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過, 景城似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又涼爽了不少。九月下旬就是科舉考試了,所以蕭夙在上朝時下達旨意,各家各戶收拾收拾準備回京城了。
一到這個時候, 當家主母們忙起來之後, 反而成了這些閨閣小姑娘們最爲悠閒的時候。
張珺從前幾日開始, 就天天準時去蕭紹軒那邊報到, 爭取讓他快些跟她熟悉起來。
劉氏這次吩咐下人歸置東西時倒是將張瑜叫到身邊讓她好好跟著學, 畢竟她已經許了人家,也該爲今後當家提前做些準備了。
這麼一來,張璃就天天跟著芷陽廝混度日。
這期間發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芷陽某天在景城託人淘到了好幾本據說是“孤本”的話本, 圖文並茂情節豐富。
她拿過來跟張璃分享的時候,被張晉然撞見了兩個小姑娘手挽著手湊在一起嘿嘿直笑極其猥瑣的模樣, 然後他就震驚了。
待芷陽公主走後, 張晉然把張璃叫到身邊, 頗爲好奇:“阿璃,這芷陽公主平日難道都是這幅模樣嗎?”
本想趕快溜回房間偷偷看小說的張璃聞言皺眉, 問他這是何意,莫非芷陽舉動有何不妥。
張晉然摸摸下巴:“這倒不是。只是公主今日這樣……平易近人的模樣,與我上次所見,大相徑庭啊。”
不久前他去覲見攝政王殿下的時候,回來的路上被一個小丫鬟攔住帶他去見了芷陽公主。
他同這個公主一直沒有單獨近距離的交流過, 那日相處才發現這芷陽公主渾身都是傲慢之氣。
“本宮把你叫來就是想要問問你, 你同阿璃在外這段日子, 她和安麓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如實招來。”
瞧瞧, 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個問題, 姿態極高,智商極低, 若不是知道她與阿璃關係很好,他都快當她是來黑張璃的了。
總之,短短幾句對話就讓他覺得芷陽公主絕對的傲慢刁蠻之徒,只想敬而遠之。
沒想到今日再見她同阿璃在一起,竟然就像個活潑可愛的軟妹子,還跟阿璃撒嬌,完全一個普通小姑娘的模樣。
“大哥,芷陽她……是個精分少女,你懂的。”聽完他的話,張璃額邊冷汗。芷陽那性子,一會兒是一出,確實有些奇怪。
然後她再看張晉然的樣子,怎麼看怎麼覺得他似乎對芷陽很感興趣。嗯,精分的魅力!
九月十日,所有人回到京城,一路平安無事。
生活剛剛恢復正軌,蕭夙就派人到張府正式議親。其實一切早就是定好了的,如此不過是走個過場,很快便合了兩人的生辰八字,由太皇太后賜下旨意來,將兩人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年初一月二十,這樣一來張璃的身上就徹底烙上了攝政王妃的印。
她當時拿到這個旨意的時候忍不住額前黑線,這日子未免著實急了些,還真應了蕭夙的話。
再次回到張府,日子總歸有些不同了。張珺也已經入宮一段日子了,習慣了日日跟姐妹們相處的張璃和張瑜感覺都有些不自在,李氏更是時常發呆,臉上帶著愁容。
雖說女兒入宮做女官是好事,可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從小就在身邊的孩子突然離開自己,長時間不得見,還處在一個無法伸手保護的地方,心裡總是不好受的。
張璃某次請安的時候提了一下自己有想入宮看阿珺姐姐的意願,李氏就眼睛一亮,拉著她的手問她能否幫她帶些東西給張珺。
所以今日她就帶著李氏交給她的包袱和張瑜寫的信入宮了。
宮中不比夏宮,她若每天都入宮和蕭紹軒一起練字,終究是不妥的,回到京城後蕭夙便允了她不再繼續練字的請求。
所以自回宮以後,蕭夙也是一直都未見過張璃,好不容易她主動進宮來了,蕭夙還在勤政殿批摺子就讓人將她引過來了。
看到眼前身著藕粉色雲緞錦裙的嬌俏的少女頭上簪著的是他之前所送的簪子,簪子上的小扇子搖搖晃晃可愛得緊,蕭夙的心涌上無盡的柔情與愛憐。
摒退衆人將少女喚到跟前,他強制要求她側坐在自己膝上,伸手撫了撫她的髮髻和那支簪子:“總算想到入宮了?那賜婚的旨意,可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沒有沒有。”張璃趕緊擺手,這可是太皇太后下的旨,她哪敢有什麼不滿意。
蕭夙握著她的手漫不經心把玩:“那就好,雖然我覺著慢了些,不過這已經是你及笄後最近的吉日了,也只好多等些日子。”
還慢?坐得很不自在的張璃扭了扭身子,心中翻白眼,這都如此著急了他居然還嫌慢?
