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慕容皓,又是身處何種境地呢?
要說悽慘,他也確實是異常悽慘的,堂堂東虢國仲王爺,當朝皇帝的二皇子,竟然淪爲了順德帝一直極度不屑的江湖幫派的階下囚,還被人關押在了異常陰暗潮溼的地牢裡。
若說不悽慘,他相比彼時的慕容皎也算好的了,當時他的傷勢沒有慕容皎那麼危重,慕容皎是真真正正地險些喪命,而他雖是擊中胸口心脈的部位,不但位置偏了,連力道也輕了些。
可是,慕容皓自己作死。
他身受重傷後,被蕭子赫關在地牢裡,心如死灰,只想著若是楚玉死了,他便也不活了,儘早與楚玉母子在地府裡團聚得了,竟是拒絕蕭子赫派來的大夫靠近。
蕭子赫來看他時,極度冰冷地說,慕容皓既然一心求死,他偏不讓他死,他要讓慕容皓親眼見證著,慕容皇族是如何覆滅在他蕭子赫的手中,讓慕容皓看著他是怎樣屠盡每一個複姓慕容的人。
慕容皓咬牙切齒地詛咒著蕭子赫,偏偏蕭子赫是慕容皓越詛咒,他越高興,他哈哈大笑著走出地牢,徒留慕容皓氣得吐血昏迷。
昏迷了兩天一夜後醒來的慕容皓,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中的內(nèi)傷,又更重了幾分,身體亦變得更加虛弱了,可他不甘心如此死去,不甘心這殺妻滅子的滔天巨恨未報,卻要含恨而終,亦不想看著慕容皇族遭遇如此滅頂之災,這下,他倒是主動要求牢頭帶大夫來爲他治傷。
得知消息的蕭子赫,再次來到地牢裡,對著慕容皓很是冷嘲熱諷了一番。可這一次,慕容皓沒有再氣怒攻心了,反而冷臉無視著他,任他在那裡辱罵著慕容宸及慕容皇族。
最後,蕭子赫異常自得地告訴慕容皓,他的羽冥神功很快就要練成了,到時候,就算再來十個慕容宸都不會是他的敵手,而他將可以此稱霸天下了,這令慕容皓十分心驚,
眼見著慕容皓面露驚惶之色,蕭子赫更是自大狂妄極了,只要他的羽冥神功大成,他將會天下無敵,到那時,他想要什麼又會得不到呢。
這下,蕭子赫根本不將慕容皓這重傷垂死的小蝦米放在眼裡,由得他在地牢裡折騰,讓牢頭給他找大夫,他要讓慕容皓好好活著,讓慕容皓親自見證,他蕭子赫是如何踩著慕容氏族的鮮血,走到君臨天下的那一天。
儘管,慕容皓心中極度的震驚加憤怒,可是,他此時什麼都做不了,唯有先將自己的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了,伺機逃出去,纔有可能帶領著朝廷的軍隊對抗蕭子赫。
慕容皓沒想到,牢頭隨意給他找的大夫,竟然會是那聞名天下的神醫(yī)黎子軒。
黎子軒何以會喬裝打扮成普通醫(yī)者的模樣,混到冷月門的據(jù)點中來呢?這要從黎子軒離開武林盟趕往京都說起。
當日,黎子軒一路心急如焚地趕往京都,直奔仲王府,恰逢仲王府正在辦喪事,他上前一打聽,侍衛(wèi)說是王爺?shù)膫?cè)妃死了,黎子軒一聽就懵了,他不知楚玉是否曾經(jīng)嫁給過慕容皓,以爲他終究晚了一步,楚玉還是身死了。
他悲傷得不知如何是好,運起輕功就往仲王府裡躥,引來不少侍衛(wèi)跟在他後面攔截追殺他,而仲王府裡的其他侍衛(wèi)一見,立時紛紛趕來將他團團圍住。
就在黎子軒打算著拼死反抗,也要趕去見楚玉最後一面時,仲王府的總管周成來了。
當週成得知,眼前被人圍住的異常年輕英俊的男子,竟然是那傳說中的神醫(yī)黎子軒時,不由眼露深深痛色。
