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瞬息之間,楚瑜閃至楚玉的身邊,伸手扶住了她。
時值夏日,兩人的衣衫都十分單薄。
這一撞之下,身體相接,彼此的體溫,都能清晰地感覺到。
楚玉今日挑了棉質(zhì)的淺粉色衣裙,而她手抵之處卻是藏青色的綢質(zhì)衣衫,摸在手中微起沁涼之感。
不待楚玉有所反應,頭頂響起楚瑜急切地聲音:“玉兒,小心!玉兒,你有沒有傷到哪裡?”
楚玉連忙直起身體,回頭衝他嫣然一笑:“我沒事,也沒有受傷。”
“吁吁籲!”
福貴趕緊將馬車停下,撩開車簾,面色著急地大聲說:“二小姐,你有沒有傷到哪裡?都是福貴不好,福貴向你道歉,請二小姐責罰!”
“二小姐?”楚玉微凝著眉,看向楚瑜。這是何意,福貴爲何叫她二小姐呢?
楚瑜斜了福貴一眼,後者立即低垂著腦袋,楚瑜對上楚玉的視線,微微一笑道:“玉兒,你此次同我一同前往蜀洲,對外,我會宣稱你是我的族妹,被我母親認作義女。如此,你便是我家名正言順的二小姐。”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沒有經(jīng)過令尊令堂的同意,你這樣私自決定,嗯,是不是有些過了?”楚玉聞言,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
楚瑜見了,輕輕擡手撫了上去,他想要撫平楚玉眉間的皺褶,他非常不喜歡看到楚玉憂愁的樣子。
玉兒在他身邊,他要她每一天都能展露笑顏。
楚玉直覺地伸手來擋,兩手相觸間,一溫熱細膩,一微涼柔潤。
楚玉如被蛇咬到一般,快速地縮回手去,楚瑜見此,眼色深了深,才慢慢垂下手。
這時,福貴正偷偷擡頭看向楚瑜,恰好瞧見了自家少爺眼中的冷意,他暗自吸了口冷氣,趕緊再度低頭。
福貴在心中暗歎,少爺這是生氣了。
可他這麼看重二小姐,怎麼會突然就生她的氣呢?
福貴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默默立在一邊,靜候楚瑜的指令。
楚瑜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下心中的沉悶感覺,隨手揮了揮,福貴見此,連忙躍上車頭,揮起鞭子,馬兒得得得地跑了起來。
楚玉一隻手撐在下巴底下,百無聊賴地看著沿途的風景。
只見,道路兩旁,樹木蔥蘢,視線所及,全都是盎然的綠色。
“家父家母定會萬分喜歡玉兒你的,玉兒不必擔憂。”
突然寂靜的車廂裡,響起楚瑜低沉的聲音。
楚玉聞言回頭,微愕道:“什麼?”
楚瑜的面上,早已恢復了一貫的溫潤,溫和地說:“我說,我的父母若是見了玉兒你這麼聰明伶俐,定然會萬分欣喜。所以,玉兒,你不要在心裡胡思亂想。”
“噢!”原來,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問題啊。
好吧,他都這麼說了,那便由著他吧。
就當她與他結(jié)拜了,等到她真要跟他的父母見面時再想其他的吧,她只當多了對義父義母好了。
反正這具身體是個孤兒,有人上趕著給她做家人,她何樂而不爲呢。
想通了這些,楚玉也不再糾結(jié)同楚瑜的關(guān)係了。
“來,玉兒,吃些點心。這些點心都是香瑩喜歡吃的,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每樣都讓福貴買了一些。你先嚐嘗看,有沒有特別喜歡的,等我們到了蜀洲,我再差人去買。”
