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龍船外面很熱鬧,客人們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正在太子府總管李雲祥的引領下,往船下的棧道行去。
太子與幾位身穿黃色袍服的男子,已然上了岸了,此時,立在馬車邊熱絡的寒暄著。
慕容皎終是忍不住回頭朝龍船上張望,眼見著楚玉出來了,他的視線將她上下巡視了一遍,臉上才舒心片刻,及至見到隨後緊跟著的慕容皓時,不由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此舉,弄得他身旁的小國皇帝心中震顫不已,還以爲他說錯了什麼話,惹惱了這位太子殿下呢。
只有伴於一側的劉文德知道他家主子這是何意,他與同樣等在岸邊的玲瓏對視一眼,二人心知肚明卻又無能爲力。
玲瓏已然知曉了楚玉懷孕的事情,還是因爲她家殿下飛鴿傳書,令她速將太子府中最負盛名的女醫給帶到這裡,她才暗自猜測著楚玉懷孕了。
想來,那個孩子定然是仲王的無異,這樣的話,殿下同玉姑娘恐怕沒有可能了。
可她觀自家殿下,即使明知那個事實,似乎仍然不想放棄,還是那麼關心玉姑娘,也不知,這樣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若是,殿下仍然不願放棄,勢必會同仲王相爭,可他們生於皇族,一旦爭奪起來,必不只如大家族中的內鬥那般簡單,到時候必然會牽連甚廣,這東虢的天下只怕都要變了。
果然,紅顏禍水。
儘管玉姑娘未必願意做這樣的禍水,可她已然捲進了東虢的皇室爭鬥中去了,此時的她,只怕想抽身離開都已經遲了。
想歸想,玲瓏見著楚玉下船了,還是連忙上前迎接她。
“玉兒,小心!”
楚玉見著玲瓏來接她了,不由加快了腳步,不想棧道溼滑,趔趄了一下,驚得楚香瑩立時大叫,楚玉不及扶住棧道邊的纜繩,便有一雙男子強健的臂膀用力地攬住了她,她擡頭一望,只看到慕容皓光滑的下頜,卻原來是瞬息之間,慕容皓擁住了她,此時正飛身往岸上縱去。
察覺到楚玉的視線,慕容皓不由低頭相望,衝她溫柔一笑,這一笑如光風霽月,令之更添風流之態,頓時令岸上立著的一衆千金小姐們愛慕不已,更令丁敏君憤恨不已。
她的眼睛,似極了那毒蛇草上飛,腥紅中透著狠辣,緊緊地盯著慕容皓懷中的楚玉,一個字一個字地低低念著:“楚玉,我要殺了你!”
此時的楚玉,根本沒有想到,她已然被人如此記恨上了,可玲瓏眼見著這一切,直覺地轉身去看丁敏君,她眼中的丁敏君已經恢復了柔弱嫵媚的模樣,正十分矜持地同旁邊的官家小姐們說著話兒。
慕容皓纔剛落地,頓時便有不少使者過來圍著他,大聲讚歎著他武功高強、英雄救美,還有不少官員上前極其獻媚地誇讚他意態風流、美人在懷,就在這一片阿諛奉承之聲中,楚玉努力掙開他的懷抱,垂下眼瞼直接走向迎面而來的玲瓏。
懷中空了的感覺不太好受,可是,眼見著慕容皎異常陰沉的臉,慕容皓還是堆起了滿面笑容,應付著面前的這一堆人。
皇甫元燁同慕容皚站在一處,今日,他們二人倒是相談甚歡,眼著仲王慕容皓被這麼多人圍著奉承,他的臉上露出奇異的笑容,看了同樣陰沉著臉色的慕容皚說道:“惠王,看樣子,你這個二皇兄,果然是風流之輩,那位姑娘看著品貌如此不凡,沒想到最後也都臣服在了他的懷裡。依我之見,惠王你若與那美人兒站於一處,必然是郎才女貌,更加相得益彰!”
“哼!她原本就應該是我的!”
“噢?此話怎講?”
