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上次王蕓楚從中生梗,繁素斷不會活到今日。她這個姐姐做起事來狠絕毒辣,但卻扛不住噩夢的困擾,這次的半夜驚夢事件,必然與沐嬪、翠庭與春萍等人的無故死亡有關。
按照景杞的思維推斷,做賊者纔會心虛。一旦對此事害怕,就說明了,此人與事情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
朝議之後,繁錦原以爲景杞會喚她同去玻顏閣查問此事,可是喜貴兒卻中途告訴她,皇上有旨,爲避嫌,她可不去應酬此事。
繁錦心煩意亂,看的出來景杞這事有意避她,但是又特地派人告訴她不去,應不會是置繁素於死地旨意。她還記得上次餘成事件的時候,他沒有告訴她任何理由便去了玻顏閣,等一切落定的時候才告訴他,他曾想讓繁素赴死。
心事不定的坐在案子前將帖子臨了千遍,玉梨終於帶來消息,素妃娘娘明知宮規(guī)而違逆規(guī)定,念其剛誕下皇子功高,又體弱多病,景杞念其舊恩,特免其死罪。
可是,爲昭宮規(guī)嚴明,以示懲戒,位分卻連降兩級,剛剛誕下皇子的素妃娘娘,一晃而變成素貴人。
得知這個消息,繁錦心中五味雜陳。
景杞能做到此,可謂是極大考慮了她心裡的感受,夏唐皇宮別的不說,一向是極其嚴明宮規(guī)祖律,君權至上的統(tǒng)治風格更是自先帝景越起便到達了頂峰。作爲景越的兒子,景杞同樣如此。許是因爲遭受過王蕓楚之變的緣故,對冒犯君威地行徑。向來都是恨之入骨。
所以繁素此次,絕對可殺得。但景杞卻連降兩級,雖然死罪免了,這個活罪卻也是極爲嚴厲的。16 K小說 網(wǎng)尤其是她,剛剛產下皇子。在衆(zhòng)人眼中這原本已經成爲常寵不衰的明證。
如此一擊。顯然是有更加醜化的嫌疑。
玉梨眸中透出點滴喜悅,道,“皇上此次可謂是大快人心,宮中向來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俗語。但是誰都知道,這難熬地活罪,折人心賠面子,反倒不如死罪利索。”
繁錦點頭。眉間卻沒有應有的歡喜,反而是凝結起濃重的擔憂,“事情怕不會這麼簡單的。”
“素妃看到如此結果,也該識眼力了,在這宮裡誰是主子,誰的位分高,原本就該分的清楚。”
繁錦蒼然搖頭,脣角抿起蒼白的笑意,“能識時務自然是好的,這世間沒有一個能像我這般期待她就此罷手地人。可是,事情會這般順利嗎?”
若是以前的安繁素,或許她會有些信心。可是,她卻也知道。她這個姐姐看似柔弱的背後,卻有一種近似執(zhí)拗的倔氣。否則,也不會在家破人亡之時,懷著報復之心,帶著她一腳踏入王家。
即使每一天在王家都生活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每一刻都面臨著王子華的挑釁和威脅,就在她自己都想要逃避的時候,她這個飽受強幸之苦的姐姐卻依然決定留下。從小到大。她似乎都是如此,想要做到的額事情,就必須貫徹到底。
她一向欣賞並以這樣血性堅決的姐姐爲生活榜樣,可是今日,她卻如此希望他放手。這樣一條權欲之路,向來只是一條單行線。若是她強勢加入。必會有一人受傷。
不管哪個人受傷,對她而言都是悲劇。手 機小說站w a p . 1 6 k . c n
夜晚景杞突然來臨。繁錦側頭看了看日子,並不是逢五地時間,不由納悶,卻見他微微一笑,徑直自暖榻上坐下,“不用看日子了,朕今日就想臨時決定到你這裡來,至於司寢局那裡,朕會著人記檔。”
聞言,繁錦這才也坐了下來。看到他的神態(tài),已經料到了他想說的話,慢慢跪下,“謝皇上不殺之恩。”
景杞卻不扶她起身,眼睜睜的看她在他面前躬身行禮,良久才嘆道,“繁錦,每一步路,你都想好了嗎?”
繁錦一怔,“您告訴我地,走一步,思三步。”
“可是朕看你像是走一步,算一步。”景杞擰眉,“今日的事情,若朕沒有顧及你的想法,將安繁素按照宮規(guī)嚴辦,你將會如何?”
繁素低頭,不語。
“你是不是會恨朕?”景杞語氣驀然加重,“告訴朕真話。朕要的是你的真話。”
良久,繁錦才擡起頭,脣咬的緊緊的,似是花費了很大氣力才吐出一個字,“是。”
聽聞她的答案,景杞卻扯起嘴角,淺淺地竟盛起濃濁辛澀,“朕早就料到會是如此。”
聲音忽然低沉,像是被抽出去了所有力氣,只有那深幽眸呈現(xiàn)無奈色彩,漸漸的在眸間鬱凝擴散,“繁錦,朕常常會想,你心裡到底在乎的是什麼?”
“是你自己,是朕,還是你的姐姐?”
