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禮官將早已擬好的大篇禮文誦讀完畢,聚宴開始,氣氛逐漸高漲了起來。期間瑾榕殿的婢女來到宴席,再次附到景杞身邊說了些什麼,繁錦只看見他微皺的眉頭漸漸舒緩展開,眼底重新溢上了淺淺的笑意,彷彿有一種如釋重負(fù)的情緒慢慢在心裡瀲灩開。
她垂眸不語,腦子不爭氣的想著蕓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上一次宴會的事情再次自眼前重演。那還是蕓楚被冊妃的時候,只是一夜,鬱嬪便離奇死亡。儘管最後她在景略的努力下洗清了冤情,可是鬱嬪的死因不明卻還是事實。
偏偏這次又在行宴的時候,蕓楚無故摔傷,這兩者之間,是否仍有關(guān)聯(lián)?
繁錦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裡,放在案上的手突然覺得一熱,擡眸看去,卻見景杞看向她,微微舉起酒樽示意,暗示他與她起身敬酒。她點點頭,依令而行。
“伊索王子,朕與皇后就代表夏唐子民,歡迎你來到朕的疆土。這杯飲下之後,還望夏唐與玉蕃從此安和祥寧,再無干戈?!?
兩人一飲而盡之後,嗒穆爾也高舉起酒樽,笑道,“玉蕃汗王派本王子來已是昭顯了最大的和談?wù)\意,而且我相信,咱們兩方,定能和睦安寧。最起碼,”嗒穆爾別有深意的挑挑眉角,紫色瞳眸無意間流露出一絲挑釁與霸氣,“五年之內(nèi),必?zé)o礙,您說是不是?”
這樣的回答讓景杞一怔,攥著酒樽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更加用力了些,因用力而發(fā)白的指關(guān)節(jié)與鐵紅輝映,在繁錦看來竟有幾分血腥的紅。可景杞面上還是維持著大方得體的笑容,“王子說笑了,何止五年,朕倒是期盼夏唐能與玉蕃永世和睦下去?!?
“畢竟在朕當(dāng)爲(wèi)天子的時候,並不想聽到太多說朕以強欺弱的言辭。”景杞一聲冷嗤,烏墨的瞳眸瞬間升騰起志得意滿的光芒,“王子能在此事上與朕達(dá)成共識,朕甚是欣慰。”
嗒穆爾亦是以笑迴應(yīng),看到景杞與繁錦轉(zhuǎn)身回席之後,方纔行禮退到一邊。
一番觥籌交錯之後,衆(zhòng)人開始觀賞歌舞。普通王府大戶都配有樂房,皇宮更是有“樂殿”一說。其中樂者舞女皆是自全國篩選上來的擁有絕佳技藝的人物。此次爲(wèi)歡迎玉蕃王子的到來,樂殿特地籌備了具有玉蕃部落民風(fēng)的舞蹈,舞女一顰一笑之間,均有大漠豪放之風(fēng)。
一曲完畢,景杞微笑的看向嗒穆爾,“我夏唐的舞蹈,還可看得?”
嗒穆爾俯身行禮,“多謝陛下盛情。只不過嗒穆爾奉命此次進京都,也是帶了一些歌妓舞女,還請皇上給臣一段時間,容臣將純正的玉蕃民風(fēng)獻於您與皇后娘娘。”
繁錦微微一驚,上次遇到嗒穆爾,只見他身後跟著兩名女子,當(dāng)時只當(dāng)作是他的丫鬟奴僕,並沒有多想。難道竟是特地帶來的舞女?
卻見景杞的眼裡也透出了點點訝然,“好!”
嗒穆爾側(cè)身拍手,大殿隨即迎來了兩名女子,正是繁錦上次看到的那兩名姑娘。雖說不是有著傾國傾城的絕色容貌,但是比起穿著質(zhì)樸的夏唐女子而言,還是有著強烈的異域之風(fēng)。兩名女子搖曳著身子舞到正殿,身上著的是玉蕃特產(chǎn)的亮緞浮紗,緊緊的貼在身上,更襯得出女子姣好完美的身形。
出場便讓人如此驚豔,即使繁錦這個熟悉各類舞蹈的人也禁不住眼前一亮。再去看各位王公大臣,除了宸王景略仍在低首飲酒之外,其餘個人均是不肯移目半分。坐在身旁的景杞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雖然脣角依然含笑,但是那眼睛裡的冷漠與疏離卻顯示出他是心不在焉的,彷彿眼前演出的這一場華美的大戲,完全與自己無關(guān)。
不知不覺兩人跳完一曲,只見嗒穆爾走到中央,含笑看著景杞,“皇上,我玉蕃樂女如何?”