慕容皚正欲回答,不料,見到慕容皓朝他望來,不由錯開目光,轉身朝著自己的馬車走去,邊走邊陰沉地說:“終有一日,她還會落到本王的手中。”
皇甫元燁目送著遠去的慕容皚,轉頭卻衝慕容皓頷首一笑,之後,才同立於一邊默默等候的皇甫元沁主僕上了馬車,準備回使者驛館去。
此時的楚瑜,也站在馬車邊上,同南鄅國的太女嬀妤揮手道別。
嬀妤眼含奇異之色,瞧了邊上垂下車簾的馬車一眼,對著楚瑜燦然一笑道:“楚公子,請留步。今日,本殿同公子相談甚歡,即使再不願,天色已然不早了,明日還要同公子一同出遊,如此,本殿先行告辭了。”
“太女殿下有禮,瑜恭送殿下先行!”楚瑜輕輕一揖,盡是儒雅名士之態。
嬀妤輕輕點頭,轉而言道:“咦,邊上的馬車似乎是嫣公主的坐駕,她尚未離開,不知出了何事,公子可否前去問問。”
說完之後,她即揮手令侍衛隨行離開。
楚瑜目送著嬀妤的馬車遠去,這才轉身走到旁邊異常華麗的馬車旁,低低問道:“在下楚瑜,問長公主安。不知長公主是否遇到何種難事?”
片刻後,車簾捲起,只見慕容嫣紅著面頰,快速地瞅了楚瑜一眼之後,才羞聲道:“楚公子安好!前些時日,楚氏出品的華美服飾,嫣異常喜歡,嫣知公子同太女相約明日出遊,冒昧相問一聲,嫣可否跟隨公子一道前去品鑑一二?”
“這……”楚瑜聽聞之後一愣,他沒想到這嫣公主等候在側竟是爲了這個,只是,他本是與南鄅太女約定了,沒有知會過嬀妤,他怎好冒然答應慕容嫣呀。
於是,他只得據實相告,誰知慕容嫣卻說,她已同嬀妤約好了,等在這裡,是爲了徵得他的同意。
既然人家太女都同意了,他這作爲地主的一方,哪有拒絕的道理,況且,慕容嫣是皇室中人,平時,即使他們楚氏有心相約,都未必能約見得上的貴人。
當下,楚瑜只得欣然應下,慕容嫣立時心花怒放,面上更顯嬌羞之色。
楚瑜十分有禮地目送著慕容嫣的馬車離開,當他轉身時,河岸邊只有極少的馬車還在,大部分的使者都已經離開了,那些貴族公子千金們,也都相攜著離去了。
他舉目巡視了一圈,沒有發現楚玉的蹤影,不由十分失望,他慢慢走向帶著楚氏標誌的馬車,掀開車簾一看,果然見到楚香瑩愣愣地坐在裡面,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楚瑜什麼話也沒說,吩咐福貴趕車回去。
再來說說楚玉。
她隨著玲瓏上了馬車,拒絕了女醫官當場爲她診脈的請求。
自從知道自己有可能懷孕後,楚玉細細回想著近段時間來自己的身體反應,暗罵自己真是心粗得可以,某個親戚過了日子沒來,她就應該警醒了,況且她總是易疲乏倦怠,嗜睡那麼嚴重,還有噁心嘔吐等等,可是,當初御醫說過,她是寒性體質,不易受孕,她倒是把在黎叔給她喝的調養身體的藥物給忘了。
還記得,黎叔是在她得了麻疹的初期,便開始給她調養身體的,是不是從那時起,她的體質就慢慢變了,沒想到,神醫黎族果然是醫術界的泰山北斗啊,不止是人們口中盛傳的第一神醫黎子軒醫術出衆,那黎叔的醫術也是不逞多讓呀。
只是,她曾經得過麻疹,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她腹中的胎兒呀,要知道,這個時代,沒有儀器可以檢測化驗,那麻疹病毒,不知會不會順著血液流到胎兒的身體裡了。
楚玉越想越緊張,便想著抽個時間去趟楚氏銀樓,讓楚香瑩幫忙找找黎叔,她不太相信那些個所謂御醫,倒是十分信任黎叔的醫術,至少她遇到過的兩位黎族出來的大夫,都有妙手回春之能。
天色很快晚了,楚玉回來之後,洗去一身的疲乏,便躺在榻上假寐。之所以這樣,是因爲她不想看到,那個總是在她眼前晃盪的慕容皓。
話說,太后壽誕在即,如今京都貴客衆多,他不應該是事務繁忙之輩嗎,怎麼就能悠閒地躲在家裡呢?
