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天竟突然響了個霹靂,如同有鋒利的刀子劃過一般,將天空劈的半邊陰霾,半邊清雲(yún)萬里。過了一會兒,陰霾徹底吞噬了那方晴朗。整個天地好似被黑暗吞噬,只剩下行於街道上的人四散躲避,一派繁慌。
繁錦打開客棧的木窗,風(fēng)呼的一下子灌了進來,吹的剛纔鋪好的紙張嘩嘩啦啦作響,飄飄揚揚的散至各個角落。而她卻像是沒有看見一樣,仍是怔怔的看著外面的街景?,F(xiàn)在外面有一種近乎狼藉的熱鬧,大雨將襲,每個人急於奔走躲避。
她看著這樣的熱鬧,腦子裡卻想起宮裡的情景。她這一走,不知道宮裡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即使不受帝寵,作爲(wèi)一介皇后被人擄去,也應(yīng)算是一件大事。至於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突如其來。這麼一手出來,那個在他心尖上的王蕓楚,還能博寵依舊麼? щщщ¤тt kǎn¤¢ Ο
原來出來這麼久,心裡還是繫著那個巍巍宮廷。所以才覺得他們的熱鬧,與自己毫不相干。心裡沉澱的,仍是那日未了的荒涼。
已經(jīng)到了雲(yún)洲,再過幾日便可到達目的地尚洲。繁錦關(guān)上窗子,短嘆一聲收拾剛纔被風(fēng)颳得四散飛揚的紙張。與她想象的不同,雲(yún)洲雖然與尚洲很近,但是並無半分尚洲的旱災(zāi)景象,只不過人出奇的多,據(jù)這兒人說,都是來雲(yún)洲躲難的。
突然聽見幾聲敲門聲,大概又到了吃飯時間。繁錦喊了聲誰,聽聞是客棧小二的聲音纔去開門。果真看見店裡地小二端著食盤微笑看他,“金公子,您點的菜食。”
“謝謝?!狈卞\微微側(cè)身,指著屋裡的桌子,“放那兒吧?!?
小二應(yīng)了一聲放下。繁錦站在門後,只等他出去以後關(guān)門。卻見那小二剛到門口,卻像是記起什麼事情似的倏然擡頭,“差點忘了交代公子,雖然公子看起來性子沉靜,但還是注意一些。明日後日,雲(yún)洲可能要清街。爲(wèi)了公子安全,還請不要上街纔是?!?
“清街?”繁錦不解?!扒褰质鞘颤N意思?”
“小的也是道聽途說,據(jù)說後日朝廷將要來個什麼杜大人去尚洲賑災(zāi),要途徑咱們雲(yún)洲,所以雲(yún)洲知府老爺要求清街,以免欽差大人看了不快。我聽來這吃飯地衙役說,現(xiàn)在街上的那些人,明兒個都會送到牢裡。”
只是寥寥幾語小二便被喊下了樓,繁錦關(guān)上門,努力在腦海裡想著小二的話。難道她前腳不見,後來景杞便派人下來賑災(zāi)?不是說讓與皇家有關(guān)的人下來嗎?宸王沒來。這個杜大人又是哪位?
絞盡腦汁的思索,雖然她在宮中不問朝事,但是但凡重要的幾個大臣還是認(rèn)識的。欽差者,是代表皇上辦差的人。往往是朝中地重要人物。她怎麼也想不起來,朝中還有個姓杜的大臣。
想到小二剛纔神秘中又有些懼悚的表情,繁錦冷冷一笑。既是爲(wèi)賑災(zāi)的欽差,就應(yīng)瞭解災(zāi)情的嚴(yán)重性。這樣全都遮掩起來,算是什麼辦差方法。
果真如店中小二所講,後日便見街上素淨(jìng)的訝異,絲毫不見前幾日的荒涼慘景。繁錦不敢貿(mào)然上街,既是欽差。便應(yīng)知曉她的容貌。她倒不怕被逮進牢中清街,就是怕別人識出她來,落個一切努力皆廢的下場。
她正想著,樓下突然傳來了巨大的聲音,簡直堪比在宮中山呼萬歲地氣勢。繁錦心裡一驚,快走幾步打開門。觸目便見客棧下面的酒家所有人都端跪在那裡。姿勢恭謹(jǐn)面目肅嚴(yán),頗有在宮中面君的儀態(tài)。
她怔愣的看著。還沒想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便聽到一雙細(xì)目突然看向自己,“樓上怎麼還有個探頭探腦地?見到欽差大人敢不下跪叩拜?”
欽差?
繁錦腦子突然一嘣,剛想跪下完事,以便被人家發(fā)現(xiàn)隱瞞不過去。卻沒料到還未完全屈膝,就被幾個穿衙役衣服的人猛地拽了下去,連拖再拉的扯到那個欽差面前,用力一按。繁錦一時沒支撐住,噗通一下子跪了下去。
膝蓋火燒一般的痛苦,她緊緊咬牙才勉強自己沒有呻吟出聲。卻聽到頭上有個聲音響來,“不要鬧大了,下面人不懂規(guī)矩是常有的事情……柳大人如此做,傳出去還以爲(wèi)本欽差仗勢欺人,本欽差的名聲倒是無所謂,可是沾染了咱們皇后娘娘……”
繁錦倏然擡頭,直直的盯著那個欽差。
“哪有哪有。”那個柳大人賠笑打岔,“小人管轄下的人沒有禮數(shù),原本就是小人地不對……”突然頓了一頓,再次看著繁錦厲聲,“竟然還敢直面欽差?!”
