舊能取暖。他們聚到一起,這熱量便會成倍,我們便能感覺到溫暖。”
翊問道:“驚霧山的唧唧獸也會成羣出行,可也沒這麼多啊。”
君諾沒有回答翊,反倒是起身朝每個方向都深深一揖,道:“多謝。”
那羣唧唧獸忽而嘰嘰喳喳喧鬧起來,像極了開心,卻不知開心什麼。
三人坐在唧唧獸中間,只覺暖如初春。唧唧獸鬧騰了一陣安靜了下來。
這一安靜,翊反而更是詫異,往君諾那邊挪了挪,問道:“我印象中,唧唧獸是永遠嘰嘰喳喳停不下來的呀?”
君諾回頭,還未開口,忽而一隊唧唧獸從退伍中脫離,踢踢踏踏一陣,擁擠喧鬧一陣,又再次張開背上甲衣,直接將原本的圓圈分隔爲兩個部分。一部分只君諾一人,一部分是翊和柳俊宏。
柳俊宏見這般模樣,笑道:“相比於他們安不安靜,這才更稀奇吧。”
翊愣了愣忽而吐槽:“有沒有弄錯了,我們兩個人,爲何比她一個人所佔的地方還小?”
“嗤——”不是一聲,是無數聲,那些唧唧獸紛紛朝著翊發出,聽起來像是嗤笑。
翊心頭不服,跳起來,怒道:“幹什麼!”
“嗤——”這一次發出聲音的唧唧獸更多。
柳俊宏一旁笑道:“它們是在提醒你小聲些,不要吵到了她。”
翊一愣,只覺得好像有些道理,忽而張大嘴,做勢要吼,卻見一個唧唧獸忽而脫離隊伍,朝他奔去,對著他“嗤——”一聲。
這應該就是人族的“噓——”吧。翊再是一根筋此刻也懂了,這唧唧獸本來就是爲了君諾而來,他們不過是附帶著享受了。
一旁的君諾抱著雙膝,把下巴枕在手臂上,遙望著白茫茫的冰原,遠遠的山巒,和空蕩蕩的空,心中百思難解。
自己一介凡人,算得上比普通凡人多會一點術法,可對於一個妖王而言,仍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到底是因爲何能得妖王如此興師動衆的維護?
想歸想,想不通歸想不通,君諾的嘴角漸漸泛起一抹笑意,淺淺睡去。
醒醒睡睡好一陣,這纔算真的醒過來,四下一看,天色已經有些暗沉。唧唧獸見君諾醒了,都抖擻了起來。
君諾又朝他們一揖道謝,那唧唧獸就好像得了解封一般,又嘰嘰喳喳起來,直把仍在睡夢中的另兩人驚醒。
君諾想了想,把百寶囊中的果脯取出,一袋袋給它們,它們自己又一袋袋分了去,然後開開心心嘰嘰喳喳吵吵鬧鬧踢踢踏踏跑走了。
唧唧獸一走,原本靜謐的冰原又恢復了安靜和寒冷。
寒風依舊肆虐,前途依舊未知。可那重雪深處,未知之地,有一種魔力吸引著君諾的好奇心。
等女鬼出現必然要等天黑,等待天黑的過程裡,君諾又開始百無聊賴,忽而想起柳俊宏所說的帝師昭堂的秘聞,便問道:“小子,你說帝師聞九昭是被女鬼挖心?”
“我有名字。”柳俊宏日常反駁,之後又道:“是。”
君諾毫不在意,又道:“誰告訴你的?”
柳俊宏道:“醉玉坊掌門蘇致遠。”
君諾心頭一驚:“何時?爲何要告訴你?”
柳俊宏想了想,道:“就前天晚上,我還和徹夜擺酒暢聊,相見恨晚……你這麼問什麼意思?”
疑惑上心,君諾皺了皺眉頭。
徹夜暢聊是絕不可能的。那一夜,蘇致遠與自己在長街相遇,又去他醉玉坊喝酒,又得哄佑熒開心……更何況,蘇致遠不會有閒心和旁人……相見恨晚。
“你——”柳俊宏指著君諾,道:“你懷疑我?你怎麼能懷疑我呢?我沒事也不想和你有所瓜葛,你懷疑我做什麼?”
眼見著柳俊宏這般超乎常理的反應,翊被逗笑了,“你慌什麼?你這一慌,沒什麼都會被當成有什麼了。”
柳俊宏一愣,一撇嘴,“關你何事?”
翊也是暴躁起來,捲起袖子往前直衝。
“好了!”君諾笑著閃到兩人中間,道:“我是有所懷疑,但不是懷疑你們。”
她十分堅信自己偷聽到蘇致遠與佑熒的談話中,蘇致遠的意思是不確定最終在這場爭鬥中獲勝的是內家還是外家。
不管雲鼎閣當今勢微到何種地步,都仍然高掛在十大仙門榜之中,他醉玉坊若能靠的上必然是件好事,所以他需要兩方都拉攏,並且不會在這個時候輕易選邊。
君諾分明記得自己離開醉玉坊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四更,他爲何會將這等機密告訴柳俊宏——一個非修仙者?
莫不是,蘇致遠知道了柳俊宏的身份?
越想越是不解,忽而聽得遠處山中傳來一聲異響。君諾輕輕一笑:“罷了,此事先不管,我去看看。你們……”
君諾指了指柳俊宏:“你回家練好功夫再行走江湖。”又指了指翊:“你也回去,別蹚渾水,你不能離你族人太遠。”
翊當先不滿,“什麼叫蹚渾水,我是來幫你的。我不管,我反正要保護你。”
君諾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麼。
柳俊宏也跟著道:“那憑什麼?我也要去。”
人固執的時候只能自己發現回頭的方向,否則旁人根本無法說得通。最後,一行三人繼續往那冰原雪山深處而去。
伴著冰原夜空雪飄,三人一路走到山腳下。可到了近前卻全都傻了眼。
目光所及之處,竟然是綿延生長的蔓藤,與那帝師昭堂井底的蔓藤看起來並無太大差別。
淡淡夜空下看不太清楚到底有多少,又蔓延向何處,但目之所及,遠無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