別看慕容皓面色悠然,其實心中也是十分鬱悶的。
楚玉懷孕了,且是他第一個子嗣,他自然是無比上心了,偏偏慕容皎不停地給他找茬,明裡不時派出宮中的太監來傳令,暗裡更是不少給他找事,可他雷打不動,不聞不問,一心想著讓御醫和女醫替楚玉好好看診,爲她安胎調養,可楚玉不但不配合,連他也不讓待在她的房間裡。
她說身體乏了,頭暈眼暈,通體不舒服,卻又拒絕御醫看診,這麼明顯的拒絕之言,他哪裡會看不明白。
自從上次,楚玉遇刺養傷那回,慕容皓算是知道了,楚玉那顆小腦袋瓜裡,到底裝了多少名目繁多的託詞了,即便如此,當他看到她戚著眉說難受的模樣,還是會忍不住地順著她、心疼她。
哎,想來,他慕容皓真是被她楚玉吃得死死的了。
這纔剛開始呢,他就已經拿她無可奈何了,這麼想著,慕容皓的心中又升起一股不甘來。
站在院子裡踱步的慕容皓,忽然止了腳步,望向昨晚荀致遠住的房間。
他知道,荀致遠一直就在房間裡,可他竟然能耐住性子待在裡面不出聲,這完全出乎了慕容皓的意料之外。
從前的荀致遠,整日毛毛躁躁的,特別容易衝動,尤其只要事關楚玉,他必會不顧一切地衝出來,今日,御醫女醫在院子裡排了一溜,也沒見他出來關心一二,他這是真跟楚玉決裂了?
雖然,慕容皓從前心裡極想看到這樣的一幕,可當這一幕真的出現時,他的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滋味,畢竟他們幾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不說特別深厚,也算得上是關係匪淺了,那麼多年來那麼多歡心的日子裡,人非草木,誰真能無情至斯。
楚玉並不知道荀致遠就在隔壁,她一直以爲他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她時而想想腹中寶寶的模樣,異常的愉悅興奮,時而擔心孩子會有問題,又滿心焦慮難安,極至想到荀致遠,她又無比憂愁。
果然,孕婦就是容易心思敏感。
楚玉爬起來,在屋中吭哧吭哧地溜達了一圈兒,聽得外面慕容皓的聲音,怕將他引來了,連忙又爬到牀上休息。
這般折騰了一會兒,楚玉又覺得餓了,招來玲瓏端來她早就備好的吃食,吃完之後,又倒牀上睡覺去了,這一覺倒是睡得很沉。
直到半夜醒來時,楚玉看到牀頭邊上一個黑色的人影,她直覺地想要尖聲驚叫,不料對方察覺了她的意圖,率先伸出手掌捂出了她的口鼻。
楚玉心中一沉,直到熟悉的氣息傳來,她才卸了混身的力道,任由對方將她大力地擁於懷中。
原來,這黑影竟然是荀致遠。
不是說他恨她麼,怎麼會深更半夜地躥到她房間,裝神弄鬼地嚇唬她?
“玉兒!你這該死的女人,你是不是想要我死,是不是將我折磨死了,你纔會甘心!”
楚玉想要將之推開,可那男人這回使了蠻勁了,她竟是無法撼動他分毫,只得十分無奈地說:“師兄,你先放開我!”
荀致遠再次聽到“師兄”二字,瞬間就怒了,用力地推開她,盯著她烏黑的眼睛,猛地就吻了下去。
師什麼兄,他不要只是她的師兄,他要她做他的女人,他要做她的夫,纔不是那可有可無的師兄!
她已經住進了他的心裡面了,此生,再也沒有別的女人可以替代了,他怎麼能允許,他是她可有可無的人呢?
孩子算什麼,只要她想要,他可以給她多多的孩子,而不是她腹中的那塊肉!
突如其來的熱吻,令楚玉無法招架,男人寬厚的大掌,在她的後背上下摩挲著,漸漸地,她彷彿鬼迷心竅般也融化在這個異常火熱的熱吻裡。
直到憋氣太久的荀致遠自己無法呼吸了,這才鬆開了楚玉,他的額頭緊緊地貼著她的,二人氣息交纏,彼此激烈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玉兒!我的玉兒!”荀致遠一邊親密地琢吻著楚玉光潔的小臉,一邊用如烈酒一般沉醉的嗓音低低地喚著。
如此深情,如此迷醉,楚玉的心也變得異常柔軟,她想要說些什麼,可又什麼都沒有說,她忽然就不想打破這份親暱的愛戀時刻。
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刻的她,真的有了沉醉於他厚實懷抱的衝動。
可是,荀致遠的下一句話,卻令她立刻清醒了過來,他說:“不要這個孩子,做我的女人,好不好?”
楚玉的心,忽然就涼了,渾身的氣息也冷了,她垂下眼瞼,平淡無波的聲音淡淡地響起:“荀致遠,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此時的荀致遠,心中十分忐忑,正想著如果楚玉拒絕了他,他要怎麼爭取,不想卻聽楚玉說要講故事,他錯愕了片刻後,不由輕聲問:“什麼故事?”
