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呢, 慶王爺,我們不是那次在酒樓才第一次見面的嗎?”張璃扯了扯嘴角,雖然他們這輩子確實之前不認識, 但是剛剛她才那樣叫了他的名字, 現在不自覺就有些心虛。
“你的表現可不像。還是說, 你在怪本王……忘了你?”安麓亭聲音很沉, 似乎在一個字一個字下決心。
她怪他忘了她?這是什麼節奏?
“慶王爺?”張璃擡頭看他, 並未遮掩眼中的疑惑之味。
“外人並不知道,本王曾經失憶過。”安麓亭仔細觀察面前的少女的表情,“剛及弱冠的時候, 因爲意外造成記憶缺失,忘記之前的事情, 幸得家中長輩相助, 又極力隱瞞, 這事才未傳出來。”
其實並不全是這樣的。他沒有出意外,只是某天醒來之後忽然發現的, 記憶模模糊糊,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也知道許多人的,但是曾經過往的一件件事情,像是隻有個影子, 覆著層層紗布, 他回憶的時候, 根本看不清。
這情況很詭異, 請來的大夫也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 所以這才決定徹底瞞了下來,畢竟並非完全遺忘, 隱瞞起來連困難也算不上。
而張璃,從一見面他就覺得,她明顯是認得他的,先前他還並未注意,可後來他發現,他對她,也好像越來越有絲熟悉的感覺。
在聽了她如此喚他之後,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他就衝動地將這事告訴了她。
“所以,我們是不是曾經認識,但本王卻不記得了?”
這番話讓張璃簡直再震驚不過了,她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上輩子的安麓亭有失過憶嗎?
仔細回憶了一下,她覺得可能性不高,她以前是很瞭解他的。
“張姑娘?”她又失神了。
安麓亭的聲音讓她回神過來,看著眼前之人略有些皺起的眉峰,張璃突然發現,讓她覺得親切喜歡,讓她不由自主關心的安麓亭,在她心中其實跟面前這個人好像並非同一個,而是徹底分割開來的兩個個體,所以不論他說什麼,她想到的都是以前的他。
就好像這輩子這個蕭夙,跟存留在她心中讓她恐懼的那人,也並非同一個。
既然他不是那個曾經支持她的人,她怎麼能像對待那人一樣對待他?
“慶王爺。”張璃的聲音很柔和,“您的事情,我很抱歉,不過至少我覺得,是完全看不出來的。您很親切很溫柔,所以先前我失禮直呼了您的名字,請您原諒。”
“但是,在您失憶以前我們真的未曾見過,這個我可以肯定。”雖然她可以編出他們曾經相遇,來讓她剛剛莫名其妙的稱呼顯得更合理,但是卻完全沒有這個想法。她就快要嫁給蕭夙了,與別人有些什麼牽扯總歸是不好的。
“是麼……”安麓亭沉默,也不再多問什麼。
這晚回到自己的營帳後,張璃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今後還是要注意些,與他還是得保持距離纔好。
隨後的幾天,張璃和張晉然在蠡柚縣附近仔仔細細探查了個遍,雖然將這附近的地形地貌都瞭解清楚了,但仍是很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無事可做的尷尬局面很快被打破,在他們再去羌河附近查看的時候。
爲何只是羌河氾濫,別的地方卻沒事?他們猜想定然是羌河有著什麼特殊的地方,不免要將那周圍看得仔細些。
因爲熟悉了路線,也無需他人帶,張晉然他們兩個人單獨就又進了一次城。
剛走到羌河邊上,張璃就眼尖看到跨河的那座石橋上,居然有個人。
那人一身灰色長衫,帶著斗笠,站在石攔邊上似乎在看奔騰的河水?
兩人對視了一眼,張晉然將張璃護在身後,小心靠近,出聲詢問:“這位兄臺,此處乃災區,不知你在此何事?”
