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竟一夜都是以這樣的姿勢睡去,因爲要早朝,景杞還是如同往日那般早起。低頭看著懷裡的女人,依然懷著恬然的姿勢入睡,眉毛微微展開,像是已經解散了些許煩憂。可是他只是微微一動,繁錦就像是怕他離開一樣越發往他懷裡鑽去,那種依賴的姿勢,讓他心底的酸澀再次翻涌上來。
想要和她就此偎依,可是不行,看天色已經微亮,連喜貴兒都已經端著朝服在玉簾外暗示他到了上朝時間。景杞無奈,只能小心翼翼的撥開她的手掌,微低身子將她放至牀上,可是隻一低頭,便見她的眸瞳倏然綻開,清冽黑亮的撞入他的眼睛。
接著,便就是如同躲洪水猛獸的動作。
狠狠的,用力的將他推開。與夢境中那個心性和寧,睡姿恬然的女子判若兩人。如此憤恨的瞪著他的眼睛,如同他是這個世界上與她最勢不兩立的天敵。
夜裡那樣柔軟的姿態與現在的強硬交疊著在他面前重演,景杞只覺得自己的心如同被一隻利鋸用力拉扯,痛的幾乎發不出聲音。慢慢退後一步,他看著她的眼睛,“我還是想說,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
只是一句,轉身便走。
繁錦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籠在被子裡的身體像是連帶著矇蔽了她的知覺,她的意識竟在他的背影中模糊不清。他說的是“我”嗎,在這樣地情境中,最終放棄了那個彰顯他絕對尊耀身份的詞彙。以“你我”之界,與她商談他們之間的問題?
可是不像她想的那樣的事情,到底是指地什麼?
是指繁素與他的過去嗎?或許事情並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熾熱,或許他們之間真的會有隱情……還是他們之間早已誕生感情,他所要做的。。ap,。只是不甘心就此告訴她真相,只是想盡力隱瞞她?
事情已無法很好的思索,但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就算是不爲她自己著想,可是她的肚子裡,已經誕生了一個嬰孩。看著侍女們端上來的菜,繁錦強忍著自己內心地不適吃下東西,每嚥下一個米粒,都如同吃下一個小石子那般如鯁在喉。
積壓至深的痛苦伴著醒時他無奈卻又憐惜的瞳眸再次在眼前重現。她的淚水忍不住掉下粥碗中,唯恐怕別人看見,只是掉下一粒,她便迅速的用寬大的袖子遮掩了去。艱難的吃完飯,外面突然有人報陌王來訪。她心裡一顫,那聲“進”還沒出口,已經見景陌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
寶藍色的衣衫,飄逸純潔的如同那天邊遊移地雲朵,他的面上燃著焦灼不安的神色,那樣的擔憂和焦慮。在他黑如寶石地眼眸中一辨即明。她看著他,彷彿又到了那一年多共度的時光,心裡很乾淨的惦記著另一個人,那時的心情主題詞頂多會是煎熬。但卻不會痛苦。
可是現在,卻彷彿失去了自己。
景陌還是如此,連宮禮都行的不規矩便嘮嘮叨叨的湊近她,“你怎麼樣了?”
如同在宮外那般,最習慣用靠近來表達對她的關切與貼心,她也已經在那一年多的共處中漸漸熟悉了這樣毫不設防地愛護。一路看中文網可是現在,這畢竟是宮裡,一舉一動。都可以被有心之人冠以行爲不端的帽子。
所以她點頭,“陌王,你陪我出去走一走……”
揮手遣下了周圍人的跟隨,她幾乎用厲聲才呵退了那些宮女太監的緊跟,出了玉鸞殿,卻不知道往哪兒走。好歹景陌是個辨認的方向的。看她心情不好。神秘兮兮地作出笑容,“跟我來。”
她不知道他要將她帶到哪裡。腦子就象戳了漿糊似地,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刺目地眩暈。七拐八拐的,任由他將自己帶到了一個偏僻的院落,院子裡面長滿了雜草,彷彿很長時間無人來過,甚至找不到一個插腳的地方。跟著景陌在雜草叢裡穿梭,過了不久竟看見到一個小小的湖泊,似是由於泉眼而生成,中間有個地方不停的冒出水泡,澄澈而不安分。
景陌在靠湖邊的石頭上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後拍拍身旁的地方,“來吧,坐下。”
她嘆了口氣坐到他旁邊,兩人捱得很近,近到她若出現危險他可以隨手拉她一把,從而最大程度保障她的安全。繁錦坐定之後環顧四周,“這是什麼地方?”