他直覺地不想聽,楚玉這種表情說出來的故事,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故事,可他似乎除了聽之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果然,楚玉給他講了一個十分悲傷的故事:一個女子與情人相戀數年,結果成婚多年後,一無所出,最後,那個女子最後甚至因爲求子心切而死於非命。
只是,荀致遠不明白,楚玉講這個故事到底是何意,那個女子確實可憐至極,可是,那與他有何關聯,或者說,那與楚玉又有何干?
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般,楚玉淡然道:“那個女人,就是我!”
平淡的聲音,在這寂靜黑暗的夜裡,顯得那麼的虛無飄渺,荀致遠聞言立時反駁道:“不可能!”
“爲何?”
“你才說過,那個女人死了!”
“我現在告訴你,她並沒有死,而是靈魂附身在另一個女人的身上。”
“不,你胡說!你說那個女人成親多年,你並沒有這樣。”
“我的靈魂曾經經歷過那些,那是從前的那副身軀所發生的事情。”
“你不要跟我說靈魂、肉體,我不相信!我從來不信這世上有鬼神一事!”
“……”
“你怎麼不說話,是無話可說了吧?你爲何要拿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來欺騙於我!”
荀致遠那麼激烈的情緒,與他呼吸交纏的楚玉怎會不知,只是,她終於在這漆黑的夜裡,打算藉著夜色的掩映,將自己心中不準備外傳的秘密告知於他時,他卻仍然不相信。
或許,他不是不信,只是無法接受吧。
無法接受,他從小愛慕,一直心心念唸的女子,早已死去的事實。
即使因爲那次受傷,她知道了真正的楚玉或許與她靈魂交換的事實,可是,相隔兩個世界,對於荀致遠來說,真正的楚玉就是已經消逝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楚玉之所以將這件事告訴他,不過是讓他看清,他心底裡到底愛的是誰,是從前的楚玉,還是現在的她。
她不想再做誰的替身了,不想頂著楚玉的名字,被他荀致遠,甚至被慕容皓,或者說還有唐逸清,如此愛戀著。
即使她放下了過往,她還是希望,能有一個真心愛她的男子,陪在她的身邊,而不是因著從前的楚玉,才得來的那一份份深情。
不是純粹地愛著她的男人,她都不要。
尤其,在經歷了易楓的背叛之後,她現在對於愛情的期盼,雖然沒有消失,不過,要求卻是更高了。
只要這份愛情當中,夾雜著一點點不屬於她的東西,或者說,這份愛情不是針對她的,她都不會要,慕容皓首先就被她排除在外了,因爲,他不但有衆多的後院美人兒,還有他眼中對權勢的渴望。
或許,對待愛情一根筋的荀致遠,令她感動過,所以,她纔會想要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份期許,讓他看清自己的心,看清自己到底喜歡或者愛的女人到底是誰。
只是,即使這樣,她心中對荀致遠還是沒有放下成見。
她沒想到,荀致遠會讓她放棄孩子。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會放棄孩子?
前世,她爲了孩子而死,從今往後,她只會爲了孩子而生。
所以,如果荀致遠想明白了自己所愛的人是現在的她,可他若堅持那種不要她腹中孩子的想法,她和他之間,仍然是沒有將來的。
楚玉打定主意,也不管邊上呆呆跪坐著的荀致遠,倒頭睡了下去。
半響之後,寂靜之中,忽然傳來荀致遠低沉的聲音:“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心裡其實有答案了,又何必問我?”
“那你,原來叫什麼名字?”
“單潔。”
再無聲音,滿室寂然。
這一刻,楚玉長長地吐了口氣,她最大的秘密,本打算至死不說的秘密,沒想到她竟然會告訴荀致遠,從此之後,她再無秘密可言了。
說完之後,楚玉的心中輕鬆異常,彷彿真的將過去放下了,那個世界再也與她無關,她將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開啓全新的生活。
就在楚玉胡思亂想之後,昏昏欲睡之機,她似乎聽到,荀致遠在她耳邊低低地訴說著:“原來,你會有那麼多新奇的想法…。這一切,終於有了答案……沒想到,我們師兄弟三人,同時愛上的,竟然是你這抹異世來的靈魂……”
楚玉迷糊中想要反駁,耐不住周公一再召喚,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楚玉醒來時,轉頭望向牀邊,牀側凌亂的被單在向她說明著,昨夜發生的一切,不是夢,荀致遠真的來過,且她將心底最深的秘密告訴他了。
想到這裡,楚玉連忙高聲呼吸玲瓏,不到片刻,玲瓏端著熱騰騰地吃食進來了,見楚玉醒了,她扯開嘴角,熱情地向楚玉問好。
楚玉一邊起牀,一邊問她可有見著自己的兩位師兄,玲瓏聽了一愣。
從前楚玉從不過問慕容皓的事情,今日怎麼會這麼殷切地詢問他們,莫非,她打算嫁給慕容皓了,纔會開始關注他的行蹤?
