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現在住的是尚洲知府的府院,其實她原本想要回康仁堂的房間看一看,可是沒想到只是走到通往門口的迴廊,柱子後面突然伸出一隻胳膊,嚇了繁錦一哆嗦,驚魂猶未安定,那張熟悉的臉龐便出現在自己面前。
繁錦安撫自己胸口,一臉被驚嚇的模樣,嗔怪的看著他,“你怎麼了?突然這麼一下,嚇死我了。”
他只是笑,彷彿又回到了以前他們的時光,卻說出了與此時情境絲毫沒有關係的一句話,“我知道你身上必然有故事,但是卻沒料到,你竟是我皇嫂。”
繁錦看著他,以同樣的語氣唏噓,“我也知道你身上必然有故事,但是同樣沒料到,你竟是我弟弟。”
這個世界便是如此,再大的地方,若是有緣也會相聚。他看著她,心裡不知道有什麼滋味漸漸騰涌至胸口,忽然覺得這一年多的共處像是一場夢境,“皇嫂,臣弟能直接和以前那般稱呼您吧?臣弟一直覺得,一切東西若沾染了那個看似尊貴的皇字,都會讓人感到窒悶壓抑。”
她也覺得感慨,“好,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你要去哪兒?”他看著她,收手,腿往那回廊長凳上一邁,順當的坐下。
“康仁堂啊。”繁錦回答的理所當然,“那兒還有錢呢。“你不想想您現在的身份。”景陌微微斜睨她一眼,“以前便化名在尚洲行事,這一出事,幾乎所有尚洲百姓都知道你是皇后娘娘了,街頭巷議皆穿你是故意微服私訪,對你的事情差不多有了幾萬種版本,這樣的情境,如何能出去?”
“只要出了這府院,就會有很多人管您叫皇后娘娘。就會由很多人向您請安行禮。您總不希望打擾百姓安居吧?”景陌嘆氣,“所以,您還是乖乖的呆在府院裡吧。以您現在的名聲,皇兄也高攀不及。”
繁錦聞言,甚是無奈。“啊?”
“還不如坐下來說會話。”他拉她坐在旁邊,“你的東西,我會派人送過來。現在就在這兒等著就是了。”
繁錦沒有推辭。在景陌旁邊像往常一樣坐下。偷偷看他。其實按道理說,他們的關係是近了,有了再也確鑿不過的親戚關係。可是爲什麼,一旦確認身份之後,她卻覺得離她遠了呢?
“你……”
“你……”
兩人都發現了彼此地尷尬,幾乎同時開口。繁錦尷尬之餘微笑,“你先說。”
“你地事情處理好了嗎?”景陌擡頭看她,“曾經和我說的理由。離家理由。”
“啊,”繁錦微怔之後才明白過來是什麼情況,恍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這次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即使是有心這麼做,那也是付出了代價的……”
“爲什麼不知道?”景陌嘆氣,“王家人都死了。你還介懷些什麼?”
“死了不代表結束。”繁錦微微正色。脣角竟綿延出一彎苦澀與迷茫,“如果死了也把他的心給帶走了。那可是最可怕的事情。那我所擁有地,除了身份,只剩下一個空殼。”
“那怎麼還呆在他旁邊?三千佳麗,那是帝王所必須有的。很多時候就算不是性格所然,那也是一種氣派和威儀的表徵。你既然選擇了這個,就逃不掉。”他頓了一頓,“還是,你戀圖這個皇后身份?”
“說實話,我是不願意拋卻這個身份,不是捨不得,而是不甘心。”繁錦微微看向天空,明明是澄澈無雲,如同一幅巨大地水墨畫,卻空洞地讓人感覺迷茫,“你出宮在外,不知道有沒有聽過安家的故事……以全族的代價獲取這個位置,若我不負責任的拂袖而去,我誰也對不起。”
“我不是你,你是天皇貴胄,身份是與生俱來的,所以當成了理所當然,所以纔不會珍惜。”她看著他淡然勾起脣角,“我的是踏著全族人的血流換來的,一穿上那身衣服便蒙上了血腥味,那是個牢牢禁錮我一聲地龍子,我根本就無法逃脫。”
“其實我這次出來就是爲了賭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仇恨,喜歡,相愛……很多很多種情感,我想知道到底哪一種描述才適合我們。我不清楚,我相信他更不清楚。你不知道,”她側頭看著他,“我出宮之前,王蕓楚用孩子陷害於我,而他,一聲不吭的便站在了她那一邊。我在宮裡看似身份尊貴,卻只是孤單一個,並無背景。所以,那天他也站在了王家那邊,我才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千夫所指,突然很絕望,很心灰意冷。所以,才突然間想了這麼個局,任性的離開。”
“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任性。”她笑,“我一直算是挺聽話的,但是那一次不知道怎麼了,就像不願意再面對他似的只想逃開。但是想到姐姐還在皇宮,想到這個皇后已經成了擺脫不掉的使命。所以便設計好了線路,目標就是飽受旱災地尚洲,日後回去,也可稱代表皇家爲百姓謀過福利,我還可以爲自己地任性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
“好了,這便是我地故事。”繁錦突然揚起眉角,“你呢?我一下子說了這麼多,把你所有的疑問都解決了,你呢?老實交代。”
“不行,還有一個問題。”還似以前似的打趣,他耍懶的看向她,“金帛這個名字這麼難聽,爲什麼要起這麼個化名?”