楚瑜擡手,將小桌上的果盤,輕輕地端到楚玉面前。
果盤裡的點心,聞起來非常的香甜,加之早餐楚玉也只是隨便吃了些,此時,看著這些點心,她非常地有食慾,因此,楚玉也不客氣,隨手抓起一塊點心,就塞進了嘴裡,邊吃邊開始打量著馬車裡的設計。
這輛馬車,從外面看著極其普通,可內(nèi)裡的設計,不但低調(diào)華麗,功能更是強大齊全。
就拿她眼前的這張小桌子來說吧,它不但是摺疊的,還能自由調(diào)節(jié)高低。桌面上有尺寸各異的各種凹槽,將碟子果盤放進去,大小位置剛剛好。
甚至,此時楚瑜提起的茶壺和他手中的杯子,也有與之相匹配的凹槽。而他斟好的茶水,即使馬車此時正在飛速前進,也根本看不到茶水有溢出來的跡象。
小桌子旁邊連至車底板,豎著設計出各種小暗格,整整齊齊地碼著,楚玉隨手拉開一看,裡面有書本,還有各種奇巧的小玩意兒,估計是楚瑜令人收集來供她旅途消遣的。
楚瑜見楚玉好奇這車廂裡的設計,便爲她稍稍介紹了一下。
原來,這些暗格從兩側(cè)整體拉出來,還能拼成一個大大的睡榻,睡上三兩個成年人,完全沒有問題。
沒想到這輛馬車的設計,竟然這般新穎獨特,那在這個時代應是極具匠心的存在了。
至少,楚玉就沒見過慕容皓的仲王府裡有這樣的馬車。
而同樣是商人的容沐,他的馬車雖然同樣外表低調(diào)、內(nèi)裡奢華舒適,可是,與楚玉坐的這輛相比,在功能上還是欠缺了許多。
楚玉所不知的是,那兩個男人不過是沒有將他們真正的一面,呈現(xiàn)在她面前而已。
她更不知道,楚瑜所擁有的這輛看似簡單的馬車,它的實際功能遠不止她所看到的這些。
楚玉吃了一會兒點心,就覺得很飽了,畢竟早上已經(jīng)稍稍吃過了早餐。
她掩手打了個哈欠,眼瞅了瞅已然被楚瑜鋪好了涼蓆的睡榻,真想窩上去美美地睡上一覺。
可是,即便她與楚瑜兄妹相稱,可他還是個相對陌生的男人不是,她怎麼能在陌生男人面前,無所顧忌地睡覺呢。
楚瑜一直在靜靜地品茗,可楚玉的一切反應盡落他眼,見此,他放下茶杯,從身側(cè)的暗格裡又取出了一樣東西。
楚玉頓感好奇,可她一看之下,非常無語。
原來,楚瑜拿出來的竟是一個非常小巧的玉枕,看著十分瑩潤光滑。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剛想打瞌睡便有人遞枕頭麼?
對面的楚瑜,脣畔掛著如玉一般溫潤的笑意,此時正笑吟吟在示意楚玉接過玉枕。
好吧,人家都做到這份兒上了,她也不必矯情了。
不就是想睡覺嘛,昨晚還不是因爲同他聊天,她才那麼晚睡的,所以,她這不是好吃完就貪睡,是在補眠,呃,也不對,是在養(yǎng)精蓄銳。
對,養(yǎng)精蓄銳!
等她到了蜀洲,不定得有多忙,還是趁這趕路的時間,好好休息纔是。
楚玉接過玉枕,把玩了一會兒,實在架不住哈欠連連,又在楚瑜地一再勸說下,終是躺倒在睡榻上,片刻之後,伴著得得的馬蹄聲和咯吱咯吱的車軲轆聲,她呼呼地睡去了而不自知。
楚瑜坐在一邊隨意地翻看著手中的賬冊,偶爾擡手拿過小桌上的香茗喝上一口,直到耳畔聽得楚玉傳來極其均勻的呼吸聲,他才放下手中的賬冊。
他伸出兩指,輕輕地揉了揉額角,這纔將視線投向窗外。
若是楚玉見到,此刻窗外的風景,依然是茂密的樹林,可能她不太會關(guān)注,不過,若是她看見越往前走,道路越是狹小時,必定會心存疑慮的。
這一路既然要去的是除開四大城之外,最爲繁華的蜀洲,要走的怎麼也應該是官道纔對,怎麼會像現(xiàn)在這般,像是要往深山老林裡去似的。
莫不是,走錯路了?