玲瓏的臉上立時浮現出一抹憂心,她家殿下可要怎麼辦,這三人的關係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哪。
“玲瓏,你在想什麼呀,我在問你話哪!”楚玉問了幾次,玲瓏卻都只顧著發愣沒有作答,楚玉不由加重了語氣。
玲瓏被喚醒了,連忙說:“仲王一早被宮裡召去了,荀世子也隨他一起出門了。”
這下挺好,少了他們在她身前擋著,她也可以趁機出府了。
楚玉在玲瓏的服侍下,吃了早餐,便帶著她和兩個侍衛去了宴月樓,果然見到容沐揹著雙手,在那個院子裡等她。
月餘不見,沒想到再見時,楚玉竟然發現,容沐的背影,帶著一股異常悲傷蕭索的氣息。
她不明白,容沐這是怎麼了,便直接上前出言相詢,誰知,容沐聽了她的聲音,竟然半晌沒有反應。
此時的容沐,確切地說,此時的慕容皎,心中真是感慨萬千,異常的複雜難言。
他慢慢地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楚玉,看著眼前這個嬌小玲瓏,不知何時鐫刻於他心上的女子。
這個院子裡,有他和她許多快樂的記憶,在楚玉沒來時,他一直在想,若是他那一天沒有來宴月樓,沒有見著楚玉,現在的他,又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不用體會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了?
可一旦想到那種可能,他的心裡更痛,他寧願品嚐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也不願此生他與楚玉從未相見過。
現在的她,還能站在他的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內,真好!
那些不見她的日子,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得知她有可能就在他不知道的某個地方,死於病魔之手時,他是那麼地憎恨慕容皓,又是那麼地痛恨自己。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她如今健健康康地站在他的向前,只要他伸出手去,便能觸到鮮活的她。
這般想著,慕容皎也這般做了,他的大掌輕輕地撫在楚玉光潔的臉上,似乎眼前這張小臉變得更加尖細了,是因爲她懷孕了的緣故嗎?
楚玉愣愣地看著容沐,她覺得今天的容沐怪怪的,渾身充滿傷痛的氣息,臉上滿是疼惜之情,就連那雙迷人的眼眸,此時竟然會帶著一縷深情!
深情?莫不是她看錯了吧?他怎會看著她時,隱含深情呢?
楚玉戚著眉頭仔細地觀察著他,豈料,容沐的下一句話,直令她混身泛起雞皮疙瘩。
容沐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異常溫柔地說:“玉兒,不要皺眉,你該多笑笑。以後,在我身邊,我不會讓你有任何的憂慮存在。”
這似乎是愛的表白吧?容沐在對她進行愛的表白?!
楚玉退後一步,遠離了男子伸來的大掌,她如今的桃花已經夠多了,儘管容沐氣質儒雅、富足多金,可她與他只適合做藍顏好知己,就如當初的齊韻一般,絕對不能越過那道防線,扯到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上來。
家裡那幾位難纏的師兄,已經夠她煩憂的了,她不想再多加容沐這個好友,她與他還是做知己的好。
楚玉擡頭勾脣一笑,似沒看到容沐眼底的傷痛一般,嘻笑道:“容沐,沒想到,一段時日不見,你似乎變得更加帥氣了。”
說完,她四下張望了一下,才接著說:“怎麼樣,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宴月樓的生意如何?我今日可是專程來拿分紅的。容沐,你不要告訴我,這個月,我的分紅沒多少吧?”
楚玉的話,半真半假。
她今日的確是來拿分紅的,不過,許久不見容沐,她的心中,對他也有著異常熱切的思念。
只是,目前看來,容沐對她的思念之情,比她更甚,如此,她就不提了吧。
此時的慕容皎,再次體會到了那份熟悉的揪心之痛,深深地呼吸了口氣,這才恢復成容沐一慣的樣子,用手捂著胸口,斜睨著楚玉,似真似假地說道:“沐真是傷心至極,沒想到許久未見,玉兒你竟然只想著錢財,根本沒有想過我,你可知,我此時心如針扎!”