“不錯?!本拌较袷亲鰳幼右粯拥呐牧伺陌驼疲伴L相脫俗,舞藝也是不凡。”
“謝陛下讚賞?!编聽柾蝗晦D(zhuǎn)身,對著一名舞女揚起脣角,“月容,還不快向皇上陛下請安?”
衆(zhòng)人皆驚,只見那名被喚作月容的女子慢慢向前,脣角漾起一彎略帶羞澀的淺笑,隨即俯身跪下,“玉蕃七公主月容叩見吾皇陛下。”
伴隨著衆(zhòng)人刻意壓低的議論聲,與嗒穆爾一向以玉蕃禮面聖不同,月容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夏唐大禮,水眸是常見的黑色,而髮辮卻是玉蕃特殊的捲髮,擡首看向他們的瞬間,粲然的笑容如同雕刻在了她的脣角,入目竟是亮麗奪目異常。
再傻的人都知道下面要進行什麼戲碼了,繁錦下意識的看向景杞,卻見他依然是波瀾不驚,只是放在案上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微微攥了起來,迎向嗒穆爾志得意滿的微笑,景杞輕輕揚聲,“月容公主舞藝不凡,禮數(shù)也是周到,只是不知道王子此行將公主一併帶入夏唐,到底是爲(wèi)的什麼?”
“父汗說此行是爲(wèi)夏唐求和,爲(wèi)表我族誠意,須向夏唐獻上我族最美麗的公主?!编聽杻A身,再次行禮,“七公主月容母親爲(wèi)夏唐人氏,自幼通習(xí)夏唐習(xí)俗禮節(jié),就在是在我們玉蕃,那也是最粲然光亮的一顆明珠,還請皇上能體諒並接受我邦盛意。”
“哦?”景杞把玩著手裡的酒樽,仍是挑眉,“那替我謝謝汗王的盛情了?!?
“父汗還說,月容好歹是玉蕃最珍愛的公主,最好能等到她將終生大事定了之後臣等再行回返。您說……”
殿下已有人議論紛紛起來,原本這和親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何況這玉蕃是自動貢獻美女於夏唐,於情於理,只是這後宮多了一個女人的事兒,並不礙其他??墒顷P(guān)鍵這嗒穆爾說話有一種逼人之氣,好好的呈貢竟像是逼迫,大有你不娶我族女子,我就誓不罷休的意思。
繁錦自然也聽出了其中的意思,她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嗒穆爾,自初見起,她便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讓人懼悚的桀驁之氣,像是不把任何事情都放於眼裡。即使面對景杞,雖然那樣的戾氣像是收斂了一些,但是骨子裡的硬氣卻仍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今天竟然又變寶似的獻出個公主,且直截了當(dāng)?shù)奶岢龊陀H的問題,這樣的種種,都讓他感到驚訝。
“七公主月容?”景杞突然正身,輕笑著看著被稱作月容的那名女子,“朕沒有見過公主,怎麼知道她就是玉蕃聞名全族的七公主月容?”
“那皇上總應(yīng)該知道玉蕃王族兒女身上皆有雛鷹痕跡吧?”只聽嗤的一聲尖利,嗒穆爾竟然將月容胳膊上的絲緞扯了下來,衆(zhòng)目睽睽之下露出白皙的肌膚,一直展翅的雛鷹赫然現(xiàn)於人們面前。
嗒穆爾低笑出聲,“皇上,那您說……”
“與朕和親不是不可以,月容公主天生麗質(zhì),而朕的後宮一向寂寥,月容公主能充入後宮自然是朕的福氣,只是,”景杞突然側(cè)頭看向繁錦,脣角的笑意慢慢加深,將繁錦的訝然完全收入眸裡,“王子應(yīng)該知道,後宮之主是朕的中宮皇后,因此這事兒成與不成,關(guān)鍵是看皇后的意思。”
沒想到景杞會將這個燙手芋頭突然扔到自己身上,繁錦先是一愣,只能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景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擡頭看向殿下,嗒穆爾的脣角似是勾抹出一彎打趣,紫色的瞳眸猶如沉溺了陽光,正炯炯有神的盯著自己。
全殿俱靜,似乎都是在等她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