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大公子張晉然突然提出要離開京城外出遊學,這讓整個張府都感覺有些錯愕,當然,張璃除外。
上輩子這個時候,張晉然也提出了離開,說是爲了九月的科舉考試,讀過萬卷書還要行萬里路纔是真正的有志之士。
這輩子同樣的理由同樣的時間,一切又再次發生。張家上上下下都很支持他的決定,以張賦安尤甚。畢竟他外出的時間不算長,而對於向來高風亮節的張家人來說,這種遊學是很有實際意義的。
張晉然提出遊學後第三天,他便收拾好東西打包走人了。離開之前當然全家人都得相送。
張賦安和夫人李氏對他一陣交代,李氏牽著他的手捨不得放,雖然知曉孩子這個決定是對的,但是她還是擔心他僅帶一個小廝,路上會不會生病,會不會得不到好的照顧。
張晉然細聲安慰著自己的母親,張珺也拍拍李氏的背告訴她不用擔心,張賦安更是攬著妻子的肩膀耐心寬慰。
瞧這多麼溫馨的一家子,張璃同其他人一起站在這家人身後默默不置一言,只偏過頭看了看身邊的張玥。
她神色正常,看見那儼如一體的四人也並沒有生出什麼負面情緒。張璃鬆了口氣,她還怕這個小姑娘會傷心難過呢,看來是她想多了。
出發的時間到了,張晉然直起身來抱拳向全家所有人告別。十八歲的少年身形頎長,一身斯文,溫柔低沉的嗓音讓人聽了都很舒服。
張璃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這個張家大哥也是個人物,今年的科舉高居榜眼之位,隨後的仕途一路平順,很得蕭夙的看重。
這個少年也很俊美,但不同於蕭夙的凌厲,他的五官柔和,性格也同外貌一樣,很是溫柔經常帶著笑意,該是愛慕者不斷的。
張晉然向來感官敏銳,來自張璃的有些專注的眼神他感覺到了,不由得便望了過去。看見人羣中似乎因爲被他逮了個現行而有些尷尬的張璃,他嘴角一彎向她笑了一下,嗯,這可是個跟他有著相似之處的妹妹呢。
四目相對的時候對方的笑容,讓張璃忍不住有些羞紅了臉,趕緊低下頭來,這個哥哥笑起來也是個禍水啊,可是他對自己的態度居然似乎有些親近之意。
回想上輩子與張晉然的記憶,張璃只覺得是一片空白,因爲並沒有機會相處,這個大哥對她來說就只活在別人的讚揚中。
他跟她只說過一句話,在她離開張府的那天,依然是嘴角彎起但卻帶著深意:“張璃,你好自爲之。”
好自爲之。張璃突然擡頭,而那邊的張晉然已經上了馬車,駕車的小廝也已經揮出了鞭子。
張晉然那一屆的狀元並未受到重用,而他卻甚入蕭夙的眼,很快成了他的心腹。或許,他這次考前的離京並非是爲了所謂的遊學?
張璃攥了攥拳頭,嘆了口氣,這事兒與她無關,反正張晉然在考前是平安回京了,對於張家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送走了張晉然,這一大家子人便各自散開來。張璃往回走的時候,一個小廝追上來交給她一封信,看見信封上的“陽”字,張璃立馬就認出這是芷陽公主給她的。
跟小廝道了謝,她便趕緊往自己房間走。她這段時間跟芷陽公主通過幾封信了,對方儼然一個剛剛找到新玩具的小女孩一般對她充滿了新鮮感。幸好因爲宮中本就管制森嚴,芷陽並未提出讓她進宮,不然她還不知怎麼拒絕才好。
展開信一看,張璃不由得覺得好笑,果然是一貫的芷陽的風格,上一句話還討巧可愛下一句就高冷得不行。
“宮中數年如一日的無聊,阿璃,明日的詩會你同我去看看好不好我還未曾參加過呢。無需回信本宮並非詢問意見只是提前告知罷了。”
“果真是個精分少女。”張璃默默吐槽,將信摺好收起來。她總覺得以芷陽公主的性子很有可能哪日會突發奇想要求她收藏她的所有信件,所以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
只是明日的詩會……張璃拿起桌上的毛筆,撫平一張宣紙,蘸墨下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擱下毛筆,輕輕吹了吹還未乾的墨跡,張璃看著這張紙發呆。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首詩,但就是這首詩,她剛穿越而來的時候,在詩會上憑它嶄露頭角,獲得不少人的刮目相看。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雖然傳出一個“才女”的稱號,可是什麼也沒改變,反而讓她隨後一次又一次地剽竊古詩,弄得自己都心虛。
這次她不會再寫出這樣的東西來了,她不必要去爭這個虛名了。
“這是什麼?”
突然出現在耳畔的聲音嚇了張璃一跳,微微一顫一隻纖細的手便從她手中抽出了宣紙。她趕緊擡頭,張玥正執著這張紙仔細看著。
張璃有些生氣了:“三姐姐,你這是作何?”
