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杞也覺察到了此事的嚴重性,比起用言語鼓舞人們反抗而說,小恩小惠的蠱惑更讓人們死心塌地,更讓人們愚忠效守。他簇起眉頭,慢慢陷入深思。卻見上次去過尚洲的潘大人也邁前一步,“皇上,宸王所言之事,臣也知道,還曾經體驗了一回。”
“此醫館很是奇怪,門口是兩個普通醫者把守,有個頭疼發熱傷寒類的小疾往往在那裡便可得到醫治,若有重一點的病,纔會去二樓。傳說二樓醫者有藥到病除的神奇本領,但是除了重病之人,其他人都不曾見過?!?
“臣當時雖忙於賑災,但也覺得蹊蹺,於是微服去那醫館看了看,也想表彰一下那醫館的善心,可是那醫館門前的小徒替臣把了一下脈,若臣無疾,不能進
“那就沒進去?”
“是?!迸舜笕说皖^,“當時臣想只是微服,欽差身份若貿然暴露或許會擾亂街市民心,便作罷。原本想明日再去探查,卻不料朝中急件,於是臣便快馬加鞭迴歸?!?
“雖然耽擱了此項事情,但臣可斷定,宸王所言並非虛妄,句句均屬實情?!?
此事過後,景杞發覺自己頭微痛,便擺擺手示意大家退朝,只留景略一人前往上元殿詢事。
“宸王?!被氐缴显?,景杞便遣下衆人,坐在書案前蹙眉看他,“朕有些事情要問,你要保證所說均是實情?!?
他墨黑瞳眸中分明沉澱的是凝重與冷睿。景略一見,便覺得此事事關重大,何況看他又將衆人均都遣了下去,心中已經明瞭了幾分,便低頭答道?!俺甲裰?,”
“繁錦的離去,你覺得是不是王家下地狠手?或許,另有隱情?”
饒是景略百般思索,也沒想到景杞會突然問到這個問題,倏然擡頭,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和驚訝,“皇兄……”
見他反應如此。他心裡已然有了二分心數,“繁錦信你,有些事情,朕不知情,但你卻知情對不對?”
“皇兄明鑑?!本奥悦腿还虻?,“臣只知道娘娘應無生命之憂,但具體何處,臣亦不知。”
彷彿怕他不相信,景略擡頭看他,“臣弟所說俱是實情?!?
“那你是如何得知她無生命之憂?”他蹙眉。聲音微微提高。
“因爲昨日,臣突然接到書信,信中沒有別的字,唯有一幅畫。”他自袖中掏出那張畫。遞給景杞,“臣原本想要告訴皇上的,還沒來得及說,就……”
幾乎每隔兩月,她都會給他來一封這樣的信。信中別的不提,就畫了這樣地花兒。他暗自多了心計,看時日已久,怕繁錦做的事情早晚會被他察覺。因此特地帶了一封放在身上,隨時應對他的盤問。
果真,今日他便問起了她的消息。
“昨日來的?”
“是?!本奥渣c頭,強迫自己表情與往日無恙,“昨日夜晚交予臣手?!?
他再次研究似的看著他,眼神中明顯有著濃重的狐疑。卻不再繼續逼問。只是一遍一遍的打量著手裡地畫,上面是一團簇擁的花。看那樣子,似乎有著牡丹,有著月季,有著百合,有著芙蓉,好多種花團團的擁在一起,上面是燦爛萬丈的煦日。
“呵呵?!焙韲低蝗粩D出幾聲笑,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綻放了一年多來第一次笑容,就那樣目不轉睛的看著那畫,眉眼之間俱是如此張揚的歡躍。不知爲什麼,景略心中竟然涌起些許微澀。時隔一年多,他一步一步的看皇兄走來,也就那個人有這般本事,能讓他這個兄長凍僵了一年多的面容和緩逢春。
她覺得他對不住她,可是她更不知道,他是如此惦念她。
“你知道這畫是什麼意思嗎?”他問他,笑意斂了斂,但依然是一派輕鬆飛揚狀態。
景略突然不想摻入兩人事情,於是便低頭,用自己的黯然去迎合他的歡愉光燦。,“臣弟不知。“那你是如何得知她安然無恙地?”
“臣弟認出了娘娘的筆法,筆梢處均透出一種瀟灑飄逸,不像被人逼迫。若一個人還能如此閒然作畫,那隻說明此人性命無憂,生活安好?!?
“對?!本拌近c頭,笑容再次自脣邊勾描出來,“繁花似錦,好一張繁花似錦??!”