不知是他的眼神太過傷痛,還是他的面色太過逼真,有那麼一瞬間,楚玉彷彿感同身受般,體會到了他所說的那種針扎之痛。
她愣愣地看著他的眼睛,喃喃道:“容沐,你!”
容沐的眼神與她的在空中糾纏不休,就在二人一直癡癡相望的時候,劉管事突然進來了,頓時打破了這份奇特旖旎的氛圍。
容沐轉過頭來,射向劉管事的視線,彷彿是在看死人一般,當下劉管事的臉色立刻變成一片慘白,頓時寄希望於自己所說的消息,能令主子息怒,不然,他今天可就慘了,說不定連命都會沒了。
“劉管事,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託玉姑娘的福,小人一切都好,小人問玉姑娘安!”
觸怒了主子,還是趕緊巴結一下玉姑娘吧,若是玉姑娘高興了,主子是不是就會從輕處罰他了?
“劉管事,你最近伙食是不是不好呀?”
“玉姑娘,此話怎講?”
“你的體型明顯比之從前瘦了許多,難道不是伙食不好的緣故?”
劉管事聞言,差點淚崩,他能說,他這是因爲整日在外滿世界地尋找她楚玉小姑奶奶所致麼?
“劉管事,你怎麼不說話呀?”
“哦,多謝玉姑娘關心!劉某這是主動減肥所致,夏天到了,太熱了,太胖受不住。”
“哈哈,劉管事真是會說笑。你不用看容沐了,我知道,你這突然瘦了這麼多,定然是因爲宴月樓裝修之後,生意太忙,把你給累的吧。容沐,真是這樣的話,你還得好好給劉管事多加獎賞呢,這麼勤勞的好員工,你可不能虧待了他呀。”
楚玉同劉管事說笑了一會兒,轉而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容沐開起了玩笑。
容沐揹著雙手,視線落在楚玉的臉上,悠然一笑道:“劉管事,可是如此?”
劉管事頓時後背冒起了冷汗,他哪裡敢說是啊,他知道這玉姑娘一片好心,可她的好意,他不敢領呀。
他立時垂著頭,異常恭敬地立於一邊,說道:“玉姑娘言過其實了,小的做什麼事都是應該的。”
楚玉似才發覺,今日劉管事的樣子,異常的緊張怪異,不由多瞧了幾眼,見劉管事額頭越冒越多的汗水時,才終於收起了玩笑的模樣,正經地對容沐說:“容沐,劉管事平時辦事盡心盡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他犯了什麼錯兒,你就大人有大量地饒了他吧。”
容沐瞟了劉管事一眼,依舊勾脣笑著說:“嗯,我知道。不說他了,不若玉兒說說,你今日前來找我何事?”
劉管事接收到自家殿下的暗示,連忙躬身告退,直到退出院外時,他才用衣袖抹去額頭的汗水。
哎,他也不想進去打擾主子跟玉姑娘的,可是,宮中來的太監在宴月樓的隱秘房間裡等著,皇上緊急傳召太子殿下進宮覲見呢。
楚玉見劉管事匆匆忙忙地離開,以爲容沐有事吩咐他去辦理,便也沒有太過在意,聽到容沐的問題,不由奇怪地看著他說:“咦,容沐,不是你有事約我來的嗎,怎麼就問我來找你何事了呀?”
“哦,我大概是忘了。不如,玉兒說說,你今日前來,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的。”
楚玉一聽,十分無語。
她怎麼覺得,今日的容沐這般怪異呀,她能對他說,她今天來找他,就是來討要分紅的不?
楚玉的嘀咕之言,全部落入容沐的耳中。
他不明白,爲何楚玉看起來十分缺錢的樣子,她都懷孕了,慕容皓怎麼都不會讓她短了用度,這樣的話,她又有何事能用到錢財呢?
莫非,她不想留在仲王府,纔會急著需要錢財傍身,可她若不想待在仲王府,又打算去往何處呢?
容沐心中有疑問,不由微笑問道:“玉兒,近日可是想要出遠門啊?”
楚玉聽了一愣,非常奇怪地看著他說:“容沐,你爲何這麼問呀?”