“閒趣園。”
她苦笑,“是夠閒的……”
“看似這宮裡最奢華璀璨,但是那只是光鮮的表像,其實在這裡面,也有屬於閒趣園這樣黯然蒙灰的地方。所以,”他轉頭看著她,“在外面裝多了堅強快樂,在這裡,你儘可以別那麼無堅不摧……”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心情莫名的泛酸,卻不想就此觸及那份痛楚,轉而換了個話題,輕揚語氣,“你呢?你還沒告訴我,你和月容怎麼回事?”
“你不都已經猜到了?”
“我猜到什麼了?”繁錦笑著駁回去,“我只看出你們之間關係異常,其餘的沒做猜測。一路看小說網”
他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說什麼,但眸子裡突然流露出很鮮明的痛楚,脣角揚起絢爛弧度,在波光粼粼的湖水裡搖曳生姿,“我只能說,你猜的都是對的。”
“真是那樣?”
“嗯。”收回視線,他轉頭看她,脣角笑意依然,“就是這樣,心上人嫁給了我親哥哥,我一無所有。”
這樣的結果她雖想過,但總也沒能深入想下去,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潛意識裡覺得荒謬,在景陌看似平靜的笑容中,她的怔愣維持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口中突然迸出一句話,“我不也如此?”
“姐姐與丈夫上牀。我不也是如此嗎?”她笑著看他,脣角那麼大幅度的上揚,可是卻有淚花在眸中騰涌,“景陌,我比你還要不幸運,我的姐姐有了我丈夫的孩子,我什麼都不知道。從始至終,我只是個傻子……”
“原來我們這樣才叫做同病相憐。”她深呼一口氣,雖然已經止住了淚水,但是眸子裡的黯然卻分明的讓人生痛,“昨天到今天,就像是噩夢一樣在我腦子裡旋轉……”
“你這麼難過嗎?”
“看月容倚在他的懷裡,你難不難過?”繁錦反問他,“也許你氣的是姻緣作弄,而我恨得則是背叛。”
“他可以在宮中有佳麗三千,可以有那麼多的女人任他左擁右抱,但我卻容忍不了他對我的姐姐如此,那是我唯一的姐姐啊……怎麼突然之間,關係就亂成如此……景陌,你不知道,”她的呼吸聲日漸低沉下去,“昨天我去玻顏閣看繁素的時候,我知道她是服了藥,她想要自己死。可是我能怎麼做?她服下的藥只有段家的醫術可解,也就是說,只有我能徹底救她的命。那一刻我真的想就此不做了,就任她和她那肚子裡的孩子死掉。可是不行,真的不行,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以前她替我擋下的被王子華強幸的那一幕……或許,這就是上天逼我償還……”
很複雜很糾結的心程,如此說起來竟也覺得難以忍受的疼痛。她聽到他低語,“那你打算怎麼辦?”
她反過來問他,“那你呢?”
“我?”景陌彷彿有些意外她的問句,眉角微揚玩味的勾起脣角,“事情已成定性,就水到渠成下去。我就算是再咬牙切齒,也不會改變事情的結果。若是我詛咒就能讓月容回來,那我天天唸咒死皇兄。”
話說到最後,已經很低。低的幾乎可以被不斷涌出的泉水聲音淹沒,可他無奈的笑顏卻越來越明顯。繁錦一愣,“水到渠成?”
“嗯。”他點頭,突然抓起身旁的石子扔進湖裡,生起細小曼妙的漣漪,“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你若是這麼氣死恨死的能讓她肚子裡的孩子沒有,能讓她與皇兄沒有在一起過,那你就儘管恨下去。”
“可是,就算你恨死,能給自己放鬆的也只是九個月的懷胎期。”他擡起頭向她笑,“我們想的,要是後路。”
“後路?”
“對。”他拍拍手,“你那姐姐會不會對你產生威脅?我是說地位身份,並不指感情……”
“威脅?”
“對,嫡長子儲君,你那姐姐是不是對皇兄是不是也有情?而皇兄是不是真的是被迫而爲?所有種種,都比你在這兒無所謂的難過好的多。”
繁錦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考慮這麼多,經景陌這麼一點撥,竟像是生起了另一片世界。她想著他的話,突然擡頭,“那你想過你的後果嗎?”
“想過。”他看著她,又是無奈至極笑,“我喜歡她,卻拿不準她是不是另戀上皇兄……但是已經無所謂了,這樣的情勢,我只能學會放手。”
“名分已定的局面,我再抗爭,也贏不回已經生就的一切。”話說到這一刻,他的眸中竟然無奈的生起一片朦朧,這便是經歷過幾天痛苦思索的結果,“所以,就這樣過去。”
繁錦只覺得腦子似是經歷了一場洗滌,在景陌看似輕描淡寫的語氣中,豁然明瞭了自己的意義。景杞對自己的眼睛,明明是心疼,是憐惜,是那種屬於愛的延伸和拓展。可是爲什麼,他還會喜歡上了繁素呢?
難道只是因爲他們生的相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