福貴雖然年紀不大,可他竟然能成爲楚氏當家人的貼身小廝,其實際能耐,定非常人面上所瞧見的那般。
此時的他,再不若平時嬉笑打鬧的樣子,面色十分沉靜,兩眼直視著前方,而兩耳卻不時輕動一下,似在仔細傾聽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異常聲響。
沒辦法,實在怪不得他會如此謹慎小心,自打他家少爺決定要走這一條捷徑開始,這一路,他都十分小心。
福貴知道,他家少爺是爲了避開仲王爺所設關(guān)卡的查驗,可也不至於非要走這條土匪橫行的羊腸小道吧。
哪個正常人,明明知道匪患嚴重,偏偏主動往土匪手中送的呀。
而且,他家少爺還是東虢最大的財神爺,那些土匪若是知道了,還不得把他給生吃了呀。
不就是小小仲王爺嘛,他家少爺是誰呀,至於那麼怕他嗎?
就算仲王爺,想要尋到二小姐,他家少爺會有一百種方法讓他仲王爺無功而返,根本犯不著,非要走這條鳥不拉屎的小道呀。
福貴哪裡知道,此時,正在尋找楚玉下落的,除了仲王爺慕容皓之外,另外還有好幾股不明勢力也在千方百計地尋找她。因此,楚瑜纔會冒險帶著楚玉,走這條據(jù)說是匪禍橫行的小道。
不過,既然楚瑜有此決定,他定然是有把握他們能安然通過的。
試問,他纔剛剛認回楚玉這個妹妹,又怎麼會令她身入險境呢?
“少爺,我們已經(jīng)進了黑鳳寨的地盤了。”福貴低低地說了一句。
“嗯,不必管它,繼續(xù)走。”
“是,少爺。”
福貴依令,揚起鞭子抽下,馬兒吃痛,立刻加快了速度。
誰知這時,道路兩旁的密林裡,突然有許多箭矢,直直地射向前頭駕車的兩匹駿馬。
福貴的反應,十分迅速,只見他揚起手中馬鞭,快速地甩動著,那些銀光閃閃的箭矢尚未靠近,便都被他掃落在地。
箭矢停了片刻,如雨點般更加密集而來,福貴絲毫不見慌張,一條長鞭在手中舞動翻飛著,箭矢根本靠近不了馬匹。
即便如此,那密林中人似乎根本不打算罷休,反而將弓箭對準了馬車的方向。
此時,車廂裡的楚玉,已然醒了,正大睜著眼睛愣愣地看著楚瑜。
這這這,這什麼情況!
他們莫不是遇到了傳說中的刺殺,可楚瑜是個商人,誰會吃飽了撐著跑來刺殺商人哪?
那這是打劫嗎?不會被她個烏鴉嘴給說中了,真遇到了土匪打劫吧?
再觀楚瑜,他的面上一片閒適淡然,此時,還伸出修長的大手,輕輕地握住楚玉的小手,溫言道:“玉兒,別怕!小股流寇而已,不礙事的,一切有我。”
呃,她哪裡怕了,她只是新奇,是新奇。
果真,遇上土匪啦!
楚玉好想看看,傳說中的土匪到底長啥樣子,可楚瑜雖然只是輕輕地捏著她的手,她就是無法將之掙開。
聽著外面的箭支向著車廂射來的破空之音,楚玉微微皺眉,身體不由自主地變得僵硬。
呃,來真的呀,這幫劫匪連人命都不顧啦,她就要被射成刺蝟了!
楚瑜一隻手依然握著楚玉的小手,另一隻手在小桌子底下輕輕一觸,楚玉便聽到她背後的車廂外,好像打開了什麼機關(guān)似的,頓時便有無數(shù)的哧哧聲向外射出,接著便能聽到密集的金屬相撞聲,那些箭支好像都被撞下來了。
楚玉十分愕然,此時的她,嘴巴大大地張開著,幾乎都能塞進大半個鹹鴨蛋進去。楚瑜見此,噗嗤一聲樂了,他好笑地替她合上嘴巴。
呃,真丟人,怎麼能在偶像面前,表現(xiàn)得這麼孤陋寡聞呢。
外面的箭矢破空聲不停,楚瑜也不時地輕觸機關(guān),因此,密集的金屬相擊聲也一直沒有停下。
原來,楚瑜有後招啊,難怪他都不擔心,想必這種突發(fā)狀況,他都見慣不怪了。
楚玉這下放心了,她壓低了聲音,微彎著腰,湊到楚瑜耳邊輕言道:“哥哥,看不出來,你這馬車還不錯嘛,竟然還暗藏著如此精良的機關(guān)哪!”
