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莧城出發又過了兩日, 張璃他們才終於到了蠡柚縣的地界。
還未走近城門就看見幾個身穿輕便甲冑的士兵提槍而立,見到他們的車隊後列隊上前,爲首的那個問他們是否是張大人一行。
走在馬車邊的張晉然驅車上前將證明身份的腰牌遞給他, 那人一拱手:“大人, 我們是奉王爺之命來迎兩位到營地的。”
車隊在幾個士兵的帶領下前行, 卻沒有進入縣城, 而是從邊上的道往山上走去, 張晉然疑惑之時,領頭的士兵已經負責任地解釋:“蠡柚縣如今已是一座空城。洪水第三次捲土重來的時候,魏將軍就奉殿下的旨意將城裡的百姓都疏散到別處了。好在蠡柚縣只是鄉野小縣, 人口並不算太多,不然造成的損失定然不小。咱們的營地在山上, 地勢高, 沒有危險。”
張璃聞言撩開馬車簾子看了那空蕩蕩的城門一眼, 灰石板上紅漆寫著“蠡柚縣”三個大字,但卻因爲沙塵而看不清楚了, 一眼望過去街上沒有一個人影當真是有些蕭索。
上山的路似乎專門經過修葺,由碎石鋪就,馬車通行毫無壓力,骨碌碌的車輪轉了許久,抖得張璃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 終於到了魏況將軍的軍隊的駐紮之地。
魏況將軍和安麓亭都在軍營門口等著他們, 張璃下車跟著張晉然的步子走過去跟兩人行禮。安麓亭倒是溫和地跟她打了招呼, 魏將軍就有些吹鬍子瞪眼的面容生硬。
他是完全想不通爲什麼殿下會派上個小丫頭過來還特別屬意要好生照顧, 這地方是小姑娘能來的嗎?
蕭夙要娶張璃的事情, 並沒有人跟魏況提過,所以他也未曾想過要高看她一分。
張璃倒是沒有因此影響心情, 反而看著魏將軍的透著絲兇狠的臉覺得有些好笑。她實在想不通,魏藺那傢伙,是怎麼在這樣的父親膝下養成了完全相反的性格的?
因爲並不瞭解這裡的情況心裡有些沒底,午膳後歇息了一會兒,張晉然就提出想到城中去看看情況,安麓亭聞言毛遂自薦,說要帶兩人進城。
安麓亭現在,是斷然不敢做些什麼事打草驚蛇的,存著這樣的想法,張晉然也不怕他是否有密謀,而是面上頗爲感激地應了下來。
蠡柚縣的城裡面,與普通的城邦並無區別。城中的主道大約能並行三輛馬車,街邊都是各式各樣的商鋪,只不過僅有蒙塵的旌旗在迎風招展,門都是緊閉著的。
走在前頭的安麓亭指了指那一排商戶門板和牆體上的一道水平的暈黃的線:“水漲起來的時候,都能淹到這個高度。”
張璃仔細比了一下,那高度得到她腰的位置,還是比較赫人的,百姓的正常的安全的生活完全得不到保證,還好蕭夙早早就不顧代價將城中的人都疏散走了。
驀然那張清冷的臉印入腦海,她的心跳有一拍的停頓,然後搖搖頭讓自己恢復正常。
雖然說他似乎很冷漠無情,但是卻是真的急民所憂不是嗎?
安麓亭帶著他們在岔路拐了個彎,繼續向前走,又解釋道:“前面就是穿城而過的羌河了,漲水時就是這河道里的水暴漲淹了城市的。不過放心,依照它的規律這幾天是不會漲水的。”
越往前面走,地上就有越多凝結了的土塊,想來是河水沖刷上來的沙土。在河道兩邊,土塊就變成了有些溼潤的塊狀淤泥了,應該是那水常常沖刷上岸邊附近之地,太陽都來不及將其徹底烘乾。
羌河河面約四十米寬,確實比較寬廣,張璃注意不遠處還有橫跨河兩岸的一座石拱橋,在經歷了那麼多次暴漲的河水的衝擊,竟然仍完整無缺。
果然古時候的橋樑建築已經十分成熟,且不是現代那些粗製濫造的豆腐渣工程可以比的。
在周圍繞了一圈瞭解情況,雖然對蠡柚縣的災情有了認識,但他們該怎麼做,張璃還是毫無頭緒,目光與張晉然相接,對方微微搖頭的動作讓她瞬間就明白了,他也並無所得。
雖然略微有些泄氣,但天色已經混沌,他們只得打道回府,回了山上的營地。
許是看出張璃的心情不好,晚上安麓亭居然過來找她說是一起在軍營附近走走逛逛散散心。
因爲軍營裡其實每隔不遠就有士兵站崗,何況營內此時還燈火通明,所以算不得單獨相處,張璃猶豫了片刻便同意了他的提議。
其實歸根結底,張璃對安麓亭,從來就沒有戒心,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了以前那種朦朧的特殊之感,但是卻是一直將他當朋友的。
這裡的星空特別澄澈而清晰,而因爲在山上,蒼穹蓋頂,又有些手可摘星辰的錯覺。
張璃走在安麓亭身邊是向來很自在的,此刻放鬆了身心仰頭看夜空就不願意收回目光了。
其實上輩子她也看見過類似的星空的,漫天的星星點點的光芒,大小明暗各不相同,卻構成一幅和諧的畫卷。
有那麼一次經歷,安麓亭不知爲何主動帶她去了擎山,那裡的星空同這兒一樣廣闊而美麗,而恰巧,那天是她真正的生日。
所以她記了很久。
仰著腦袋不看路的後果就是,隨便踢著個石子張璃就一個趔趄快要倒地,身旁一直關注著她的安麓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張姑娘,小心些。”
“沒事兒,這不是有你嗎,麓亭。”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同時愣住了。
張璃撤回自己被他抓住的手,忍不住皺眉,糟糕,剛剛完全走了神,竟然不經意間就將上輩子的稱呼叫了出來。如此親切的稱呼,放在現在他們這種關係上,簡直說都說不清楚啊。
安麓亭片刻的呆愣後就直視張璃的眼睛看了許久,有種說不出的執拗的感覺,看得張璃莫名地覺得有些尷尬。
她正欲開口道歉,對方就緩緩開口了:“張姑娘,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怎麼可能呢,慶王爺,我們不是那次在酒樓才第一次見面的嗎?”張璃扯了扯嘴角,雖然他們這輩子確實之前不認識,但是剛剛她才那樣叫了他的名字,現在不自覺就有些心虛。
“你的表現可不像。還是說,你在怪本王……忘了你?”安麓亭聲音很沉,似乎在一個字一個字下決心。
她怪他忘了她?這是什麼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