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朕會忘記,”不知道什麼時候景杞伏在她的旁邊,用輕柔的聲音附於她的耳邊說話,“繁錦,朕會盡力忘記,以前傷痛的所有,朕會盡力忘記。即使要面臨挖心去骨的痛,朕也要盡力忘記。”
她擡頭,愣愣的看著他。他黑亮的眸瞳裡無一絲戲謔打趣,反而滲出虔誠認真,如同想把自己吸進去一樣,墨黑的瞳眸亮起粲然的顏色,“朕不想和你這樣恨下去,即使做不到從頭再來,也要求到今生無悔。”
“朕不想一輩子都生活在悔恨裡,已經走了很多人,總不能再搭上我們的今天,這樣,不值得。”
繁錦擡頭,“那王蕓楚……”
她猶記得他對王蕓楚的好,雖然已經竭力讓自己不在乎那日的接吻,可是還是經常重現於自己的夢境。夢中的王蕓楚面對著自己囂張大笑,身後是母親,繁素的屍體,而她則在他的懷抱裡嬌溺言歡。
她想要抗爭這樣的夢境,可每次都是無能爲力。他說她不乾淨,卑賤的連蕓楚的鞋子都不如,那樣的殘酷與狠厲,狠狠的記到了她的腦海裡。
想要拋棄這些,到底該要付出怎麼樣的努力?
“關於蕓楚……”,他頓了一頓,眉頭微擰,似乎是在思考用怎麼的語氣,過了一會兒纔看她,“你不要覺得她是太大的阻礙與負擔,蕓楚這個人朕是瞭解的,雖然有時候性子驕橫了一點,但進宮後已斂去很多,何況……”他略帶窘色,“她的所有故事,你也未必都知道……關於她和朕的種種淵源,或許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她眼睛的淚痕已經完全抹掉,微微正身,換了一副鄭重認真的表情,“啊?”
關於王蕓楚的任何事情,她無法不在乎,無法不介懷,因此看到她眼裡的焦灼與關切,景杞竟然微微笑了一下,站起身看看四周無人,突然將她攔腰抱起,在她尚在怔愣時便已經大踏步進了東暖閣。
繁錦一時茫然,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他緊擁在臂彎,淚痕猶存的面龐立時浮現出嬌羞顏色,“你幹什麼,放下我!”
東暖閣有他們太過曖昧太過狂熱的過去,因此她自那次他們交歡,就再也沒去過那張牀上眠寢,每次一看到那張牀,雖然鋪著厚厚的被子,但還是覺得冷的無法想像,滿腦子想著的,都是那日令人耳紅心跳的情境。
“這就放下。”他輕輕的將她放到東暖閣的牀上,看這臉色似乎像是在哭笑不得。“你以爲我要做什麼?”
繁錦搖頭,身子卻不由自主的向牀裡面挪了一下,呈抱膝狀坐起,樣子看起來楚楚可憐。
“只是一次你就因此而吞食水銀。”他拍拍手喚來侍女,“去端些溫水,弄些帕子來。”隨即瞥繁錦一眼,“你以爲朕還會做些什麼?”
來伺候的正是玉梨,看到繁錦如此,自是一臉想笑也不敢笑的表情,繁錦看著她脣角另有深意,更是羞澀的紅了臉。
玉梨下去之後,景杞將溼潤的帕子遞給繁錦,“擦一擦。”待她擦完之後,又拿起另一塊方帕,“這張是浸了奶的,睡覺時候蒙在眼上,明日眼睛不會紅腫。”
她哼了一聲,表情溫柔順從。
他看她這副樣子,嘆了口氣坐在她旁邊,“朕知道你是介懷朕上次說的話,朕也知道朕說的狠了,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事情?”
看她茫然搖頭,他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揪她嘴角,“水銀啊,那個東西,也是隨便能吃的?”