繁錦眼睛倏然瞪大,顯然是沒能瞭解他的意思。只聽景杞又繼續(xù)說道,“今天的事情,朕很爲難。”
“朕在那一刻想要治了安繁素地罪,即使現(xiàn)在還沒有確切地證據(jù)能證明她與沐嬪等案有關聯(lián),與陸氏一族有勾結,朕也想治她的罪。你這個姐姐貌似柔弱,卻總給朕一種不安分地感覺,朕總覺得,留著她,必是後患。”
“而今天的事情,給了朕最好的理由。”他微微俯身,像是這才發(fā)現(xiàn)一般將跪在地上的她扶起,“自古宮規(guī)祖制最大,安繁素作爲宮嬪違規(guī)逾矩,只要朕說一句,罪便足以致死。”
“這像是上天給朕的一個最好機會,朕若依了自己的心意,後患必無,你在後宮中朕也必會放心。可是安繁錦。你在朕將要下定決心的時候,告訴朕,要手下留情。”
“朕原本不想依你,但你地目光分明透著朕若不依,你便恨朕一輩子的逼迫與威脅。”景杞嘆氣。“想到朕曾經對你的虧欠,朕不忍心那麼做。可是安繁錦,你告訴朕,朕今日的不忍心是對的還是錯地?”
“若是有一日,安繁素真的如朕所想,真的成爲你與朕之間的禍患,真的成爲這宮中的災難。那時候,必要費今日十倍工夫才能去除。而且,亦會更多風險。到了那日,若是朕仍然一心爲後路著想,到了不得不殺的地步,你還會阻攔嗎?”
一番話說出口,讓繁錦徹底驚楞。她瞪大眼睛看向景杞,“我……”
“繁錦,你會。”他定定的看著她,脣角微揚竟是苦笑,“與你姐姐地對決。你時時被動,從沒有一次能爭取主動地位。而朕太在乎你,因此纔會被你牽絆手腳,很多時候。不得不枉費心機。”
“枉費心機?”繁錦擰眉,忽然擡頭,“你的意思是……”
“對,朕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些。”他脣角微勾,眸中流露出胸有成竹的傲氣,“與幾年前朕用恐嚇的計謀來試探安繁素一樣,昨晚這場戲,應該也是出於那種安排。只是實施者換了別人。而不是朕。”
“你知道是誰?”繁錦揚聲,手卻不自覺緊攥起來。
“繁錦,朕並不是傻子,並不是什麼都看不見……”景杞輕嗤一聲,“不說話不代表沒發(fā)現(xiàn),朕只是覺得此事無關緊要或有助於朕。故意視而不見罷了。”
繁錦愣愣的看著他。只覺得那雙深幽的眸瞳中又多了幾分高深莫測,她突然發(fā)現(xiàn)。對於景杞,她瞭解的,永遠只是一點點。
若是無礙於自己的利益,很多時候,景杞都像是個高貴地看客。看著他們這羣人爲了自己的目的跳來跳去,心中卻有了獨特的衡量標準。於是,他們地自作聰明,便漸漸成爲一出愚不可及的鬧劇。
“我忘記了,”她突然低笑,“您上次說過,月容之事,必與繁素有關。”
“只是猜測。”他也回以輕笑,“不過這次倒是堅定了很多,你這個姐姐,千般心狠,但是膽子卻小,能真真正正的當起做賊心虛這句話。”
“她……”繁錦有些痛苦的皺眉,不管繁素怎麼樣,聽別人這樣直面評點她“做賊心虛”總不是好事。可景杞卻並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一樣,反而輕嘆一聲,“繁錦,你知道朕爲什麼想要藉此事除掉繁素?”
這個問題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繁錦不由苦笑,“您不是說過嗎?餘成的事情,孩子的事情,月容的事情,雖然這三件事情並無確鑿證據(jù),但是這一次地無視宮規(guī)事件,足以讓您爲這些可能作出嚴厲戒懲。”
“你錯了,繁錦。”景杞看著她,深邃的眸子中竟騰涌出濃濁的擔憂與焦慮,“朕真正擔心的,是她拿你對王家的一事兒做文章。”
“當初你用計除掉王家一族,在明眼人看來是爲報私仇,是自衛(wèi)的舉動。可是到了別有居心地人眼裡,那可就是欺君,謀害國之大臣地罪名。此罪一旦被人拋出,朕擔心,連朕都護不得你!”
“而所有的這一切,你那個姐姐都知道,”景杞深吸一口氣,“繁錦,你想過這些嗎?現(xiàn)在雖無確鑿證據(jù)證明你姐姐與陸家聯(lián)合,但起碼已經有了跡象。一旦朕料到地事情爲真,那麼接下來的後果,你想過沒有?”
聽聞這一些,繁錦突然有些驚惶起來。她努力壓抑住自己的不安,勉力勾起脣角,“不會的。”
“你現(xiàn)在已經害怕了。”他將她的不安收入眸中,化爲最輕的一聲噓嘆,“朕想起了一句民諺,雖然低俗但卻說的實在----狗急了跳牆。畜生都能如此,何況人類?”
“如果真的有那日,安繁錦,你面對的敵對勢力,要比當初的王家巨大的多。”景杞收起戲謔笑意,再次看向她,“而你,會不會後悔今日所做的一
“不會。”良久,她才點頭,對上他寒洌的目光,做下最鄭重的允諾,“這是給她的最後一個機會,當年王子華之恨,就當我爲她償了一命。”
從此,兩不相欠,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