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繁素的手,一步一步在青灰色的宮磚上行走。起初繁素還不依,卻被她強壓了下去。她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用力的手心甚至都滲出汗來,彷彿繁素的手便是她在這深深宮牆裡的唯一依託,若沒有此,她就會癱軟下去。
到了玉鸞殿,自然有很多人上前請安。繁錦將手一揮,命令殿內諸人都退出去候著,空空的玉鸞殿正殿,只有繁素和繁錦兩個人。
沒有預料到的親熱,在這深宮裡,繁素彷彿也被拘謹了似的,舉手投足間滲透著刻板。繁錦無奈,只能笑著扯過姐姐的胳膊,“姐,只有咱們兩個人,不用顧忌這麼多?!?
繁素點頭,眼神卻還是緊張空洞的。繁錦看著她以前圓圓的下巴已經瘦成了尖尖的形狀,不覺有些心疼,“姐,這麼長日子,你過的還好嗎?”
繁素這才微笑點頭,目光卻遊移在玉鸞殿奢華貴重的擺設上面。良久才滋出一聲嘆息,“錦兒,你竟然能做到此,姐姐做夢也是想不到的?!?
“這原本是姐姐的位置?!狈卞\心中大慟,看著繁素瘦削的身子,越發內疚心疼,伸手握住姐姐的手,卻覺得記憶裡一直肉乎乎的手,此時卻像是乾枯的枝丫,“姐姐,自古都是長女長子爲先,這個後位,原本就應該是你的。”
一滴眼淚滑倒姐妹倆相握的手中,繁素像是被灼傷一般,慢慢伸出另一隻手撫去妹妹的淚意,“傻丫頭,難過些什麼?”
“你姐姐如今託了你的福分,也是夏唐堂堂正正的安園夫人,別人也不敢小瞧咱的。雖說不比你在宮中的日子,但也受不了苦。”繁素微微一笑,脣角清淺的一劃,卻讓繁錦覺得悲涼刻骨,“你不是說了嗎,自古長女爲先,所以,那樣的苦處,也是姐姐理所應當該爲你承受的?!?
“一切都是命,都是定數?!狈彼厝缬讜r那般撫著妹妹的手,“倒是你,錦兒。宮中不比王府,你萬事都要想的周全些?!?
“姐姐,我知道?!狈卞\微微抽了一下鼻子,笑顏劃開。悽楚的情緒一點點自兩人之間散去,繁素拘謹的性子慢慢放下來。繁錦爲了化解姐姐的愁緒,拉著繁素在玉鸞殿看這看那,神情俏皮,像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
“姐,這是我的梳妝案子。平日裡我雖不願意戴這些東西,但是沒有辦法,爲了體統還是要裝扮到位。”繁錦指著頭上的玉釵流蘇,“今兒個戴的算是最簡單的,若是出玉鸞殿,宮女們會逼著我戴那些象徵身份的東西,沒有一點兒自由?!?
看繁素好奇的在飾品匣子裡翻來翻去,繁錦突然尖叫,像是想起什麼事兒似的猛地跳到一邊。守在宮門處的春萍以爲皇后出了什麼事情,連忙小跑到她們面前,神色緊張,“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
“出去出去!”繁錦有些任性的將春萍推到玉簾之外,撒嬌似的在姐姐面前晃晃身子,做出一個愁苦之極的表情,“他們喜歡看著我,我也沒有辦法?!?
繁素又是一笑,那雙與繁錦一樣深邃的眸子半瞇著看向她,已經沒了剛纔的拘謹,反而安靜至極,眸瞳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在緩緩流動,半研究似的看著眼前的妹妹。只是數月沒見,卻恍若初識。
繁錦卻沒感受到姐姐的異樣,猛地趴到牀上,孩子氣的將牀頭的一個玉匣打開,只聽嘩啦呼啦聲響,一大堆金飾品自匣子裡倒了出來,宮中的金飾自是採用全天下最好的工藝,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不可思議的光芒,華麗的匪夷所思。
“姐,把你這個耳墜摘下來,戴上這個。”繁錦說著便要摘掉姐姐的耳墜,卻被繁素巧妙的一閃,“錦兒,我不要。”
“爲什麼?”繁錦有些不悅,“姐,這是我辛辛苦苦攢下的。我現在還是戴些銀飾,這些也用不著?!?
“那也不用,姐姐的日子也好的很?!狈彼匾晃兜亩惚芊卞\的手,卻忽然被她牀上盛首飾的盒子吸引了注意力,“這盒子倒是做工精緻,看起來小巧典雅。”
“那盒子不能給你?!狈卞\略有爲難,“那是百寶如意櫃,帝后大婚的吉物?!?
“姐姐只是問問,知道定是不能要的?!狈彼匚⑽⒁徽?,緋紅的臉色卻有些黯淡下來,仍是淡笑著看著繁錦的臉,“你把姐姐看成什麼人了,是好看的就想要的?”
“姐,不是?!狈卞\緊緊握著繁素的手,將頭埋到她雲緞般的髮絲裡,悶悶的開口,“我只是想給你全部的好東西,姐,我對不住你。不管怎麼做,也償不了你的情分?!?
“姐,餘成對你好嗎?”繁錦將繁素拉至牀邊坐著,認真的問她,“你要老實回答我?!?
“他是個老實人,木訥的像個悶葫蘆?!狈彼乜嘈?,“倒是極聽我的話,自從那日,我讓他不靠近我,這麼多日子以來,一下也沒動過我的身子,連靠近也沒有?!?
“那就好。”繁錦似是如釋重負,短短的嘆了口氣。
“那皇上呢?”沉默了半晌,繁素看著妹妹,突然問道。
談及景杞,繁錦緋紅的臉色突然黯淡下來。大殿空曠,突然靜謐的彷彿只能聽到兩人之間的呼吸?!斑€不錯吧?!毕肓税胩?,繁錦吶吶答道,與景杞的關係,想來竟然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兒來形容。
這樣的情緒反應到繁素眼睛裡,竟有了一種難以捉摸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