這下,黎子軒更是急得發(fā)狂,急切地衝周成說,他要去見楚玉最後一面。
周成聽了一愣,楚玉不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嗎,這神醫(yī)不但認識她,竟然還要見她,讓他上哪裡去將楚玉找出來給這神醫(yī)見呀。
恰逢屬下來報,側(cè)妃的出葬吉時已到,讓周成趕緊前去料理一切。
這神醫(yī)在雪兒活著時,沒有讓他找到,如今,雪兒死了,他卻來仲王府大鬧,也是天意如此了。這是給他周成的報應,報應他背叛王爺,作惡多端。
周成終是將楚玉失蹤的事情告訴給了黎子軒,言說,這後院所辦的喪事,不過是仲王爺?shù)膫?cè)妃李瑩雪的喪事,且這李瑩雪同樣是被丁敏君所害。
黎子軒聽了,又是慶幸又是憂愁。
慶幸的是,這所葬之人不是楚玉,楚玉還沒有死,既然沒有找到她,她或許尚有一線生機。
憂愁的是,他不知上哪裡才能找到楚玉。天下之大,他都已經(jīng)找了好些地方了,還有皇甫元沁及武林盟的人也都在找她,可她竟然如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消失得那麼幹淨徹底。
黎子軒正獨自站在那傷心煩惱時,恰逢送南鄅國太女半途而返的荀致遠回來了。
荀致遠接到手下的飛鴿傳書,得知京都竟然發(fā)生瞭如此大的事情,太子與仲王兩大皇子同時失蹤,京都的政局亦變得十分微妙,這些他都不關心,他只擔心楚玉的安危,聞聽楚玉出事了,他這一路硬是跑死了幾匹千里馬,極至到達仲王府時,滿眼的白喪,簡直令他痛不欲生,生怕那棺中之人會是可憐的楚玉。
聽到周成的解說是什麼李側(cè)妃時,荀致遠才擡起千重愈千斤的雙足,打算轉(zhuǎn)身進宮向皇帝討要兵士去找楚玉,卻被黎子軒給叫住了。
“你是玉兒的三師兄?”
“是!你是何人!怎會認得玉兒!”
看著眼前這長身玉立、長相不凡的年輕男子,荀致遠直覺地心中抗拒,聽得他言語親切地提及楚玉,更是十分不愉,此時,他心中擔憂楚玉,語氣更加不好了。
“在下黎族醫(yī)者子軒。”
“你是那個傳說中的神醫(yī)?”
“不敢當。”
“你有何事?”
管他是誰,荀致遠都不在乎,此刻的他,心急如焚,想要立刻走人,楚玉不見了,他急得要死,哪裡還會跟個疑似情敵有過多言語,見黎子軒四下裡環(huán)顧在場的衆(zhòng)人,荀致遠招呼都不打,擡腳便要離開。
黎子軒一見,連忙緊走幾步,跟上荀致遠的步伐,低低說道:“荀世子,我總覺得仲王府或許還有那惡人的眼線,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爲何要信你?”荀致遠實在是憂心忡忡的,態(tài)度十分不好。
黎子軒沒有在意這些,而是凝眉說道:“唐弟與我惺惺相惜,若是他在此,定然不會懷疑我的爲人,再說,我救了玉兒,而她竟然在我眼皮底下失蹤不見,我比誰都更心急,想要儘快找到她!”
“你,你說什麼?你說你救了玉兒?”荀致遠立時變得十分激動,他纔到京都,便有屬下將慕容皎兄弟查到的信息告知於他了,他當然知道楚玉當時被那個惡毒的四師妹給擄走了,定然兇多吉少,可是,他拒絕相信那樣的事實,一日沒找到楚玉,楚玉必然好好地活著這世上的某個地方,只等他找來與她團聚。
此刻,黎子軒竟然說他救了楚玉,這是真的嗎?