“那兩位年輕人呢?你們在這兒又是爲何?難道是爲了治理水災不成?”灰衫之人開口,聲音沉穩但是卻很蒼老。
是個老人。張晉然略微放鬆,回答是。
“可惜啊,找不到那異物是沒有辦法的。”
這句話說得很輕,仿若自言自語,但是張晉然聽到了。他一下變得很激動:“難不成您是,憬悟大師?”
那人聞言脫下斗笠,鋥亮的腦門花白的鬍子平和的面容,符合張璃對得道高僧的形象的全部幻想。
他上下打量了兩人,緩緩開口:“知道貧僧的身份,定然那封信之後派來的,難道二位就是不屬於這個朝代的異客?”
“咦,您看不出來的嗎?”張璃忍不住發問,憬悟大師據說可是算命一霸啊。
高僧撫鬍子哈哈一笑:“推演命理並非看相,畢竟皮相有時也是假的不是嗎?”
那當然是,且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不管怎樣,知道這人是憬悟大師,兩人真是又驚又喜,連忙問他可知如何化解這澇災。
沒想到問清楚後,方法卻很是普通,只是略有些麻煩,與他們的關係,似乎算不上大也算不上不大。
大師說他剛剛觀察了許久,當然這個最後的結果也含有他的推算。
羌河在大興朝的龍脈之上,龍氣行奔於川流不息的河水之下,一旦它有變化就造成水勢失常。
但是在異物出現之前卻毫無任何災害發生,一是因爲它在龍脈的尾端了,二則是因爲這座橫跨兩岸的石橋。
這座石橋下面,恐怕有修建時就埋在兩邊橋根下的鎮水獸,才保得一方安明。
他想的辦法,是挖河道將大部分水引流轉向另外的地方,而同時,將兩人鎮壓在兩邊的鎮水獸下。
張璃和張晉然聽到這裡忍不住一個哆嗦,戰戰兢兢問,怎麼鎮壓,要把兩人埋在裡面不成。
憬悟大師又哈哈一笑:“不用緊張。只需在染潢紙上寫上你們的生辰八字,和生平重要的信息,越詳細越好。待塗蠟密封后置於那鎮水獸下即可。”
兩人這才大大鬆了口氣,不是把他們壓在下面就好,雖然這方法聽起來有些不靠譜,但是聽大師的準沒錯。
只不過將寫滿自己的信息,寫滿自己回憶的東西深深埋在土裡,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好像親手將曾經的自己埋葬。
“這對我們有什麼影響嗎?”
“時空的改變本就不合倫理,更不可能單爲了你們而扭曲,你們註定不可能魂歸故里,埋葬過去又會有何影響呢?”
張璃和張晉然都沉默,其實他們本就沒有考慮過自己在這裡生活後還能有機會回到現代再開始新的人生,但是先前總歸有個念想的。如今從他口中徹底知道不能,若說不傷感當然是假,只是眼前之事,畢竟纔是他們千里迢迢趕來的原因。
終於獲得瞭解決問題的方法,兩人恭恭敬敬將憬悟大師請回了營地。
憬悟大師的名號,在大興幾乎無人不曉。得知大師出現,大家幾乎要喜極而泣,終於可以真的解決問題了。
其實這澇災的反常,大家心中都有數,只是不敢主動拿出來說罷了。
通過憬悟大師的口吩咐下去,魏況將軍的軍隊就開始全力挖掘新的河道和石橋兩邊的鎮水獸,因爲有了希望,所以都是幹勁十足,效率極快。
而這段時間張璃他們在忙什麼呢?他們天天待在各自帳中避開衆人寫自己的自傳。
張晉然那邊怎麼樣張璃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已經寫了厚厚一疊了。因爲大師說要鉅細靡遺,儘量詳細,所以她把自己能記著的幼兒園什麼時候得了小紅花的事兒都寫了上去。
這個時候她無比慶幸蕭夙讓她練字,所以現在握筆寫字比以前輕鬆迅速多了,省了她不少時間。
好不容易寫到升高中了,張璃忍不住放下筆撲倒在桌上,越往後記得的事情越多,手寫得真的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