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景杞身子未愈,繁錦命人又七手八腳的將他挪回殿中,一邊數(shù)落一邊看他,“你怎麼出來了?有什麼事兒吩咐一聲不好?”
“朕想看看朕的妻子怎麼和小叔子和睦相處。”景杞充滿醋意的看著她,“又比劃又笑的,好不開心啊。”
“你以前和王蕓楚在一起的時候,不是還開心嗎?”這樣指責(zé)似的暗諷讓繁錦心生不悅,還擊道,“你們的動作,怕比我和景陌的親密的多吧。還有,景陌我知他是弟弟,所以向來不會有什麼其他想法,可某些人呢,王蕓楚可是您的妃子,所以,怎麼親暱愛撫,都是天經(jīng)地義?”
他一時語塞,看著她垂眸看著剛拿起的山參一動不動。雖然是垂頭,但他卻仍然可以想象得出她的表情,豁然間,腦子突然想起那日和繁素的……
雖是被人下藥而強迫所爲(wèi),但事情已經(jīng)做下。以她的性子,對一個王蕓楚都能介懷至此,何況是自己的親姐姐?
他突然覺得難過至極,彷彿剛剛探尋到一絲絲模糊的曙光,卻又突然遭逢黑暗吞噬的絕望。看到她微微蹙眉寧靜安然的美好側(cè)影,景杞突然喚了一句,“繁錦?”
“啊?”似乎早就忘記了剛纔的不快,繁錦有些迷茫的擡頭。
他對她淡笑,勉強自己將笑容做地如同往日那般自然歡悅。可是想起繁素之事。總是壓不下心裡的苦澀,便有些訕訕的應(yīng)道,“沒什麼,只是叫你一聲罷了。”
後來又添了一句,“朕發(fā)現(xiàn)。好久沒這麼喊你了。繁錦,繁錦。”他如同孩子似的又重複兩遍,微薄的脣間卻滋生出酸酸地笑意。
很淡很淡的酸楚,他以爲(wèi)他壓抑的很好,可她卻看了個清楚。那抹硬被逼迫下的苦澀,在他的脣間輾轉(zhuǎn)不去。
“累了就睡覺吧。”她大大咧咧的牽扯起嘴角,甚至有些誇張的上揚成最大弧度,一種漸漸消匿的痠痛感也在心底漸漸浮出。她慢慢起身。將他地被子好好掖了掖,眼睛在觸及到他的墨玉那裡不自覺一停,“繁花似錦,如景佳期。”
他微微愣住,似是不明白什麼意思。往日精明銳利的眸中難得出現(xiàn)了些許混沌之色。可是看到她愈來愈明朗的笑意,便很快明白過來,長舒一口氣,腦海中那個糾結(jié)已久的問題也漸漸揮散至盡。
滿足的閉上眼睛,心中突然滋生出一種名叫塵埃落定的幸福。
可她卻坐在他旁邊,略有所思的又皺起了眉頭。那種不安全不踏實的感覺。爲(wèi)何會在他的眸中閃爍出現(xiàn)?這一年中,他又遭遇了什麼樣地變故呢?
因王蕓楚逝去,所以他才如此迷茫不安嗎?
如景佳期,繁花似錦。想起他的表情。繁錦輕輕一笑,也覺得自己這點小賣聰明的詞語很是滑稽。不知道爲(wèi)什麼,看到他漸漸平穩(wěn)的呼吸,心中竟突然想起另一組詞來,荊杞。
杞字多指枸杞,乃著名中藥。可是與荊杞卻不是一類植物,多是荊棘枸杞地合稱,多用此來表現(xiàn)蕭索枯殘的落敗景象。16K小說網(wǎng).電腦站
她的繁花似錦與他的景杞(荊杞)。貌似是最水火不容的一組詞。一組張揚熱烈的可怕,一組卻低沉寒冷的蕭索。
許是她多想了。繁錦猛地?fù)u頭,微微輕嘆,不管如何,以她這幾日與他的相處,雖然他絕口不提。但是還自別人口裡得知了王家一族地慘滅。這一場戰(zhàn)役。說到底,也是她勝的。
這一次驚險的賭局。總算沒有輸?shù)羲娜思倚悦?
景杞這一覺睡的很淺,外面只是微微打起悶雷,便把他自夢中驚醒起來。擡眸一看,繁錦正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略有所思地看著醫(yī)書,聽到他喚她地名字,倏然回頭,“醒啦?”
他點頭,示意她靠近,“朕睡覺很淺,尤其是和你在一起之後,聽到雷聲,便睡不下去,再小的雷也是如此。”
“那和我有什麼關(guān)係?”
“你忘了,那次朕和你在玉鸞殿……”他試著提醒她,很快她便明瞭了他地意思。嬌俏的臉色生出一抹嬌羞,看的他不禁莞爾,“繁錦,你怎麼不問問王蕓楚的事情?”