花團錦簇的美妙,正是她名字的取義。繁花似錦,繁錦。
既然一封信都能透出這樣精巧地心思,那麼只說明一件事情。那首《江南行》也隱喻了一樣的含義。那場驚心動魄的皇后失蹤案子,真的是她一手策成。
想起這般結果,他突然覺得自己心情彷彿很微妙。原本以爲自己會勃然大怒,會憤然不已,他畢竟是一國之君,而她卻用君王最忌諱的“欺君之罪”欺騙了他如此長時間。可是到了現在,他發現自己胸膛中盛放的竟然均是歡躍。那種飽滿的幸福感,如同突溢的洪水,似要騰涌出來。
片刻間,王懷遠地臨死前的無奈言語,王蕓楚要死要活的偏執絕望都涌到腦海。他終於知道他們口中的“狠辣”是如何定論而出,可是卻不再那麼嫉恨,不再有被人玩弄於鼓掌的憤然不平。
這一切,難道都是因爲時間?她明明是做了最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可是爲什麼自己卻反而感到釋然?
低嘆出聲,這才發現景略竟然仍伏於腳畔,不由得下身虛扶,“起來吧?!?
“謝皇上?!彼皖^,聲音卻不再具備剛纔地清冽。
“對於尚洲醫館地事兒你有什麼看法?”他將那張畫壓在硯底。換了個話題,“不說便罷,你們一提,朕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臣弟感覺亦然?!本奥詳E頭,“皇兄。尚洲原本就因天災民心不穩,而且此地緊挨臨川,那可是父皇在時出現匪亂地地方。若是因此生異,後果不可設想……”
“依你地意思,該怎麼辦?”
“派人去調查仔細,還可顯我朝廷盛名?!本奥灶D了一頓,“上次潘大人分量不足體我夏唐神威,臣弟覺得。這次去一個比較有身份的人妥帖一些。”
“若皇兄不介意,臣弟願擔當此任?!笨淳拌綗o色,他主動請纓,“臣弟是親王,可將皇上聖名傳揚於此,宣我景家愛民之心?!?
“你先下去吧,朕好好想一想?!倍拌絽s不做反應,像是在思索一樣皺眉許久,便吩咐景略離開。
當日晚上,宸王府景略接到旨意?;噬暇o急召見。
心裡已經有了些許預感,他在陳凝度的伺候下最快速度的套上朝服,眉宇間卻有著舒不散地愁緒。脖頸突然感覺到疼痛,景略不禁唉呦一聲喊出來。低頭一看原來是凝度扣扣子的時候指甲劃著了他,便不耐道,“怎麼了?小心一些!”
凝度看他一眼,“怎麼了的怕是你。”
景略一怔,相處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她的任何不滿,便不由得仔細看了看她,下意識解釋道。“皇上夜召,我怕是皇后的事情。只有遇到了與皇后娘娘有關的事情,他纔會如此心急。”
卻見她擡頭,只是一眼便迅速垂下眼簾,“他遇到皇后娘娘的事情心急,而你呢?”
那一聲輕飄飄的詢問。徹底打垮了他地所想。原本還想再說幾句。卻看她退後一步,“好了。整理好了,轎子在外面?!?
說完,凝度便頭也不回的折回了內室。景略看著她的背影,微皺眉頭似是略有所思,但還是低嘆一聲,轉身離去。
因皇上急召,所以宮門等各道關卡都是通暢的,景略急匆匆的趕至上元殿,行至門口,喜貴兒直接將他引至偏殿,景杞正一手持燈,一面仔細看著牆壁上的地圖,緊緊蹙眉,神態凝重認真。
他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仿若這纔看到他,景杞倏然轉頭,“哦,宸王來了啊。”那一瞬間的表情輕鬆淡然,不像是有什麼火燒眉毛的急事,景略心裡不覺納悶,但還是沒有吱聲。
“宸王?!彼蝗豢此⑽[手示意他靠前,將手中的燈遞到他手裡,“你對我夏唐國土瞭解幾何?”
景略一愣,“怎麼?”
“若是隻告訴你一座山的名字,你能不能知曉它地具體位置?能不能知道它在哪個地方?又歸哪裡管轄?”
景略垂頭,“我夏唐幅員遼闊,大大小小山峰不計其數,臣弟只能知曉其中饒有盛名者,並不能確切分辨出所有山的特點外貌?!?
“嗯?!本拌轿⑽⒁恍?,墨黑的瞳眸在燭光下竟有些熠熠生輝,“朕就提問你一個問題,看你答不答的上來?!?
“是?!?
“我夏唐疆域中,有沒有一個叫做鳳凰山地地方?”他側頭問他,雙目灼灼,卻語帶笑意。
“鳳凰山?”景略一派迷茫,皺眉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擡頭看著景杞的眼睛,“臣弟惶恐,臣弟不知?!?
“範圍小了一些,朕看你瞭解江南甚多,那這江南呢?是不是有個叫鳳凰山的地方?”
景略頓了一頓,仍是搖頭,“臣弟不知,請皇兄恕罪?!睆陀謹E頭,滿腹疑問,“皇兄,這鳳凰山到底是什麼地方?”
景杞深深的看著他,看他那樣表露無遺的迷茫,應該確實不知道這個鳳凰山位於何處,便一笑道,“鳳凰山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只是今天聽一個故友提起來了,朕想知道些情況而已?!?
“是。”看景杞側身踏出內殿,他隨之跟在後面,大概下一步,就是談的那個什麼急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