說完,作勢欲打。巴掌即將揮落的那一瞬間,被那個欽差攔住,“好了好了,我們是來吃飯的……”
那柳大人再次輕視的看了她一眼,隨即招呼著那欽差走向裡面包間。繁錦只覺得腦子亂哄哄的,繁雜的不可思議。耳邊不斷回想著那欽差一聲未盡地“皇后娘娘”,一聲一聲,猶如百鍾齊響。
這個欽差,竟然還和她有關(guān)係?
她正想著,胳膊被一人慢慢拖起?;琶ο聮昝?,擡眸卻迎上了那個店家小二關(guān)切地眸光,眼睛一派愧疚之意,“公子快請起,都怪我忘了給您說欽差來訪?!?
她微微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意。在小二的攙扶下慢慢走向自己地房間,“那個欽差就是什麼杜大人?”
“是啊?!毙《莻€不足十三歲的孩子,說話可能也沒了成年人的顧忌,見她擰眉像是感興趣。便獻寶似的說出他這幾天地聽聞,“這大人可了不得,據(jù)說是當(dāng)今皇后娘娘的姐夫!”
“姐夫?”繁錦大驚,差點將口裡的水噴了出來,“他說他是皇后的姐夫?”
“是啊。”小二看她驚詫如此。脣角微勾,顯然是說她沒見過世面?!斑@麼大的人物還是頭一回兒見吧?我活這麼大,也是第一次見!嘖嘖,你瞧人家氣勢足地?!?
“幸好咱們掌櫃的和柳大人關(guān)係好,便請他來咱們店吃飯,也算是漲了門面。”小二表情中透出一股得意和滿足,突然神秘兮兮的湊近她,繁錦下意識一躲。卻聽他說道,“聽說,一會兒翠春閣的姑娘們還要來呢。”
下面又傳來了吆喝小二的聲音,小二應(yīng)了一聲,連忙跑了下去。繁錦愣愣的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心裡的迷霧漸漸明晰。這天底下大膽子地人真有,竟還有冒充她的姐夫的。
她剛來雲(yún)洲,便碰到了這麼一件事情。真不知道是他的幸,還是他的不幸。
微微思索了一會兒,剛要起身看看樓下的動靜。便聽外面突然傳來了女人嬌笑的聲音。繁錦伸頭一看,竟搖曳的走來了四名濃妝豔抹的女子,便恍然記起剛纔小二的話來,這欽差好淫。故招來女子好好招待。
心裡一哼,心裡竟有直接衝出去戳破他面目地衝動??墒亲屑?xì)想了想,還是慢慢安定下來。儘管她確實爲(wèi)後,但是在這個地方,玉鐲沒帶,鳳印也沒拿,根本就沒個證明身份的東西。而且若是證明自己身份才能揭穿騙局,天下人便都知道她在雲(yún)洲了。
所以想要戳破這場騙局。怕是還要仔細(xì)謀個計策纔是。事兒遇上了總不能不管,繁錦絞盡腦汁,努力想著對策。
直到天色蒙黑,那個所謂“欽差”的人才在縣衙知府的簇?fù)硐聯(lián)u搖晃晃而去。繁錦看著他們地身影,總算想出一條不算很精明的對策。
低嘆一聲氣,她剛要下樓去喊小二幫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繁錦倏然回頭。卻見一青年微笑著看著自己,眉目之間有一種桀驁的飛揚。
“你是誰?”警惕性使然。繁錦不經(jīng)思索便已將話脫口而出,已經(jīng)說完了,才覺得自己沒有僞裝好聲音。後悔不迭之下又粗聲粗語的加了一句,“我不認(rèn)識你?!?
那男子笑容愈發(fā)輕揚,眼瞳隱隱飄忽齣戲謔光彩,彷彿已經(jīng)看穿了她的僞裝,“能否到你房間一敘?我敢保證,咱們說的是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繁錦被他的目光盯的發(fā)毛,只能也作出笑意,“這樣不好吧?!?
他指指樓下,雖然沒出聲,但是依口型卻看出是兩個字——欽差??粗卞\霍然瞪大地眼睛,輕輕漾起脣角,“青天白日,我們是兩個大男人,還怕什麼?!?
再推脫下去無疑於心中有鬼,繁錦覺得總覺得他的笑容似曾相識,但是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只能強作笑容讓他進房間??粗⑽⒑咭曇蝗?,如同進自己家裡一樣大大咧咧的在椅子上坐下。
“有什麼事兒?”繁錦坐在他對面,開門見山。
“我知道這個欽差是假的?!蹦悄凶右娝⑽⒉粣?,笑的彷彿愈加開朗。“碰巧你也知道,你是不是想讓揭破人家騙局?”
“你是誰?”繁錦心中猛地一怔,警惕性豁然而起。
“我哥哥在朝廷做官,所以我也知道幾分皇宮的事情。這個人已經(jīng)騙了幾個地方,所巧都是偏僻地角落,根本無人見過什麼大臣皇族,所以都順利得手。昨天看你地樣子,我便察覺你是不是也知道這個人是假的,便留意了一下,又聽到你問那個小二地幾個問題,便基本斷定你也知道?!?
“你偷聽我和別人的話?”繁錦有些驚慌,秀氣的眉毛簇起,臉頰分明寫著厭惡兩個字。
“怎麼算是偷聽?”那人又是微勾脣角,繼而反身敲敲牆,發(fā)出咚咚的悶響,“小姐,這牆不是京都的石頭牆,這兒是木頭的,有的還是竹子的,不隔音?!?
“哦?!狈卞\應(yīng)了聲,又倏然擡頭,“你叫我什麼?”
“小姐??!”那人理所當(dāng)然的看著她,眸瞳裡流淌著的是溫和如水的淺笑,“女扮男裝這種把戲,不是能將每個人都糊弄過去的。何況,我還曾是個男扮女裝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