微語時馨香的氣息襲來,楚瑜本能地想要後退,可他後面就是車廂壁了,退無可退。不過,楚玉說完,立刻退回了原位,那股特殊的馨香也頓時消失了。
可那溫熱香甜的氣息,彷彿遺留在了耳邊,浸潤在了耳廓,楚瑜的兩耳慢慢地泛起了一層薄紅。
這時,有比之剛纔更加迅猛的箭矢襲來,福貴心中有些冒火,沒想到他們一再相讓,對方竟然不知好歹,繼續(xù)行兇,這會兒箭支胡亂開射,這是打算傷人了!
既如此,他也不必客氣了,甩開手中長鞭捲了無數(shù)箭矢進來,氣流涌動間,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就在他打算全力甩出去的時候,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住手!”
一個聲音,楚玉知道是坐在對面的楚瑜說的,可另一個女聲是誰?
難不成,這夥楚瑜口中的流寇,竟然是幫女匪,這可就稀奇了。
楚玉正要撩開車簾往外張望,楚瑜卻對她輕輕搖頭,他當先起身,似乎打算下車。
楚玉連忙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袖,緊張道:“你要下去?”
楚瑜聞言點頭,楚玉卻依然不放手,語氣鄭重道:“我陪你一起下去。”
“不必了。玉兒,你就坐在這裡,我去去就回。”楚玉的關(guān)懷,令楚瑜心生溫暖,可外面情況未明,他會容她涉險。
“不,我陪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楚玉微微戚眉,看起來十分堅持。
“玉兒,這馬車雖然說不上銅牆鐵壁,可區(qū)區(qū)箭矢根本撼動不了它,你坐在裡面,不要擔心。剛剛的機關(guān)所在位置,你大概都看清了,一會兒,若是再有異動,你就輕按那個機關(guān)。那旁邊還有個稍大些的按鈕,一旦按下,會噴出烈火,可傷人致死,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妄按。你明白了嗎?”
“不明白。”
“那我再說一次,你仔細聽好,那個……”
“哎呀,你說再多次,我都不明白。我只知道,我要跟在你後面,其他的,都不明白。”
“玉兒,你!”
“好了,好了!不是說要下去嘛,外面都沒有聲音了,人家正等著咱下去呢。磨磨蹭蹭的,人家會當咱是縮頭烏龜呢。”
“呃,玉兒!”
“你下不下?你不下我下了,反正我不要當縮頭烏龜。”
楚玉說完起身,當先就想下車,被楚瑜手臂輕擡間給撂到身後去了,小手也被他緊緊地握在手中。
楚玉跟在後面撇了撇嘴,藉著楚瑜的力道,躍下了馬車。
二人剛剛站定,便有許多人從兩邊密林鑽了出來。
楚玉四下張望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是一處狹小的羊腸小道,不及細問楚瑜爲何不走官道時,便被那突然冒出來的男男女女給大大地驚到了。
你若以爲,這羣土匪,必然都是窮兇極惡之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只見,這羣土匪,大多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少男少女,且個個勁裝打扮,若是他們不自稱爲匪,估計沒人能將那兩個字套到他們身上,他們看著像極了名門大派的徒子徒孫。
這樣的一羣人,怎麼會是楚瑜口中的流寇呢?所謂流寇,不都是亡命天涯的匪徒,個個長得兇神惡煞一般嗎?
楚玉將疑惑的視線投向身邊的楚瑜,他似乎看懂了她眼神的含義,對著她輕輕頜首,這下,楚玉的下巴要掉了。
好吧,她真的孤陋寡聞了,這土匪也有長得人模人樣的。
楚玉的視線一一掃過,眼前張弓搭箭嚴陣以待的男男女女,他們不止人模人樣,簡直是俊男靚女的存在了。
這時,匪羣突然從中讓開了一條道,一個修長纖細的人影緩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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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匪匪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