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沐陪著楚玉在宴月樓用過早膳,便讓劉管事送她回去仲王府了。
此時,他正獨自坐在五樓的書房裡,閉目傾聽著暗衛首領沉聲向他彙報昨夜太子府中所發生的事情。
當他得知,慕容皓半夜進宮擄走了他的太子妃,直到天色將明才送她回宮,他的心裡異常的平靜,面上亦絲毫沒有任何不愉之色,好像他早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那個名義上的妻子,哦不,事實上也確實是他的妻子,只不過,他從來不曾承認而已,與他的親弟弟一夜偷歡,好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如今,二皇弟得償所願,他是否會放下心中的怨恨,還是會進而想要奪取他手中的一切呢?
若不是爲了母后,他是不會留在京都的。
而母后之所以死心塌地守在後宮,除了她深愛著父皇之外,還想守住,她的妹妹用性命送給她的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吧。
也因爲這樣,她也纔會一次次地聽從梁氏一族的命令,明明天天吃齋唸佛,還是會偶爾參與到後宮的激烈爭鬥中去吧。
母后她,也是可憐之人哪,明明極其不願,卻一生都在至親與至愛之間周旋。
“慕容皓,只要,你動的不是我至親至愛的女人,我都不在乎,就當償還你所失去的一切。”
最終,容沐什麼也沒說,揮退暗衛,獨自在書房的貴妃榻上歇下。
雖然一宿未眠,可是,此刻的他,卻怎麼也睡不著,甚至隱隱有些想念,昨夜擁在懷裡的馨香身子。
越想越激動,最後他只得索性起來,站到桌前,攤開畫紙,將清晨他所見到的,極其心動的那一幕,畫下來。
不一會兒,那潔白的畫紙之上,一顆紅日,從遙遠天際中的紅霞上,噴薄而出。連綿不絕的羣山,如海上的碧波,而最高的山頂之上,一名白衣女子,立於崖邊,張開雙臂,灑然如仙。
微微轉過的側面,有金色的陽光灑落,眉目如畫、氣質如蓮,清雅脫俗中帶著靈動俏皮。她轉頭望向身邊的男子,靈動的大眼中,滿是興奮愉悅之色。
而那名男子僅在畫中顯示了背部輪廓,同是一身白色的長袍,站在白衣女子的身邊,卻是那麼和諧,彷彿一對令人稱羨的神仙眷侶一般。
容沐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畫卷,片刻後慢慢地提筆,大力地揮毫在旁邊寫下:有美如斯。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瓌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
容沐下筆如有神,一氣呵成,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自己的詩畫,無法全部描出他的所思所想。
容沐懊惱地拍了拍額頭,覺得自己不能再如此模樣了。他放墨筆,命人將劉管事找來,同他商量起宴月樓重新裝修的事情來。
可憐的劉管事,暗自緊張地在野外守了主子一宿,本以爲回來之後可以稍稍補眠,可是,剛剛上牀睡下不久,便再次被主子拖來做事,只得暗自安慰著自己,能者多勞吧。
而楚玉就比劉管事幸運得多了。
她回到梅園,留守王府的小五小六,沒有挨罰不說,就連她自己,慕容皓也沒有讓人傳來任何的懲罰。
楚玉隨即無事一身輕地矇頭補眠,再加上昨天夜間宿在山頭,吹了些山風,又喝醉過,身體始終有些疲乏,這一睡下,一天便很快睡過去了。
這一日,丁敏君倒是高興得很。
她如願地和慕容皓一起去了楚氏銀樓,仔細挑選了訂婚用的整套頭飾圖案。
楚香瑩始終沒有勇氣,去看心上人爲她人選嫁衣的模樣,便躲在裡間沒有出來,只命李掌櫃拿了很多圖樣給丁敏君挑選。
丁敏君選中了,一套花樣繁複卻異常精緻的蘭花圖案,連忙拿去給慕容皓看,果然得到了慕容皓的肯定和讚歎。
丁敏君異常欣喜,當下便說她就要這套了。只是,丁敏君不知道,這整套蘭花圖案的造型,是楚玉特特爲她量身定製的。
既然是量身定製,價格當然貴得離譜。
不過,能得美人歡心,且此乃人生獨一次的大事,就算李掌櫃爲自家小姐出氣,而特意將楚香瑩報出的價格,再翻了一倍,慕容皓面對丁敏君那期盼嬌羞的眼神,還是大手一揮應下了。
頓時,有人歡喜無限,有人卻是無限憂愁。
楚香瑩躲在裡間,默默觀看著前臺的一切,真是心痛如絞。她多麼希望,此時站在慕容皓身邊的人是她啊!
