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璃在賞花宴那次之後,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身邊的秋錦和福媽都看出來她的心情愉悅,皆道是姑娘交了個新朋友,而且還是芷陽公主,所以有些激動難以自持。
事實上,只有她知道,因爲那天與前世截然不同的發展,讓她這才真正放下心來,有了能活下去的真實感。
哪怕後來張玥來找她,纏著她將當日之事說了一遍又一遍,酸溜溜地說她運氣就是好,她也都沒有給張玥難堪,或是對她有多大不滿。
畢竟張玥只比如今的張璃大六個月,也纔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張璃心中只當她是個有些不討喜的小孩子。
但張玥心中可不這麼想。在她自己看來,她一直將張璃像親妹妹一樣對待,也頂愛同她親近。可是這個妹妹不僅不聽她的話總是跟那兩個嫡小姐關係不錯的樣子,現在還在宮中結識了芷陽公主,這可不就是看不起她麼?
越想張玥就越覺得是如此,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很可憐。又不是自己願意生來就做庶女的,怎麼誰都不喜歡她,誰都看不到她的好。如此想著,張玥偷偷地在自己房裡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趕上最近夫子又開始吩咐大家練棋了,張玥本來平時都是同張珺對弈,今兒個將棋子往旁邊一推,突發奇想開口:“大姐姐今日跟小妹對弈一局如何?我這幾日見小妹在看棋譜,定是精進了不少呢。”
張珺向來愛擺出一副好姐姐的樣子,聽她這麼說肯定主動要檢查檢查小妹的學習情況的。她和張珺下棋老是輸,想來張璃肯定也比不過張珺的。打著這樣的主意,張玥看了看張珺,又笑瞇瞇看了一眼張璃。
等小妹一次次輸給大姐了,一定就不敢親近大姐了。
果然,聽到庶妹這麼說,張珺微微挑眉,還頗有興致叫張璃過來跟她下棋。
張璃挺無所謂,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張玥,對方眼睛亮亮地看著她,一副“你要加油哦”的模樣。
張府的習慣差不多是一月主攻兩個學科,如此交替,所以這月之前張璃的確是拿了棋譜來看了一番,恰巧被張玥撞見過還聊了幾句。想來是以爲她能給她們這兩個庶小姐長臉吧,張璃也對張玥笑笑,神態自若坐在張珺對面。
琴棋書畫中,她最不擔心的便是棋了。
張璃穿越到這個架空的古代世界的時候,真的是後悔死自己學的專業了,她無法像別的那些穿越人士一樣大放異彩,因爲她大學專業是學計算機的,這玩意兒在古代可是一點用處也派不上。
但是她必須要賺錢,所以最後想來想去,她選擇了賭棋。她曾經鑽研過圍棋人機對抗,學了很多圍棋知識,寫了好幾套程序,以前一個小組的人也互相博弈探討了無數次,在這方面還是很精通的。
她下圍棋的方法,無非就是在腦中模擬計算機程序,大量心算找到最合適的最優路徑而已。好在這方面她腦子夠好使,真的靠這個賺了不少錢。
這輩子雖然不打算再賭棋了,可是現在要和張珺下棋,想想還有些小激動呢。
張璃剛剛坐下來,張珺就將自己手中的黑子盒推到她的面前,擡手示意她先。從來沒有跟女神下過棋的張璃猥瑣地搓了搓手,執起棋子放在棋盤上。
這兩人是從未對弈過的,張瑜和張玥也好奇地湊過來看。四個姑娘湊在一起緊盯著棋盤,坐在上首的夫子看了也忍不住抿嘴笑笑。
張璃一下棋就很認真,她記得原主的棋藝是不怎麼好的,上輩子她裝失憶後重新教棋的夫子曾對她說“你這孩子失憶後反而棋藝大漲”。如此而來,她今天要表現地有進步,可也不能太誇張,要小心翼翼地輸掉。
張珺只下了幾步棋之後便突然一愣,擡頭看了看對面,張璃埋著頭,只看得見垂下來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
張珺嘴角微勾浮起一個淡淡的微笑,落子的速度更快了些,隨著對方的反應,笑容也更深了些。
一炷香的時間倏忽而逝。
“我輸了。”張璃擡起頭來,羞澀地笑笑,心裡一陣放鬆。
張珺只覺得對面撓撓頭髮的小姑娘可愛極了,伸手撫了撫張璃的劉海,對這個妹妹第一次升起了寵愛的情緒:“嗯,小妹進步了許多,今後一定棋藝非凡。”
張珺突然的親近讓張璃驚訝,但她過高的評估又讓張璃有些奇怪的感覺,只能尷尬地嘿嘿幾聲。
既然已經分出勝負,夫子便讓她們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張珺卻提出說要繼續和張璃對弈,張瑜點點頭便喚張玥坐下和她一起了。
張玥聽話地離開,走之前卻看了一眼明顯對張璃更親近些的張珺,心裡不快極了,大姐姐這是怎麼了,明明小妹輸了不是嗎?