“一著不慎就會死掉你知不知道!”他頗有些氣悶的斥責,這是這麼長日子以來他第一次對她說起對水銀的態度,“爲了不要朕的孩子,就算你搭上自己的命,你也不在乎是不是?”
她悶悶的苦笑,那時候確實是那樣想的。那晚的強迫狂熱,那樣的嘶吼纏綿,事後他的決絕痛苦,都讓她覺得,不能留下後患。
當時將自己有可能留下的孩子當成後患,單是想想,就知道她有多麼痛苦,這樣的痛入肌髓,她今日其實還是想要逃避,便下意識的轉了另一個話題,“你說的我所不知道的王蕓楚,到底是什麼?”
“蕓楚這個女人,其實也是可憐人。”他脫了鞋子,先是將她平躺放下,接著自己也躺了下來,側頭看她,“進宮這麼久,你真的以爲她心裡的男人,會是朕嗎?”
這個問題將她嚇了一跳,她原以爲這事情原來如她需要一日三餐那樣正常確定,繁錦擰起眉毛,“天下人皆知你與王蕓楚情深意重,難道不是?”
他微微一笑,嘴邊勾起邪氣的一彎,“如果朕告訴你她一直惦念的是景略,你信嗎?”
她猛地一怔,幾乎彈坐起來,只是驚訝了一瞬便被他按了回去,“別人或許不知,朕以爲以你的敏感與犀利,是應該有所察覺的。”
“這只是一場各取所需的戲,只是我們演的太好,矇蔽了天下人而已。”他輕輕一嘆,似乎是感慨這幾年的辛苦,“演的太過投入了,或許還矇蔽了自己的眼睛,時間長了,連自己都不得不信。”
她依然震驚,“你們在演戲?”
可是那樣的深情款款,那樣的含情脈脈,到底是怎麼裝出來的?
景杞彷彿看出了她的疑問,一聲嗤笑,“這有什麼難的,人面衆前,朕也不是和你情深意篤?”
繁錦微微張脣,依然覺得不可思議,“爲什麼要裝?”
“也不是裝,在你之前,朕確實是萬分喜歡蕓楚的,早在朕還是儲君時,母后便接了年僅五歲的蕓楚進宮,讓她做我的伴讀。別人的伴讀都是男孩子,那時的書院,就她一個女孩兒。”
“幼時的朕還不清楚,爲什麼別人的伴讀都是男生,唯獨朕的是蕓楚。等到以後長大便漸漸明白了,母后告訴我,朕的皇后,若是不出意外,以後會是姓王的,只有王家的勢力,才能保佑朕坐穩龍椅;只有王家的勢力,才能堪擋景略背後日益強大的陸氏家族。”
“陸妃雖然早逝,但是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卻絲毫不減。父皇當政這麼多栽,朕從來沒見到父皇對待後宮哪個女人能像對陸妃那般上心,即使對母后,那也只是在天下人面前做下相敬如賓的樣子。所以一榮俱榮,陸家的勢力也日益強大,僅僅三年便榮升右相之位。”
“這樣的威脅,只能左相王懷遠能匹敵鎮住,所以從小母親就教育朕要喜歡蕓楚,要善待蕓楚,要一心對蕓楚好,只有那樣,朕纔能有未來。”
“其實那時朕也是很喜歡蕓楚的,她漂亮,溫順,雖然有時候驕橫但卻可愛,而且才識過人。若是沒有你,朕真的以爲會和這個女子攜手一生,可偏偏的,你就是那個意外,朕的皇后,偏偏只能是安姓女子。”
“登基後的第二年,聽說蕓楚不吃不喝,王懷遠呈報給朕的旨意是思念過度,不堪朕另娶女人的心傷,因此才患下抑鬱病癥。朕立即出宮去看她,因爲害怕打擾她的休息未讓人通報,悄悄進去一看,原來她書案上擺的,竟是另一個男人的畫像。那個人就是朕的好弟弟景略,蕓楚筆下的景略,彷彿傾注了自己全部的感情,神采飛揚,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