慕容皓俊逸的臉上,掛滿了甜蜜寵溺的笑容,此刻看在她的眼裡,是那麼的諷刺,似一把無形的利劍,刺得她內心不斷滴血。
楚香瑩滑落地面,捂著嘴巴無聲哭泣著。
即使是後來,她聽到惠王慕容皚帶著他的側妃,與慕容皓相爭那套頭飾的時候,她也沒有出來爲慕容皓解圍,任由慕容皓震怒之下,大加賞銀並強勢壓下慕容皚而結束。
這事說來,丁敏君最是生氣。
原本一切已經談妥了,李掌櫃正欲吩咐人寫下字據,偏偏此時,那個不長眼的慕容皚,帶著他的趙側妃,進來楚氏銀樓挑選頭飾。
那趙側妃一見李掌櫃手中的圖樣,頓時兩眼放光,豐腴的身體伏在慕容皚身上輕輕磨蹭著,媚聲媚氣地連連直呼,她看上了這頭飾,請慕容皚爲她訂下。
慕容皚很是受用美人魅惑的嬌吟,何況在場的人除了他的對頭慕容皓之外,還有那武林第一美女丁敏君。
慕容皚如何能在美人面前丟臉,當然是高聲命令李掌櫃,儘快定下日期,交出這圖樣上的實物。李掌櫃爲難地如實相告,此套飾物是嫁娶之用,已被慕容皓定下了。
慕容皚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李掌櫃相賣與他。
李掌櫃一介商人,如何能得罪兩大皇子,只得唯唯諾諾地好言勸說著。
丁敏君見此,忍不住出言嗆聲,立馬便惹得趙側妃吵鬧不休,這下惹惱了慕容皚,撂下狠話,揚言即使是皇親貴胄看上了,他都要得到手,何況只是沒有身份地位的孤女。
慕容皚的話,戳中了丁敏君的痛處,她頓時淚如雨下,滿臉羞愧悲傷之色,看得慕容皓眼色深沉。
美人有難,他當然會施以援手,何況此美人還是他即將娶作妃子的女人,慕容皓怎會容忍丁敏君被人欺辱?
他上前摟住丁敏君,語氣強勢地命令李掌櫃親自去擬字據。
李掌櫃見勢不妙,立刻轉身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可那慕容皚豈是好相與之人,眼見著慕容皓親自出馬了,他便也開始揚聲威脅李掌櫃。
李掌櫃真真是左右爲難,偏偏慕容皓與慕容皚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最後,慕容皓走近慕容皚,附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慕容皚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可又無法發作,只得生氣地一揮袍袖,當先走出了銀樓。
那趙側妃沒有如願贏得頭飾,還想再哭鬧一翻,不料,站在門外的慕容皚,回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嚇得立刻噤聲跟了上來。
慕容皚轉而用異常陰狠的眼神,巡視了屋內衆人一番,最終的視線落在李掌櫃身上,冷冷地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雖然,慕容皚已經作出了讓步,可是,他臨走時的眼神,令李掌櫃異常心驚,他轉而望向慕容皓欲言又止。
慕容皓看懂了李掌櫃的眼神,直言道,若是銀樓因此事而遭到慕容皚的報復,儘管向他稟報,他不會坐視不理,另外,他還額外給了不少賞銀,用以獎賞李掌櫃的維護之意。
塵埃落定。
慕容皓擁著嬌聲落淚的丁敏君,輕聲安慰了一會兒,待得美人重拾笑顏之時,二人才相攜著出了銀樓。
李掌櫃打開暗閣的大門,看到自家哭泣的小姐,只能暗自嘆息著,心中企盼著,希望自家少爺快快趕回來。
慕容皚十分生氣地回到惠王府,粗聲喝退臉色難看的趙側妃,又命令一旁的下人,速去將他的貴客請來。
不一會兒,一位身材修長的男子,無聲地跟在侍衛的後面,來到大廳之上。
只見,此男子身著黑色斗篷,帶著猙獰的面具,全身上下泛著極其陰邪的冰冷氣息。
之所以能讓人認出此人男子的身份,是因爲他身高七尺有餘,且足比慕容皚高了一個頭。
慕容皚此時正坐在高高的首位之上,這名黑衣斗篷男子只是靜靜地立著,也給他帶來了一種異常怪異的壓迫之感,他暗中穩了下心神,揚聲命令道:“給先生看座!”
黑衣斗篷男子不待侍從有所行動,便自動自發地走到左邊的尊位坐下,很快便有侍女上來給他奉茶,可他卻不聞不問,彷彿雕塑一般。
“慕容皓真是太過份了。”慕容皚生氣一拍桌子,大聲說道。
黑衣斗篷男子聞言轉過頭顱,猙獰的面具頓時盯著慕容皚,令慕容皚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他連忙低頭喝了一口熱茶,一手託著茶杯,一手捏著蓋子,輕輕地颳了幾下,裝作十分隨意地問:“先生,我想對付慕容皓,先生可有高見?”