“沒什麼,你前段時間一直不見蹤影,我幾次登門拜訪,仲王府的侍衛都說你外出了,我在想,你是否除了我這個合作伙伴之外,還有其他的合作人選。”
“哦,不瞞容沐你說,我確實還與楚氏進行合作,不過,容沐你放心,我與他們的合作在別的方面,絕對不涉及酒樓的業務,不會與你形成競爭。”
既然容沐相問,楚玉也是據實以告,做生意最是講究誠信,只要不涉及商業機密,她絕對不會欺瞞於他。
果然是楚氏,難怪那晚的晚宴上,荀致遠和慕容皓會針對楚瑜,原來,竟是因爲楚瑜與楚玉走的極近,恐怕,他們之間還關係匪淺了。
不然,以自家老二的爲人,不至於會不時對著楚瑜露出那種敵意的眼神,他們從前不是還經常一起出入,總是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嗎?
楚瑜?楚氏!
哼,敢跟他慕容皎搶女人的,他都不會放過!
這下,記恨楚瑜的男子,除了慕容皓和荀致遠之外,又多了一個慕容皎。
容沐心思百轉,盡是想著如何折騰楚氏,面上卻半點沒有顯露,仍然風度翩翩地同楚玉熱情交談著。
見到楚玉果然提及了分紅,經過他的旁敲側擊,容沐也終於明白了,楚玉想要銀錢的目的了,可他的心卻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沒想到,楚玉竟然想要離開京都虢城,至於去到哪裡,她卻吱唔著不肯說出。
那怎麼行,她是他想要綁在身邊的女子,怎麼會容她輕易離開呢。
是以,最後,楚玉提出的分紅一事,被容沐用話岔開了,等到楚玉與他告別回到仲王府,她才省起,今日這趟白跑了。
第二天,楚玉窩在梅園,吃著玲瓏新做的夏季消暑飲品,有侍衛來報,邶邢國的三公主皇甫元沁前來拜見,楚玉聽了異常高興,連忙命人將她們迎了進來。
楚玉將玲瓏及支到廚房給她們做吃食,又打發那個假公主真侍女在門邊守著,她與真正的皇甫元沁坐在牀榻邊,細細商議著後天的離京細則。
其實,昨天楚玉就曾支開過玲瓏,讓個小乞丐給皇甫元沁送信,約她今日前來。
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仲王府,甚至離開京都虢城了,哪怕是跟隨皇甫元沁去邶邢看看也行,反正,她就是不想待在這裡了。
那個荀致遠,在經歷了那晚的據實相告之後,近期內她真是不知如何面對他了,幸好這兩天總也不見他的人影,他大概是受不了打擊,對她避而不見吧,如此甚好。
此後她的心中,不必覺得對他虧欠了。
他的滿腔愛戀,終不是想要給她的,她也該清醒清醒了。
目前看來,與皇甫元沁一起離開,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爲了能成功離開,必須同皇甫元沁好好商議才行,畢竟她身邊明衛暗衛衆多,想要再次離開,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在與皇甫元沁商議完成之後,皇甫元沁最後再問了楚玉一遍,是否她的決定不會更改,楚玉異常堅定地點了點頭,直直地看著皇甫元沁。
皇甫元沁面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肅然,終是長嘆一聲,無奈地說:“你死活不肯告訴我,你腹中孩子的父親是誰,孤身一人,就敢跟著我遠走異國他鄉,我不知該說你太過膽大妄爲,還是該爲你對我的這份信任而感動。”
楚玉對著她抿脣一笑,神秘兮兮地說:“如果我的願望達成,我將會有神秘禮物奉上,你不會覺得異常期待麼?”
見識了楚玉的種種才華,皇甫元沁有種直覺,楚玉所說的神秘禮物必然是她不曾見過,或許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這種感覺直撓得她心癢難耐,此前隱隱覺得有不妥的地方,也完全被她忽略掉了。
反正,就算楚玉懷孕了,這一路上遠去邶邢,她還有一張王牌在手,定然能保得楚玉身體無虞,不怕不怕。
這般想著,皇甫元沁終是與楚玉達成了最終約定:就在太后壽誕的當日,趁著大家都去參加皇宮壽宴的空檔,她以假扮侍女的身份,在虢城的東門外,等候楚玉,與她會合後,二人便去與她留守在京都之外漁陽鎮上的護衛會合,然後,直奔邶邢而去。
這時的她們,根本想像不到,她們今日的這個決定,將會改變很多人的人生,而危險,已經悄然向楚玉逼近了。
送走了皇甫元沁主僕,楚玉帶著玲瓏去了趟楚氏銀樓,可巧楚香瑩正在銀樓裡忙著招待客人,見她來了,十分高興,連忙讓李掌櫃幫忙招待,前來領取之前訂製的頭面飾物的貴夫人,而她則直接帶著楚玉去了她的房間。
玲瓏同小五他們盡責地守在門外,才關上門,楚香瑩連忙執起楚玉的手,上下梭視著她,戚著眉問:“你怎麼來了?聽說,女子有孕的前三個月,應該在家臥牀靜養,前天你還突然暈倒,怎麼沒在家裡歇著,反而跑出來了?皓…嗯,仲王爺他難道沒有管你,怎麼會允許你就這麼出來了呢?”