荀致遠眼睛瞪得大大的,緊緊地盯著黎子軒,滿眼的希冀期盼之光,生怕黎子軒剛纔說的是他聽錯了的,見黎子軒沉穩(wěn)地點點頭,荀致遠上前一步,緊抓著黎子軒的衣袖,激動的心情,直令他微微發(fā)抖。
黎子軒轉(zhuǎn)身看了一眼,仲王府衆(zhòng)多身穿孝白服飾的僕衆(zhòng),荀致遠徇著他的視線望去,緊捏了捏黎子軒的胳膊後,當先轉(zhuǎn)身就走,黎子軒一見,二話不說地跟上。
荀致遠領著黎子軒,到了楚玉曾經(jīng)居住的梅園,梅園還保持著楚玉離開時的模樣,只是,這一次荀致遠歸來,再也沒聽到那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還有那三個不知天高地厚,整日與楚玉胡鬧在一起的侍衛(wèi),也再也回不來了。
荀致遠的心裡無比沉痛,這一路他不斷地自責著自己,若是,他沒有一怒之下,非要親自送那個討厭的嬀妤回南鄅國,而是寸步不離地跟在楚玉身後,將她帶離仲王府,那個蛇蠍一般狠毒的丁敏君,是不是就無法對楚玉下手了。
他還有許多許多話要對楚玉說,他還沒有告訴她,他愛她,他愛的是她,是那抹異世來的靈魂,是她單潔,不是什麼楚玉。
他當初甚至走得匆忙,根本沒有來得及回來同她道別,或是,他那時恰好回來同她道別,是不是就能撞破丁敏君的奸計,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解救她。
推開楚玉的寢房,荀致遠再也看不到那個嬌俏的女子,立在房中淚眼濛濛地瞅著他了,空寂的房中,這才幾天,竟然就已滿是塵土的味道。
果然,這慕容皓就是沒用,保護不了師父讓他們以命相護的楚玉,這下,連自己也給弄丟了。
荀致遠說不清自己心中的痛怒究竟爲何,他只想儘快找到楚玉,然後他拼盡全力,也要將那隱在暗中針對楚玉的邪惡勢力,給搗毀個乾乾淨淨,讓楚玉能夠肆意地活在陽光下,再也不受任何約束。
跟在荀致遠身後的黎子軒,見荀致遠帶著他進了一間明顯看著是女子閨房的房間,心中明瞭,這必然是楚玉曾經(jīng)在仲王府的寢房。
若是,這間寢房的主人在此,那他能在她的私密空間裡得見佳人,該是件多麼令人激動的美事,可恨,這一切,全都因爲那個邪惡的女人,給毀了。
素來好脾氣的神醫(yī),這一刻開始,無比痛恨善妒的女人,這使他未來的行醫(yī)生涯,出現(xiàn)了一條奇怪的規(guī)矩,但凡向他求醫(yī)的病人,若是善妒之人,無論其身份地位幾何,他均不醫(yī)。
荀致遠轉(zhuǎn)身連忙問及楚玉的下落,黎子軒便將冷睿救了楚玉,將她送及他處,而他如何險險地救下楚玉一事,快速地介紹了一遍。
這個過程,荀致遠聽得十分激動,一再打斷黎子軒的描述,見荀致遠如此情真意切的模樣,黎子軒只得無奈嘆氣。
楚玉的這些師兄,他雖沒見過仲王慕容皓,可是,見到的這兩位既然都如此緊張在乎楚玉,可他們爲何卻都沒有保護好她,任她一介弱女子身懷有孕,卻還身處險境,真真是不該啊。
儘管心裡頗有想法,可目前耽誤之急,是要儘快尋得楚玉的下落,於是,黎子軒與荀致遠商定,由荀致遠負責向順德帝要兵將,既是尋找兩位皇子的蹤跡,同時,亦在尋找楚玉的下落。
而黎子軒這邊,由荀致遠暗派自己的部下,隨行保護他,打探冷月門的據(jù)點,想著由他冒充普通的醫(yī)者,慢慢混入冷月門的內(nèi)部,查探那失蹤的三人行跡。
這纔有了慕容皓得見,冒充普通醫(yī)者混進來的黎子軒,而此時,他們最爲擔心的楚玉,正一臉冷漠地立在崖邊。
頂上的山風漸漸大了,直吹得薛澤昊的衣袍獵獵聲響,他轉(zhuǎn)頭見到楚玉滿頭墨發(fā)在山風中凌亂飛揚,意欲伸手替她理順,這才省起,自己手上還端著托盤,此前是打算與楚玉一起共進午餐的。
薛澤昊微微展顏,對楚玉柔和地說:“玉兒,這飯菜涼了,我去熱一下,你先進去屋內(nèi)歇息片刻。”
