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往昔如水,她正沉溺在回憶中,耳旁卻突然響起了景杞的聲音。那聲音來的是如此突兀,硬冷的打破了她所有思想,她不由得一凜,轉頭看向景杞,澄澈的眸子裡此時卻盈滿迷茫,以至於一聲不和體統的應答不假思索的流了出來,“嗯?”
她的神情似是恍惚,如玉的面龐朦朧著一抹不確切,不知道怎麼,他看到她如此表情,心裡經有一腔厭惡慢慢滋生起來,於是又忍不住冷嘲熱諷,“皇后今天怎麼如此安靜,難道有什麼不舒服之處?”
繁錦瞪大眼睛,仍是茫然的看著他,好一會兒嘴角才上揚出璀璨的笑意,“臣妾是在想皇上剛纔說的那個問題。”
一句話如石子濺入衆人心海,冰冰涼涼的泛起漣漪,卻無人續接。
宸王走了之後,繁錦竟有幾分如釋重負的滋味。這次見面,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許是恭敬,許是知禮,可是繁錦卻寧願當作他是愧疚,是不敢面對她。
這樣的想法,在繁錦心中,多是爲自己解脫罷了。
她微微苦笑,心裡那一抹酸澀一點一點的流到心頭,彷彿結成了無數條細細的繩索,將她的骨頭都緊緊的纏繞起來,她竟有些緩不過氣。她久久未動,依然保持景杞與景略在時那般端莊的坐姿,身體僵直的猶如澆鑄,直到眼前籠下一方陰影。
他看著她面無表情,目光飄飄渺渺的落在她的身上,很快便又轉走,“朕想告訴你,兩年一次的秀女選拔要開始,你是中宮之主,理應擔當這些。”
“臣妾遵旨。”繁錦被他生冷的語氣猛地激起清醒,站起身來端端正正的行禮,“定不負聖意。”
夏唐皇宮一向執行的是兩年一選的秀女選拔制度。按照禮制,以郡縣始,每郡要選出至少十名容貌品行俱佳的女子,上至各部大臣之女,下至郡縣小吏人家,每戶不得例外。景杞尚未親政時,秀女選拔之事往往由得右相陸長河輔辦,現在有了中宮之主,自然須由皇后打理。
“娘娘,這便是這屆秀女所有的名單了。”春萍遞上一份摺子,“陸大人說,關於他們的品性容貌評價分數,都在後面附著。”
“嗯。”繁錦點點頭,到了宮試這一步纔算是真正的秀女,經過層層篩選,也不足五十人。繁錦仔細的看著上面名單,下意識的尋找那一個名字,找了一圈兒卻沒發現,便有些訝異的嘆道,“僅有這些?”
春萍篤定的點點頭,“是,到了宮試這一步,是不會餘下多少人的。”
繁錦疑惑的低下頭,再次翻閱了一遍,還是覺得奇怪,便又問道,“陸大人現在在哪裡?”
“應該是在雲繡閣。”
“雲繡閣?”進宮這麼久,卻不曾聽到這麼個去處。
“雲繡閣是先前陸妃娘娘的住處,”春萍看她不解,解釋道,“陸妃娘娘早歿後,先帝爲了祭奠陸妃娘娘,再也沒讓別人進去過,找了侍衛將其封了起來。”
“今兒個是陸妃娘娘的祭日。奴婢剛從去那兒的路口經過時,看見陸大人正朝那兒走,先帝有令,除了祭日那日可去雲繡閣祭奠,平日不可去那裡。”
“哦。”繁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再次看了看那上面的名冊,突然起身,“走,咱們也去雲繡閣走走。”
到了雲繡閣之後繁錦才發現,這個雲繡閣位於皇宮東北部,竟是除中宮外距上元殿最近的地方,而且此處與其他宮院不同,建築曲徑通幽,別有江南院落氣質,院裡面皆生長著翠綠的竹子,高聳入雲,將整個雲繡閣鋪張了一天的翠色。其實若不是仔細找,平日繁錦是斷不會注意到這個地方的。這地方雖與上元殿近,但位置卻好像是偏了些,不易被人發覺,且風格在衆華美大氣的宮廷中猶爲低調,既近卻又顯得遠,仿若有人故意如此設計。
許是好久沒人來了,整個雲繡閣竟滲透著一種陰森淒冷。繁錦眼風掃了一下春萍,自個兒踏了進去,“你在外面候著。”
守在雲繡閣的人看皇后娘娘來,均作出跪地行禮的姿勢,繁錦擺手,停也沒停的朝雲繡閣的正殿裡行去,還沒踏進殿,卻見景略一身灰色衣服走了出來,神色悽楚,看見她時,脣角卻勉強的勾抹出一彎笑意,如同被烏雲籠下的月牙,顯著最蒼白的神色。
他原本要走出的身子停在殿門處不動,彷彿是在等她。
等到她與他近乎與擦肩之時,景略垂著頭,低低的呈了句,“皇后娘娘吉祥。”聲音極低,可偏偏她卻聽了個清楚,甚至覺得猶如刀割般的淒厲。繁錦身子一顫,卻不應答,只是微微頷首。
雲繡閣正殿瀰漫著濃郁的香氣,縷縷白煙嫋嫋,竟讓繁錦覺得眼前蒙上了一層霧氣。她向那個煙氣升騰的地方走進了些,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名年輕女子的畫像,細緻的柳葉眉如月牙兒微勾,大大的眼睛泛著波浪,身子微側在一旁的槐樹上,呈現出一種嬌嗔似的害羞。
繁錦想著,這便是陸妃娘娘了,於是抽出一旁包裹的宮香,仔仔細細的在香爐上燃著,虔誠的跪在軟墊上行禮。
不知道什麼時候景略來到她身邊,跪在另一邊的軟墊上,雖是仰頭看著畫像上的陸妃,可話卻是衝她說的,“謝皇后娘娘。”
“母妃歿後,除了我與舅舅之外沒人看過她,您是第一個。”
繁錦短暫的應了聲,想要說什麼卻發現無從出口,再次看了看畫像上的女子,此時卻覺得有一種難言的熟悉,畫上的陸妃像是她見過的哪個人,雖是靜止,可那一顰一笑中滲出來的嬌媚,卻讓她覺得不可置信的熟悉。
這樣的女人,分明是在哪裡見過。可是仔細一看五官,卻偏偏記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