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被激怒的丘宛晴大叫著反抗,卻沒有用。
還沒有罵一罵過過嘴癮,蕭安娜只好白了丘宛晴一眼關上了房門。不過剛纔丘宛晴的樣子還真奇怪,從來到寧島她就沒見丘宛晴情緒這麼激動過。難不成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眼珠轉了轉,蕭安娜拿起了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到走廊上凌牧熙立刻自覺放下了她:“他回a市了,有什麼一定要現在找他嗎?”
“是。”
“明天一早他就回來了。”
“不,我現在就要見他。”
凌牧熙想了想,隨即說道:“好,我帶你去見他。”
冬天的夜很冷。冷得丘宛晴過著厚厚的大衣都覺刺骨,尤其是在海風襲來的夜色中,行駛在寬廣的海面上。
凌牧熙開著快艇,速度沒有很快,因爲天氣實在太冷了。他很少見到這樣寒冷的冬季,前幾天海面上甚至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回頭看了看一旁的丘宛晴,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就算不是安宇寧,只要看到那張一樣的面孔,他還是會止不住心動,想要爲對方做些什麼才能行吧。這一點,他和堂哥還真是完全不同的情況。可是似乎這兩個女人心裡愛著的,都是凌仲煊。
苦笑一聲,凌牧熙稍微加快了速度。
“我可以知道,你急著找我哥究竟是爲了什麼嗎?”凌牧熙過了一會兒還是發問,打破了沉默。
“我的記憶,找回來了。”丘宛晴淡淡地說,她的聲音因爲海風的關係忽大忽小,忽遠忽近,正好像她給凌牧熙的感覺。
凌牧熙正要說話,只聽丘宛晴又接著說道:“可是,我的記憶並沒有完整地回到我的腦海,還有最重要的一部分丟失了。”
“哪部分?”凌牧熙不由好奇。
“關於我的家人的那部分。”丘宛晴如實回答。
回答著凌牧熙的問題,丘宛晴又想起了幾個小時以前她坐在那個陰冷的房間裡的情景,花瓣從她的手掌中散落,細細碎碎的落在了地上。
那張牀她再熟悉不過,這屋裡的一切,躺在牀上望向窗外的風景,她都記得。
混亂的衝擊著大腦的記憶,現在開始規律地排序,一點一點,組成了完整的圖像。
“我要你死。”就在那時,丘宛晴的腦袋裡不斷閃過凌仲煊冰冷的聲音,像一個詛咒,無法打破。
“痛苦嗎?這只是萬分之一而已。”凌仲煊漠然地看著她說道。
“就快到了。”凌牧熙看向遠方,笑著說。
看到他的笑,丘宛晴卻忽然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某個念頭從心底升起。
不會的。
她搖搖頭。
剛纔在她腦海中閃過的,是她跳海那晚,她臉上露出的悲涼的笑容。
後方有快艇的聲音,轟鳴著越來越近。
等快艇靠近,他們終於看清了快艇上的人,是凌仲煊。
他爲什麼會從後面過來,蕭暗暗不是說他去a市了嗎?細細想來,以前戴夢妮也用過同樣的手段欺騙她,恐怕這又是蕭安娜想剷除她的伎倆了吧。
丘宛晴無力地冷笑。
“按捺不住寂寞了嗎?”一看到丘宛晴,凌仲煊便冷笑著說。
“我全都想起來了,你曾經對我做的一切。只是我始終沒有想起三個弟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一定是知道的,他們究竟在哪裡?又發生了什麼!”丘宛晴卻沒有心情和凌仲煊周旋,直入主題,“你把他們帶到哪裡了?”
她記得青煙在她失憶的時候說過,三個弟妹去參加一個活動了,可是她總覺得這個說話不通。
“家人?”凌仲煊瞬間懂了丘宛晴已經找回記憶,只是還沒有想起關於三個弟妹的那段,於是凌視著她,冷冷開口,“全都死了。”
凌仲煊口中說的話,她完全不能相信。
儘管記憶中那段最重要的片段沒有回來,但丘宛晴知道,她的三個弟妹沒有死。他們不會死。
她寧願相信青陽禛的話,弟妹們只是出了遠門,可是想到這裡她不禁質疑,出遠門……
不就是死亡的另一種說法嗎?