“殺之。”異常冰冷的聲音,沙啞著響起,卻擲地有聲。
“殺之?仲王府戒備森嚴,且那慕容皓本身武藝高強,如何能輕易殺之?”慕容皚不是沒有想過殺了慕容皓,並且他早就付諸過行動了。只是,幾次地刺殺,均以失敗而告終,折損了他不少精兵強將,是以,他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冷月門。”似乎那黑衣斗篷男子不喜多言,是故言詞極其精簡,卻能讓人明白他的意思。
“先生之意,是讓冷月門去刺殺他?可是,冷月門自從半年多前更換了門主,現在的門規規定,不接受刺殺皇族中人的訂單。”
“黃金。”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當然知道冷月門,但有接單,那人就算逃到天邊,也必會被冷月門追殺至死。若是,花些黃金就能解決,倒也罷了,就怕冷月門不肯接單啊。”慕容皚早就聽說了冷月門的狠辣作風,可是,現任門主對接單的規定極其嚴格,但凡接下的訂單,無論對方武功如何高強,都逃脫不了被殺的命運。
是以,即使他們收費無比高昂,可人命生意還是異常火爆。
江湖中人,無不聞之色變,非常擔心,哪天自己的項上人頭,就變成了冷月門收取酬勞的工具。所以,那些名門正派都拉幫結派的團結在一起,聲討冷月門,甚至派出大量俠客,圍剿冷月門的殺手。
據慕容皚所知,這其中就有武林盟主之子薛澤昊,爲此前發生的一樁滅門血案,正四處追蹤著冷月門門主冷睿。
“冰影。”黑衣斗篷男子再度轉向慕容皚,彷彿施捨一般吐出二字,話畢,起身如鬼魅一般飄然地出了大廳。
直到此時,慕容皚才暗自吐了口氣,讓身體鬆懈下來。
即使見了先生那麼多次,可他在面對先生的時候,還是會心裡發怵。
這先生的氣場,也太過霸道強勢了,即使只是坐著不動,也能令他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氣。
索性先生不是敵人,不然的話,與他作對,恐怕他早就不知死了多少遍了。
隨即,慕容皚又回憶起與先生相遇時的場景。
那日,慕容皚外出遊玩,遭到了不明人士地襲擊,那些人黑衣蒙面,氣息冰冷,且個個下手狠辣,他隨行所帶的侍衛,傾刻間便被殺光了。
當慕容皚無比恐懼地後退時,眼見著明晃晃的刀劍,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中異常絕望。幸而,老天聽到了他的祈求,他卻被一股異常霸道的氣息捲起,飛速地退後,脫離了那索命的刀劍,而那些圍攻他的黑衣人,頃刻間倒了一地,個個口吐鮮血,不到片刻,俱都氣盡身亡了。
慕容皚驚懼地起身,卻發現救了他的男子,身材異常高大,一身黑衣斗篷加身,面帶著猙獰的面具,氣息同樣冰冷。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這名男子同此前追殺他的人是一夥的,可他仔細地檢查了追殺他的人,發現他們確實都已經斃命了,而救了他的人,卻轉身就走。
慕容皚急急地追了上去,言明瞭自己的身份,並高傲地說,若是黑衣人能送他回府,他必定重重有賞。
慕容皚永遠忘不了,那猙獰的面具緊緊盯著自己的感覺,就像被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盯著,而那毒蛇狠不得瞬間躥起,一口咬住他的脖頸。
可那黑衣人只是看了他一會兒,便再度轉身走了。
慕容皚的親隨都已經死光了,他不知道那些追殺他的人,還有沒有同夥。他自己的武功如何,他是最清楚的,應付些三腳貓的無賴,還是可以的,可是面對這些殺人如麻的高手,他必定小命不保。
是故,慕容皚趕緊追上那黑衣人的步伐,言詞懇切地向他求助。
那黑衣人起初對他不理不踩,後來或許是被他的誠意所打動,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他卻領著他往京都的方向前進。
慕容皚當下大喜過望,跟在黑衣人的身後到了京都,又苦苦哀求黑衣人送他歸府。等到了惠王府,慕容皚立即讓人送來豐厚的獎賞,可那黑衣人卻不屑一顧。
慕容皚誠意拳拳地想要報恩,經過他地再三挽留,那黑衣人終於在惠王府住下了。慕容皚萬分高興,連忙以先生之禮待之,日常用度均是最好的。
後來,慕容皚從伺候先生的下人口中得知,先生他身體隱有不妥。一問之下,得知先生之前受過重傷,此番爲了救他,強行動用了內力,以致身體再度受損。
慕容皚十分感動,連忙命人找來御醫看治,可先生卻冷冷地拒絕了。
慕容皚無法,只得尋來各種珍稀的藥材送給他,每日裡補品湯藥更是不斷。
先生面對這些,倒是來者不拒,慕容皚有時間就會去探望他。
有一次,慕容皚隨口將自己的煩惱說了出來,先生聽之,言詞精簡地出聲,待慕容皚回過神來,才知先生原來是在爲他出謀劃策。
慕容皚思索之後,茅塞頓開,趕緊命下人照計實施,所得結果令他信服不已。
是以,後來只要他有所煩憂,便會請先生爲他解憂,每每先生的謀劃,都能收到出奇好的效果。
此次,先生的意思是,讓他帶著黃金,去找那傳說中的第一女殺手冰影,請她出馬刺殺慕容皓。
慕容皚不知先生何以篤定,此事能成,不過,既然是先生所說,必有他不知道的道理。
慕容皚立即吩咐心腹,速速尋找冷月門第一女殺手冰影的行蹤,用十萬兩黃金的價格,取慕容皓的項上人頭。
------題外話------
陰謀的氣息聞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