“別鬧。”他環住她的腰穩了穩不安分的少女的身子,問她,“你這包裹是?”
張璃趕緊說這是李氏託她帶給張珺的東西。
反應過來張璃進宮是爲了她大姐,蕭夙心一塞:“你那大姐現在恐怕沒空,傅先生正在給皇上授課,她肯定也是在的。”
傅先生是兩代帝師,當初蕭夙和他哥哥也就是先皇蕭祺都是從小由他教導的。此人博學多才,文采斐然,乃是當朝元老級人物,張珺一定滿心歡喜吧?
想象張珺得見帝師並受其教導時那副激動興奮滿足的模樣,張璃忍不住嘴角勾起笑容。
蕭夙雖然有些吃醋她進宮不是爲了自己,但是見她笑得開心,便不提此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只耐心聽她在耳邊輕言細語。
待小太監在殿門外稟報某某臣子求見攝政王殿下的時候,張璃才猛然躥起來站好,有幾分扭捏地說她先走了。
“在宮中四處逛逛打發會兒時間,去我寢宮等我一下子吧。”蕭夙有些捨不得,“待會兒便是午膳了,同我一起用可好?”
情侶什麼的,總是願意多在一起待些時間的。張璃點點頭,毫不猶豫應下了,那聽話的模樣讓蕭夙忍不住又把她拉到懷中親了親。
最後張璃是紅著臉離開勤政殿的。
她入宮的時候基本是不帶隨行婢女的,只是在宮中四處轉轉又沒有什麼讓別人伺候的必要,所以她拒絕了蕭夙給她安排的宮女,只問了問路就自行離開了。
進宮這麼多次,她從來都沒有見過冷宮的模樣,一直都是無比好奇的,趁著這個機會她決定去冷宮附近看看。
剛剛問路的時候,那宮女就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樣,還勸她不要去,讓她說原因又說不出什麼來,這怎麼可能就打消得了她的積極性?
冷宮的位置很偏,有些遠,在皇宮最北邊的一個角落上,周圍又淨是茂密的樹林,據說是常年陰冷的。
她幻想中的冷宮定然是一個淒涼蕭索的破敗小院,地上盡是落葉,連牌匾都積著許多灰塵的那種。
卻沒想到,這皇宮裡的冷宮倒完全不是她想的模樣。雖然位置偏僻有些灰暗,從宮門看進去就很是樸素狹小,但卻是很乾淨的。
其實比起普通的小康人家,這冷宮的環境也要好上些許。
只不過冷宮當真是冷清,除了守在園子大門口的四名侍衛以外,進去之後就再沒看到一個人影了。
這就是對宮中女子的最爲嚴重的懲罰之一了,從小穿金戴銀侍僕成羣的大家小姐,卻只能過著衣著簡樸自力更生的日子,巨大的落差還真是有能耐讓人度日如年叫苦不迭。
張璃左右看看,心中感慨頗多,走得深些,才發現那樹下的亭子里居然正坐著一女子。
那亭子裡的石凳與石桌乾乾淨淨,並不像宮中其他地方的樣子,鋪著邊緣墜流蘇的錦緞,桌上隨時擺著果盤與茶水。
那名女子亦是簡樸。雖離得有些遠看不清,但她的衣裙顏色素淡,頭髮似乎大都披下來並未做過多裝飾。
冷宮裡的,應該都是先皇的妃子吧?於情於理,她都該爲衝撞了她們而現身請個罪的。
張璃還未來得及出聲,那名只給她一個背影的女子轉過頭來竟然先開口了,聲音如水般溫柔,聽得出是個年輕女子。
“是誰在那兒?是殿下嗎?殿下來接妾身了?”
張璃聽著這話覺得有些奇怪,但來不及想清楚她便幾步走上前去,這纔看清這女子的容貌。
一張不施粉黛的嬌顏,竟然是溫雅嫺靜,清秀無比的模樣,這樣的女子,怎麼會在冷宮?
她有些愣住,因爲有些出乎意料,亦是因爲她不知如何稱呼她也不知如何自稱。
那美人又開口了:“姑娘,是阿夙派你來接妾身的是嗎?他總算肯原諒妾身了!”
張璃聞言表情一僵,她喚的是阿夙不是阿祺?然後她反過來意識到先前的不對勁是什麼原因了。
這女子剛剛說的是殿下而不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