“你把錦字拆開讀。”她揚臉,一副說你笨的不屑表情。“還哥哥是君臨,真是……你想說君臨天下吧。”
他沒猜出她的名字來歷,卻成功的被她知曉他的心思。景陌看著她一臉戲謔,不由羞惱,“我……”
“你呢?跟我們回宮?”
“不回,”想也不用想便拒絕,“不願意回去。”
“爲什麼?”她提高聲音,“你還要找你的那個心上人啊?”
“不是……”難得他能有一些不好意思,景陌吶吶出聲,“我就是不想回去……你不知道,我討厭那個皇宮,冰冰冷冷的,像個鐵籠。”
“什麼鐵籠?你肯定還是想找那個女人。”繁錦輕嗤,一臉看透他的不屑,“宮中漂亮女子多的是呢,瞧瞧,還要舉行新的秀選。你那個景略哥哥便是在秀女中選得王妃,現在也和和睦睦的,你不如也……”
景陌突然煩躁起來,“反正我不想回去。”
“不行!”繁錦也跟著揚聲高調,說著說著,還如同以前那般,伸出指甲欲擰他的胳膊,“你一個王爺,老在外面遊蕩成什麼體統,回去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他看見她的張狂樣子,一時之間又像回到從前,不由得朝後面閃躲。剛要開口嬉鬧,身後卻突然想起了拍掌的聲音,回頭看去,景杞正身靠迴廊石柱呼呼喘氣,脣邊笑意卻含蓄依然,身旁跪著一大羣人,山呼萬歲請安。
繁錦看著他出來,一時之間驚得瞪大眼,等到他又感到疼痛似的皺了一下眉,這才小跑到他的旁邊,氣道,“你怎麼出來了?”
“外面風景不錯。”他說的雲淡風輕,可是另一隻手卻不動聲色的尋找到她的手,那麼用力的握住。繁錦擡頭看著他眸底的深色,突然明瞭,一陣暖意騰涌至眼底,“小心眼兒。”
他不反駁她的低斥,在她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到長凳間坐下,“你們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我說陌王殿下需跟我們回宮。可是他不肯。”
“哦,爲什麼?陌弟?”景杞揚眉,“你還沒在外面呆夠啊?”
“臣弟在外面逍遙慣了,不願意回去……”
“堂堂一個王爺,怎能老停留在外面。”景杞皺眉,“你自個兒算算,你在外面遊蕩幾年了?當初父皇堅決不允許你出宮這麼長時間,也就是朕還……如今你也該玩夠了,快跟朕回去,朕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皇兄有景略就可以了,不用……”
“景略是景略,景陌是景陌!”景杞聲音已出現些許不快,擰眉看向景陌的眼睛也凌厲了幾分,“你和景略的事情,朕一向不想管。可是你們鬧彆扭總得有個節制,朕本來兄弟就少,俗話說上陣還是兄弟親呢,怎麼到了天家,反倒就如此了?若是讓人家聽到朕的弟弟還因瑣事離家出走,這不遭人嗤笑!”
繁錦聽到這裡已經是杏眼圓睜,只是直愣愣的看著景陌。搞了半天,這個一向說自己不習慣受人束縛的男子,是因爲和兄長不和,一時任性離家出走的?
“皇兄……”感受到繁錦的目光,景陌更加可憐兮兮,“我……”
“別我不我了。”景杞看似不耐的揮手,“如果朕沒記錯,今年年底便是你母妃十五週年祭日。你不顧兄弟情誼,總得回去祭母吧?到時候朕命景略陪你,到你母親那裡行禮這總該行吧?”
看似這是做了很大的讓步,景陌癟癟嘴,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終是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