楚玉側(cè)身見他手上端著的托盤,上面放置著幾樣簡單的菜式,已無半絲熱氣了,不由輕抿了紅脣說:“我來吧。”
這麼久以來,一直都是薛澤昊在照顧她,楚玉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可是,薛澤昊卻說,楚玉有時間還是多看看劍譜,這些瑣事他來便好,而楚玉報仇心切,便也由著他了。
此時,看著薛澤昊手中的飯菜不若平時的精緻,楚玉猜想著定然是因爲今日一早就下起大雨,薛澤昊沒有下山,這頓飯必然是他親自下廚做的。
她沒想到,薛澤昊這般的男子,身爲武林盟子之子,那麼高高在上的身份,竟然也會下廚。
而她與他更是萍水相逢,他不但對她傾盡全力教授武藝,更是將她的生活照顧得一絲不茍,此時的她,心中微微泛起陣陣波瀾,投向薛澤昊的目光更是帶著幾分複雜之色,有感動、有感激、有抗拒,還有微微的落寞。
薛澤昊見楚玉盯著他手中的托盤看,不由有些緊張,連忙偏過身體,向著廚房走去,邊走邊說:“頂上風大,你還是趕緊進屋吧。”
楚玉聽了,沒有答覆。
等到薛澤昊進到廚房,準備將飯菜倒進鍋內(nèi)回熱時,被一隻微涼的小手從身側(cè)接住了鍋鏟,竟是楚玉無聲地跟到廚房裡來了。
薛澤昊之所以沒有發(fā)現(xiàn)楚玉跟上來,一是他心思浮躁之由,二則因爲楚玉近段時間修煉那本忘塵心法到第五層後,內(nèi)力更加高深了,如若她刻意斂起氣息,一般的武林高手也是難以發(fā)現(xiàn)的。
“玉兒?”薛澤昊轉(zhuǎn)身之時,臉上帶著訝然之色。
楚玉看著他,微微點頭,說:“我來吧。”
薛澤昊本欲堅持,可是,想到楚玉能同他一起做這些尋常夫妻之間的生活瑣事,不由心中升騰起一股溫馨的感覺來,便也由著楚玉接過鍋鏟,他則蹲了下來,往爐竈裡添柴火。
因爲此前薛澤昊已經(jīng)都炒熟了,此番只是稍稍加熱便可,楚玉沒有費多少功夫,便將飯菜熱好了。
薛澤昊連忙主動端起托盤,引著楚玉進了屋子,二人如平時一般分坐兩邊,仍然如平時一般悄無聲息地吃著飯。
薛澤昊一邊慢慢地吃著飯,一邊觀察著楚玉的反應,發(fā)現(xiàn)她跟平時一般無二,看不出她對他今日這頓飯菜的評價幾何,不由心生失望之情。
雖然,爲了這頓飯,他頗花費了一番精力,本希望楚玉能發(fā)現(xiàn)出這餐飯與平時那些飯菜的不同之處,可是,楚玉什麼話都沒說,如此前的無數(shù)次一樣的反應時,他還是有些心中微梗的。
寂靜的進餐環(huán)境中,忽然響起了女子平靜的聲音:“今天的菜,味道還不錯。”
薛澤昊聞言驚訝地看向楚玉,對面女子細長濃密的睫毛下,眼簾微垂,他根本看不清對方眼中的神色,她的臉色一如平常平靜淡然,即使這般,薛澤昊仍然不由自主地勾起了脣角,英俊的臉上,泛著一抹喜色,面容更是顯得異常的流光溢彩。
他立時放下自己的碗筷,拿起一個空碗,替楚玉勺了一碗熱湯,玉白的手,端著青色的瓷碗,遞到楚玉面前,柔聲說:“這個湯很營養(yǎng),你嚐嚐,它可是花了我兩個時…”話未完,在接觸到楚玉擡起的眼神時,一下子頓住了。
那雙美麗的眼睛,此時就這麼看著他,好似裡面暗藏著一股異常厲害的漩渦,直將他的心神全然給吸了過去,他就那麼徵徵地看著看著,根本不記得自己想要說些什麼。
楚玉眨了眨眼睛,看著臉現(xiàn)癡迷之色的薛澤昊,再次垂下了視線,同時,亦接過了他遞過來的湯碗,低垂臻首輕輕飲了一口,發(fā)現(xiàn)湯味確實異常鮮美,溫度也恰好合適,便也慢慢地喝了起來。
這是這麼久以來,楚玉第一次在吃飯的時候與薛澤昊進行互動。
從前,平時他們都極少聊極武功之外的事情,更別說吃飯的時候,楚玉會開口說話了。
這是不是說明,楚玉慢慢適應了他的照顧,適應了與他一起的日常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