“她死了。”三個字冷冰冰的自脣齒間擠出,對於那個名字,即使時隔一年,依然不減恨意。
“原來你知道了。”他自嘲的笑笑,“不過你肯定不知道其中詳細(xì)過程。你的玉梨頂多說說結(jié)果。”
“你很厲害,朕從不知道一個女子可以在瞬間想起如此不給對手留後路的狠局。”景杞看著她,脣角似勾非勾,“憑你的智謀和手段,若是男兒,可做朕的重臣了。”
繁錦訝異,“你猜到了?”還不待他回答便略有黯然的說道,“我知道,你會猜到。”
時間緊迫,她雖然窮盡氣力,可是卻註定想不周全。到了尚洲回想那一切,才發(fā)覺有很多漏洞和可留給王家握住的把柄,每一處細(xì)小,若被王家攥住,毫無疑問,只能是她的死期。
“起先還不知道。因爲(wèi)被你被擄走的消息驚得沒有理智分析那些問題。而你安排的玉梨春萍演技太過高超,整個事情策劃的周密,根本無從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破綻。”他想起那段時間的驚惶恐慌,不由嘆道,“後來是慢慢纔想到的,也算是用了一年時間。”
“那臣妾請皇上降罪。”她話語低微做請罪狀,但是頭依然是揚著的,眸光如水。映得裡面的他如此清澈。
“朕若是降罪早就降了,你覺得玉梨還能活到現(xiàn)在?”景杞略看她一眼,“安繁錦啊安繁錦,你本來就沒打算瞞朕對吧?只是有意無意地,設(shè)置了個一年之期。”
“一年後。月嬪稀奇古怪的拿出個《江南行》,那就是答案對不對?後來再出現(xiàn)個神奇的繁花似錦畫,一切的一切,都彰顯了你的去向。”
她不回答,只是低頭。
“所謂《江南行》,朕當(dāng)時就覺得此詩蹊蹺。你性子一直堅忍,應(yīng)不喜歡這些怨婦深閨地愁悶字句。再看看裡面,後來更加覺得你是別有用意。只是將妾和郎的身份對調(diào)了一下,不過那最後的鳳凰山,確實讓朕頭疼了很久。總覺得那是你的地點,卻一路問到現(xiàn)在,人們都說,沒有個名叫鳳凰山的地方。”
“金雀山。”她倏然擡頭,又低了下去,“我在這裡,所以就鳳凰山。”
“朕後來便知道了。”他嘆氣,將她的沉默看在眼中。心中再次泛起很微妙的痛楚,“安繁錦,你爲(wèi)什麼要不告而別?朕知道你一切都有後路,你沒有忘卻你的身份。而且在尚洲以普濟(jì)百姓地方式爲(wèi)朕爲(wèi)皇家贏得美名,這足以說明你並不是真的想走,可是爲(wèi)什麼要如此不告而別?而且,一走,如此長時間?”
“難道是因爲(wèi)那晚朕強要你?”這句話是他一直想要問清楚的問題,因爲(wèi)在乎,因爲(wèi)愧疚,所以幾乎寢食難安。“所以。想要報復(fù)?”
“報復(fù)”兩個字,在這個權(quán)傾天下的男人口中,竟有一種如鯁在喉的艱難。
“是。”她微微擡頭,卻無比堅定的給了他令他傷神的肯定。眸中微爍,泛起的彷彿是對舊日無奈的惆悵與思惘,“王蕓楚的孩子。若我不據(jù)理力爭。不依據(jù)自己地能力奮力反駁,您的鍘刀。是不是會將我立斬?”
那日面對如此複雜狀況,他卻只是站在另一個女人旁邊軟語相慰。那麼冷漠的眼神看向自己,每看一下,都像是一把很鈍很鈍的刀子,將自己痛地?zé)o所遁形。
於是,這邊構(gòu)成了她任性的理由。雖然勝局在握,她那時卻覺得自己彷彿丟掉了整個世界,絲毫沒有那種應(yīng)有的喜悅,而且,在姐姐繁素也對自己那般說的時候,天地一片灰濛。她孤單的只想蜷縮在一處躲避起來。
她微微瞇起眼睛,生生將自己眸中即將涌出來的霧氣逼散,淺勾脣角笑道,“那麼多人,沒有一人站在我旁邊,王蕓楚聲淚涕下,每滴一滴眼淚,您似乎就將罪名加到我身上一分。”
“我當(dāng)時便想,怪不得我娘讓我學(xué)醫(yī)。若不是有了那一技之長,估計根本抗不過去這一關(guān)。再到後來,我因鬱悶去宸王那裡遊逛,宸王是唯一不涉此事的人,所以和他說說,應(yīng)該能好一些。”
“可是,您上來的眼神便像是捉姦。後來……”她淺呼氣,刻意將那一段不美好完全掠去,“想到他們所做地一切,我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其實,這一切,都是在那一刻想起來的……”
“所以,就這樣走了?”景杞突然握住她的手,看出來是牽動了傷口,眉間生起暗結(jié),可是他卻依然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像是回到了以前,只想用他的溫?zé)醽砦鏌崴卣菩谋洌鞍卜卞\,你覺得朕會對你下手嗎?你真地認(rèn)爲(wèi)朕會對你斬立決?”
看清楚他眼裡的驚惶傷楚,她卻依然點頭微笑,“是。”
“你對朕地信任,只這一點點?”
“對,或許我對你以前的信任更多,但是面對王蕓楚。”她輕笑,“幾年相處怎抵青梅竹馬。”
“你……”“而且,她是給我扣上的弒子罪名。這罪名太大了,若我不強辯,您能護(hù)我嗎?”
“她身後的王家,僅一個罪名就會死死抓住把我咬的斷氣的王家,若要因我與他爲(wèi)敵,您能下得了決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