“小妹,這是你寫的?”張玥瞪大眼睛看著張璃,完全不敢相信她怎麼可能寫得出如此經典的詩句。
“不是,是我書上看的罷了。”張璃從她手中將宣紙搶過來,揉成團丟進廢紙簍裡。
“原來如此。”張玥點點頭不再探尋,語氣轉變,打開自己帶來的首飾盒便說讓張璃幫她挑選明日詩會的簪子。
見張玥並不關心此事,張璃也就認認真真替她挑選簪子,待她離開後纔拿出這幾日在看的書翻看起來。
張玥抱著自己的首飾盒子出了張璃的房間,卻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
她自認也是讀過許多詩詞,卻從未看見過今日這首。若真是從書上看的,這樣的詩沒道理蒙塵不被世人所知。或許這首詩真的是小妹所作,雖然不知道她爲何不想讓她知道。
“真是不公平。”張玥有些嫉妒張璃現在什麼都比她強上些許。
明日的詩會,若她能奪得頭籌就好了。她一邊走,一邊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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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時代的娛樂生活太貧乏,尤其對於女子而言。所以像這類由某些德高望重的夫人或是書社舉辦的詩會,畫賽等,向來會招來許多閨閣女子。如同今日的這場詩會,京城最大的書院靜思書院的虞夫人牽頭,那可是知名度不小的。
張璃跟著幾個姐姐們剛進了院子,就看見正在和虞夫人說話的芷陽。這姑娘可沒想過要低調,一身妃色的公主華袍,略有些凌厲的眼妝,身後還跟著四個小丫頭,當真是把公主的模樣端得妥妥的。
“阿璃,等你許久了,快過來呀。”偏頭看見了張璃,芷陽的眼睛一亮,忍不住對她招了招手。
張璃深知自己成了衆人的焦點,卻一點也不緊張,跟張珺打了招呼,便鎮定自若走上前去,向芷陽公主行禮,再向虞夫人行禮,動作優雅到位。
虞夫人看她小小年紀如此沉穩,又見芷陽公主對她態度親熱,所以也笑著誇獎了張璃幾句,不過畢竟是個庶出姑娘,她也沒太放在心上,向芷陽告退便去招待別人去了。
張璃陪芷陽坐在一旁聊天,中途有許多小姑娘過來找芷陽,都被她幾句話打發了。張璃好奇問她爲何如此冷淡,她撇撇嘴:“這些姑娘巴著我都是爲了王叔呢,可是他誰也不喜歡。”
張璃下意識打了個冷顫,現在蕭夙在她心中完全就像一個冰冷的魔鬼,難以想象那種人喜歡上一個人會是什麼模樣。
待人都來得差不多了,虞夫人便帶著這些小姐們往花園的涼亭走去。芷陽捏了捏張璃的手,小聲說道:“我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詩會呢,看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那可不是,這些十多歲的小姑娘們來這兒大都不是爲了玩兒的,還不是想著自己能從這一衆貴女們中脫穎而出,得個好名聲。
張璃左右看看這些打扮無比精緻的少女,略微還是有幾分同情。這個年紀的現代少女們還在讀書呢,可是她們卻在爲了嫁人做打算了。
書院的花園裡種了許多桃樹,如今正是桃花開得嬌豔的時候。衆人進了涼亭,才發覺有種置身花海的感覺,連芷陽公主都讚歎確實景色極美。
張璃雖然上輩子就對這片桃林印象深刻,但如今再看到,依然被如此一副落英繽紛的粉色所吸引。如果有機會,今後等她嫁人了也要在院子裡種上許多桃樹,不僅可以觀賞還能結桃子呢。
聊了會兒天,賞了會兒花,虞夫人便叫丫鬟端著個白瓷盤子出來了。
那丫鬟捧著盤子就走到了芷陽面前,屈膝行禮,將盤子遞到芷陽的面前。張璃看她一臉茫然就趕緊跟她解釋,若是要參加詩會,都要先把繡了名字的繡帕放在瓷盤子裡,算得上是報名。
“阿璃,你要參加麼?”芷陽偏過頭來問她。
周圍的姑娘都轉過來看向張璃,她微微一笑:“我向來是沒什麼才學的,就不浪費這個機會了。”
“無妨,本宮也不會因此嫌棄你。”芷陽不在乎地揮了揮手,示意小丫鬟離開。
張璃已經習慣她一會自稱“我”一會自稱“本宮”了,並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目光隨著那個端盤子的小丫頭而去。
包括張家三姐妹在內的許多姑娘都將繡帕放進了瓷盤內,張璃將對得上號的人都跟記憶中比對了一下,沒什麼不同。
這些姑娘們都自發走到桌邊,張璃和芷陽便退出了這個大圈在外圍看著。
虞夫人滿意地看著面前決定參加的衆人,停頓片刻便說:“既然身處此處,那今日就勞煩各位姑娘以桃花爲主題作詩吧。”
果然跟上輩子一樣。張璃心裡涌上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重複自己已知的生活,這種感覺有幾分奇妙又有幾分讓人覺得心慌和恐懼。
圍在桌邊的姑娘們都安靜地思索起來,不出片刻便有人提筆了。張玥拿著毛筆的手有些顫抖,事實上題目一出她就已經在抖了。
好巧,桃花,題目是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