心口巨大的空洞讓她感到恐懼,胃裡抽動的疼痛讓她止不住乾嘔。
“你這麼著急想要知道的事,就是關於你那三個弟妹嗎?”凌仲煊冷笑,“沒想到你竟然連那件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什麼事?”丘宛晴的手按在胸口,盡力控制住乾嘔之後勉強擡頭,她問道,卻也知道得到的回答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你現在一定是想起了我對你做過的每一件事,痛苦、絕望。”凌仲煊從黑暗之中看著她,眼中幽深的神情是丘宛晴無法看到的,“那麼,我再加一件如此的事,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從他的話中,丘宛晴已經明白了什麼。
他就是想看到她這個樣子,當她的記憶浮現,重新回到她的腦海中時,他知道她一定會表現出這種混亂的模樣來。而他在等的,正是此刻。
用最尖銳的刀子插入她的心口,一直以來都是他最拿手的,這一點她不是應該早就知道了嗎?或者說,從她找回記憶的時候起,就該想起當初他是用怎樣惡劣的行徑來毀滅自己,讓她活在如同地獄的地方。
生不如死。
她曾經那麼痛苦,連死去的力氣都沒有,日日夜夜消磨著靈魂,消磨著肉體,消磨著她的全部。這些,全都是拜凌仲煊所賜。
可是哪怕她終於像現在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心裡對凌仲煊的那一絲牽掛卻還是無法割斷。這,纔是讓丘宛晴痛恨自己的最大原因。她爲自己感到不齒,感到厭惡。
“還不如讓我死。”
海風忽然小了些,就在停息之間,海面上傳來了丘宛晴的聲音。
“這就是你的目的吧,讓我連死都不能。”
眼中帶著驚愕,凌牧熙緊緊盯著丘宛晴,不相信這話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她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冷漠,她的聲音,像是從冰窖中傳出的一般,能把海面都凍結。
那麼,她的心呢?
“是,你說的沒錯。”凌仲煊回答,將目光移開了幾分,看向丘宛晴身邊的凌牧熙。
凌牧熙卻先開口了:“哥,你不是愛著安宇寧嗎?爲什麼要對她做這樣的事?”
愛?凌仲煊冷笑,有太多的事是凌牧熙所不知道的,所以他才能天真地說出這句話來。
“你回寧島,這件事再也不要插手。”凌仲煊遲了一會兒,對他說道。
凌牧熙再也不能攪在這件事裡了,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我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凌牧熙忽然說道,“她對你做的事,我全都聽說了。可是那又怎樣?因爲受到傷害就不再愛了嗎?不可能!就是因爲愛得太深,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受到的傷害也都是因爲沒有辦法忘記,沒有辦法原諒得不到被愛的心!”
“夠了!你知道什麼?”凌仲煊的臉色沉了沉,在幽暗的夜中越發讓人窒息。
一個冰冷的物體出現在丘宛晴的視線之中,她凝聚目光看了看,認出了那個東西。
“現在是要用對付我的手段,來對付你的堂弟了嗎?”丘宛晴說道。
心裡彷彿被各種情緒絞在一起,她又回到了那個冰冷漆黑的夜晚,那時凌仲煊也是像現在這樣,用空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雙目之間,只有一片冰涼。
只不過凌仲煊現在對著的人不是丘宛晴,而是凌牧熙罷了。
“你,過來。”凌仲煊對丘宛晴說,然後又看著凌牧熙,“回寧島,什麼都不要做不要管,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如果我不走,你就要開槍嗎?”凌牧熙不敢相信,自己最敬重的堂哥現在正用槍口對準自己,隨時都可能扣動扳機。
“這種事只有發生了纔會知道。”凌仲煊沒有正面回答那個問題。
“就是爲了把我推入絕境,你真是費盡心思了。”丘宛晴一陣冷嘲熱諷,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你覺得現在就算是絕境了嗎?”凌仲煊卻笑了,“那你可知道,眼睜睜看著弟妹們被欺辱,被殺死卻無力營救是什麼感覺?”
“你可知道,不能看到弟妹們最後一面是什麼感覺?”
“你可知道,被捆綁在幽室之中,卻聽說弟妹們的骨灰已經被撒入了大海,又是什麼感覺?”
隱藏在最深處的記憶,噴薄而出。
她一直不肯承認的事實,一直想要逃避的真相,現在全都回來了。
死亡,就是她要追尋的東西,就是她拋棄了新的生活,執意要親眼見到的東西。其實她一直都是知道的,這些痛苦的記憶。
其實這些記憶並沒有丟失,只是被她刻意地隱藏,掩蓋,沉澱,以爲這樣她就不必再爲此感到痛苦,以爲這樣就能心安地活在世上。可是她錯了。
痛苦還在,傷口還在,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還在,以及,那段破碎的記憶,也還在。
天旋地轉,她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像是要炸裂了,耳中鳴響,讓她聽不清周圍的聲音。因爲心口實在太疼了,疼得讓她瘋狂,讓她絕望,讓她一次次地如同溺死復生,不斷往復循環卻得不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