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錦從沒想到有一日能和繁素站在如此兩面上,她是她最敬愛的姐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與她有著血親關係的人,可是更巧妙的是,她竟然有了他丈夫的孩子。
而且,命運唯恐他們的局面不夠混亂,竟又安排瞭如此的一場荒誕情節。
她俯下身扒開她的眼底查看,然後又仔細的把了把脈,良久之後直起身子,“你覺得該是如何?”她問太醫。
太醫看了她一眼,似是又看了看景杞,徵得他眼神同意後才唯唯諾諾的低頭,“看這樣子,夫人是中了毒。”
她一笑,“對,中毒?!?
看這脈象,繁錦應該在剛纔一些片刻服下了蒼藍粉。那種曾經致他丈夫踏入地獄的藥,對此時的繁素來說,亦有致命的效果。
她身體尚虛,差些小產。平常服下蒼藍粉也許會無礙,但是此時對於她而說,每拖延一刻,就會危險一時。
“你知道她服的是什麼嗎?”
“蒼藍粉。”
“該是如何治?”
“臣不知?!彼戳怂谎?,悶悶低頭退守一側,繁錦微微一笑,“堂堂太醫院太醫,不知道蒼藍粉毒該怎麼解?”
“臣……”太醫再次擡頭看他,“此事與龍子有關,臣不敢妄斷?!?
繁錦又是極輕一笑,反身看向景杞,“皇上。本宮要對安園夫人用藥了,若是再耽擱下去,孩子不保,大人也無?!?
“繁錦……”他一把扯住她欲往走的胳膊,“你……”
“你或許捨得你的孩子。反正有無數女人等著生下夏唐地龍嗣,可是我不行,我只有這一個姐姐?!彼难劬ξ⒄#齺严曼c點星光,似是燃起火星燎原,“不管如何,她只是我姐姐?!?
她站起身來,吩咐早已愣在一旁的杜太醫與他同去太醫院。再命人找到新鮮蟾蜍,與太醫所抓的藥一同在鍋裡熬煎。聞著那刺鼻的藥氣,她幾次想要嘔吐,可是卻因沒進下去什麼東西只是乾嘔了幾次。感受到這樣辛苦地難過,她恍然想起,自己也是懷了孩子的人。
端著藥碗,她強忍住腹中翻涌而至的難過,脣角牽扯出淺淡笑意。上天造化,讓她這麼個孕婦,照顧另一個擁有孩子的女人。偏偏,這孩子的父親是她最愛的丈夫,母親是她最愛的姐姐。
單是一想,就滑稽荒誕的讓人心痛。
太醫早就退守一側。景杞也不在屋內。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去地,只覺得每見到他一次,心裡都像是被人劃過一刀。她用手掐了一下繁素的額角,那是她所瞭解的她最敏感的穴位。果真,只是一下,她便醒了過來。
看著是她在端碗向她微笑,那雙與她相似的眸瞳如同沾染了最晦暗的霧氣,“錦兒……”
“是我。姐?!彼镀鹱旖?,將碗裡的湯藥微微一吹,然後細心的湊至她的脣邊,“張
她微微低頭,然後皺眉,“玉蟾翠柳汁?”
“對。”繁錦點頭。勺子依然在她脣邊停留。淡然如煙的語氣。
“爲什麼要救我?”她問這個妹妹,如同從沒見過一樣看著她地眼睛。(手 機閱?讀?1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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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無所謂的淡然表情。不回答卻又是反問了她一句,“那你呢,爲什麼要去死?”
這樣的情境好像在記憶裡發生過,繁素緊緊的盯著眼前地妹妹。還是在安府的時候,繁錦每次生病,都是繁素這樣喂她吃藥。或許因爲藥汁太苦,或許是因爲想要博得更多寵愛,再加之繁錦自幼身體便不好,因此這樣的情境便幾乎充斥了他們的整個童年。
她想著想著,突然有淚水滑至嘴角,久久壓抑在心裡的悲傷忍不住傾瀉而出,“錦兒,我對不起你?!?
“我想死,我想死你知不知道……”她微微抽泣,“我沒臉見你……我真的想死……”
可繁錦卻仍是那樣淡淡的,除了微腫的眼睛,幾乎看不出她有任何感傷,“姐,你是我姐?!?
看似與她地回答毫無關聯的一句話,卻像是抽搐一般引起了她心最大的疼痛,“孩子不是你自己就能生出來的,我知道。”
她無法用溫暖的語言來應對姐姐的悲傷,因爲她地心是那麼疼,像是被人用車狠狠軋過。於是只能勉力平靜自己地憤恨,“一切都不用說了。你好好養著自己,生下皇長子,以後就不用愁了?!?
“關於身份,我去和他說。”她微微閉上眸子,將那勺子再次湊了湊,“冊封文書很快便會下來。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
她最怕的就是有人欺負她,沒想到今日,到底是誰欺負了自己呢?
“我不喝?!狈彼鼐髲姷貏e過頭,哀求的看著她,“錦
“喝下去?!?