面對楚香瑩依然如故的誠摯關心,楚玉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晃了晃,這才說道:“香瑩,你說得太嚴重了,我的身體很好,沒有那麼羸弱不堪。”
頓了頓,楚玉轉而言道:“不過,今日前來找你,我確實是有急事纔會如此。對了,香瑩,你能幫我聯繫到黎叔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找他。”
楚香瑩一聽,才鬆開的眉頭,又緊緊地皺在一起,疑惑地看著楚玉問:“哦,黎叔?玉兒,你莫不是在騙我吧,你是不是還有哪裡感到不適?不然,你爲何這麼急著要找黎叔啊?”
也難怪楚香瑩會緊張了,黎叔的醫術那般高明,以楚玉的個性,必然非急癥或重癥,不然,她是不會跑來找黎叔的。
楚玉無法將自己的猜測盡數告訴楚香瑩,再說了,她解釋再多,楚香瑩也無法明白她想說的麻疹病毒爲何物,不若不告訴她,省得她再擔心。
因此,她沒有回答楚香瑩的問題,反而再次問道:“你先回答我,你能不能儘快幫我聯繫到他?”
楚玉堅持不說,楚香瑩只得答道:“黎叔啊,只有哥哥才知道他的行蹤,我一般沒有事情不會找他的。”
聞言之後,楚玉不由皺起了眉頭問:“你是說,只有楚瑜能找到黎叔?”
“是的。”
“那,現在楚瑜在哪兒呢?我想見他。”
即使楚玉此次出來根本沒打算要見楚瑜,可是,如果只有通過他才能聯絡到黎叔,那她還是見見他吧,這個便宜哥哥,一旦她離開東虢,恐怕將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他了。
誰知,楚香瑩竟然說楚瑜今天很忙,她恐怕見不到他了。
“你哥哥他去了哪裡,什麼時候能回來啊?”楚玉是打算如果楚瑜回來得早,她可以再等等,畢竟如果計劃成功了,她明天就要離開虢城了,在這之前能見上他一面,總是好的。
那一月來,天天與他一起相處,他對她照拂得面面俱到,且是真心把她當成妹妹一般看待,她再沒良心,也還是對他存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面對楚玉的一再相詢,楚香瑩眸光幾閃,最後迫不得已之下,只得據實相告,原來,楚瑜這兩天來,一起陪著南鄅國的太女嬀妤,還有長公主慕容嫣,一起遊覽京都的各處名勝景點。
楚香瑩其實也是心中腹誹不已,她家兄長之前還說是陪她們巡視楚氏的各行各業,讓南鄅國的太女對他們楚氏更加深入瞭解之後,便於楚氏在南鄅國的全面發展,可是,爲何最後反而是陪著她們到處玩耍呢。
楚香瑩不知道原因,連楚瑜這當事人都心中頗爲無奈,可他已經答應了太女嬀妤,總不能對她的要求,一再反駁吧,這地主之誼,他只能一盡到底了。
此時的他,再次堆起滿臉儒雅溫潤的笑容,上前仔細地爲太女嬀妤和長公主慕容嫣細細解說著,他們所處名勝的傳說由來、景緻特點。
嬀妤一邊連連點頭,一邊不時將目光投向,楚瑜身側的慕容嫣那精緻瑰麗的臉上,見她眼中愈加熾熱愛慕的眼神,牢牢地鎖定在楚瑜那異常英俊的面容上,嬀妤不由脣角勾起了一個異常邪惡的笑容來,偏巧楚瑜正轉身回答慕容嫣的問題,沒有看到這一幕,也就沒有對這位異國太女心生警惕。
楚玉在楚氏銀樓等了一個時辰,還是不見楚瑜回來,不由心生失望之情。
在這期間,她同楚香瑩一起設計了幾套頭飾,及與之搭配的精美袍服,楚香瑩異常高興,送了好幾套精緻的黃金首飾給楚玉。
起初,楚玉並不想要,可轉念想到,她才準備孤身離開,有多的錢財首飾傍身也好,她不但接受了楚香瑩贈送的首飾,還接受了楚香瑩給付的之前她設計那些頭飾首飾的酬勞及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