一上午的對弈讓張璃腦子有些暈乎乎的,她也不知爲何張珺突然對她就親切了許多,也許是突然覺得她很可愛?
下午畫畫的時候,張珺甚至還主動過來給她的畫提了建議,親自教了教她,這讓張璃更覺得受寵若驚,同時對張珺也更佩服了幾分。
她並不是一個嬌柔的女子,就連寫字的筆觸也偏向端莊豪邁,所練字體也並非女子時興的簪花小楷,還頗有些鐵畫銀鉤的感覺。
胸有丘壑。這是張璃看張珺落筆勾描山水時,心中驟然涌上的一個詞語。
或許她這個姐姐到十八歲都未婚配,是有原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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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芳香惹人迷醉,空氣裡的暖意流淌於人的每一個毛孔。
彙集了天下所有精緻的園林景觀的皇宮,當然更是一派生機盎然,花團錦簇。成簇的嬌豔的棣棠,玉蘭舒展著身姿招引著彩蝶,美景如詩如畫。
只可惜宮中的主子太少,景色雖美卻無人欣賞。
御行宮外的小太監金拴,在一片春景中稍稍有些走神,忽然瞥見一抹明黃色,嚇得一個激靈,跪下正準備高呼,卻因爲對面主子身邊的杜公公的一個手勢硬生生壓了下來。
高大的身影走近,金拴伏得愈低,愈恭謹。“參見攝政王殿下。”他小聲行禮問候。
“皇上可有在認真練字?”
“回殿下,陛下已認真練了許久。”
蕭夙點點頭,跨步進入御行宮。寬闊的大廳正前方,威嚴莊重的龍椅上,端坐著小小的身影,一臉嚴肅地握筆伏案寫作。
這是他的侄子蕭紹軒,如今的景平帝,他皇兄留下的唯一繼承人,也是他皇兄臨終前最大的牽掛,對他最語重心長的託付。
蕭夙冷硬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柔意,出聲關懷:“練了多久了,可有歇息一會兒?”
認真練字的蕭紹軒聞言擡起頭,眼睛晶亮,放下筆就要撲過來,童聲清脆充滿喜悅:“王叔!你來啦!”
蕭夙擺手退下殿中衆人,接下這顆衝過來的小炮彈,牽著他往桌案邊走。蕭紹軒乖乖被牽著,到龍椅邊便主動拉蕭夙坐下,自己則拿起桌上的一沓宣紙遞了過去,充滿期待地開口:“王叔,你看我今日所練,可是進步了不少?”
蕭夙覺得有幾分好笑,天天都看難道還能一下子進步許多不成。不過他卻是仔仔細細地都看了,誇獎了一番,再將蕭紹軒抱到膝蓋上坐好,握著他的手教他寫剛剛挑出來的欠佳的字兒。
蕭紹軒認真地隨著他的動作下筆,他知道王叔雖然話少,對他卻是真真切切地好,宮中所有人他最願意同王叔待在一起了。只可惜王叔雖然每日都來看他,但到底政務繁忙時間有限,所以這種時候他也很是珍惜。
一大一小的身影很是溫馨和諧,可是沒過多久,外面就傳消息說有事通報。
蕭夙鬆開手,示意來人進殿。一身甲冑的士兵單膝跪地,抱拳稟報:“參加皇上,攝政王殿下。霽陽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慶王爺已成功剿毀匪寨,但混戰中王爺卻失蹤了。”
“失蹤?多長時間了?”蕭夙聞言皺眉。
“已有三日。”
蕭夙目光頓時一凝,站起身來,只停頓了片刻便開口,“傳旨霽陽守城衛全軍搜尋慶王爺的消息,讓李瓴將軍也即刻帶兵前往相助,務必找到慶王爺。”
“微臣遵旨!”
待來人退下,殿中又恢復了僅有兩人的安靜。蕭紹軒拉拉蕭夙的衣角,小心翼翼問:“王叔,安麓亭不會有事吧?”
蕭夙腦海中劃過那個一直安靜本分的異姓王的模樣,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沉霧,去張府密宣張晉然進宮。”
那時的張晉然正悠然自得地喝著茶,挑眉看向面前的親妹妹,有些不相信地問:“阿珺你是說,張璃的棋風跟我很像?”
“對,兄長。”張璃肯定地點頭,“我與她對弈了數局,當真是極其相似,不過……”她想想又帶著笑意,“小妹她今天好像一直在故意輸給我呢。”
“哦?”張晉然有些驚訝地看著張珺的笑容,心知妹妹不會隨意如此說,有些興味地開口,“那改日我也要找機會同這小妹下下棋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