“不喝?!彼谷豢蕹雎晛?,“你說這麼多話,讓我以後怎麼活下去?你明知道我……”
“喝下去?!狈卞\突然被眼前繁素的哀慼苦楚饒的心煩,心中強制壓抑的火氣再次噴薄而出,“我知道些什麼?你讓我知道些什麼?”
“你喝與不喝,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又能起到什麼效果!”她幾乎是衝著她喊了起來,“你是以爲我可以知道你們度過了多麼纏綿繾綣的一夜嗎?你是想讓我知道我的姐姐如何與我的丈夫在牀上交合嗎?你是想讓咱們的爹孃知道兩個女兒是如何共侍一夫嗎?”
“如果去死可以讓一切不曾發生,如果去死可以讓那些記憶抹去,那你可以不喝。就這樣死去好了?!彼艉舻拇謿猓翱墒沁@能起什麼作用呢?安繁素,你告訴我,這到底能起到什麼用途!”
“如果死掉可以讓一切沒有發生,我情願去死你知不知道?”她狠狠的看向她姐姐地眼睛。姐妹倆生活了這麼久,她第一次對她生出如此憤懣的情緒?!翱墒遣恍?,不行!”
所以還是得活著,所以還是得面對這一切,所以還是得面對以後的糾葛過往。繁素看著幾乎失去理智的妹妹,端起碗仰頭而盡。黑黢黢的汁藥留在她地脣邊,猶如已經凝固發黑的血液,生出最狼狽的慘痛。
“我知道你是爲我好。”繁素生出一彎淺笑。眼角卻有眼淚滑了出來,“有了新鮮蟾蜍,可以確保一切無虞。我知道你是爲我好,我知道你是爲我好……”
“我不想讓你死?!狈卞\看她,剛纔的痛苦稍稍在眼底平息,她嘆了口氣,“這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情,我情願你是被迫,情願你是不知情,情願這只是一個意外……我不想再去想……”
可是。她卻想知道那件事情是如何由來?
他那麼信誓旦旦的向她承諾他並未搞大宮中其他女人的肚子,向他承諾她誕下的皇子還會是皇長子,向她承諾他要讓他們地孩子成爲這個國家最顯耀的儲君??墒沁€沒有等她甜蜜的回味這個夢境,他便用最殘酷的手段。將她不顧一切的掐醒。
可是,她卻如此卑微的,想要知道他們的孩子是怎麼由來?儘管知道的同時必會伴隨著刻骨的疼痛,她也還是想知道,那件事情,是怎麼發生……
於是她轉頭,“姐,你告訴我。爲什麼?”
繁素微微一怔,看到她眼中流動中她太過熟悉的探尋,隨即知道了她地“爲什麼”是什麼含義,脣角一扯,“那是在四個月前?!?
“因爲你的離開,他時常要來我這裡走走。我總以爲他是知道了我有你的消息。所以始終謹言慎行。唯恐一個不巧,將你的一切毀了。後來你地玉梨告訴我。他是借物思情,我們倆長的像,看到了我,自然就可以惦念起你?!?
繁錦微微一笑,看不出是悲還是驚喜,“後來呢?”
“後來……他給了我一包藥,然後服了下去?!狈彼氐皖^,“隨即他就……原本我是服下玉茶的,可是……”
她表達的很零碎,甚至零碎的連不成語句,可她卻像是突然領悟了一般,知曉了一切的情況。繁錦起身,看著姐姐,黑眸渙散的盡是空洞迷茫,“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再做傻事情,我累了,這就回去?!?
“錦兒……”
那熟悉的影子連停都沒停,就那樣木然地向前走。在陽光的照射下,她頭上的鳳簪現出耀眼的光芒,亮的剔透灼目,只看一眼,便像是要灼透她的心。
面對她剛纔毫無遮掩地悲傷與辛酸,她爲什麼不告訴她那些細節?爲什麼不告訴她他在擁抱她纏綿地時候,口中卻始終喚的是她地名字。爲什麼不告訴她他在被春藥催去神志的那一刻,動作雖瘋狂,卻像是怕傷了她一樣語出安慰,一聲聲錦兒喚的柔媚至心。爲什麼不告訴她他在清醒的時候,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爆發出如此絕望愧疚的光芒,隨即幾乎不顧天子禮儀,就那樣倉促的離開。
她爲什麼不將這些告訴他?難道心裡還是有什麼樣的私念?只要她說出任何一點,她相信她的心情都好過許多??墒菭懯颤N,還是不願意將那些隱情說出
回到玉鸞殿,繁錦突然發覺殿內似乎變了樣子。她環顧一圈,東西仍是那些東西,絲毫未變,但卻有一種很鉻人的生疏,似乎這並不是以前的住所。再次仔細看了一遍,她這才發現問題的來源。
“來人??!”她厲喝,心情莫名的煩躁,玉梨顛顛的跑了過來,“娘娘!”
因爲繁素的緣故,繁錦對如今的玉梨也沒了原先的信任心思。雖知道她是奴從主命,但還是無端的覺得憋悶。但顯然眼前的事情更讓她心焦,繁錦顧不得心裡的異樣,冷冷問她,“那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