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子彈被嚴瑤顫抖的手夾到了鐵盤裡。
席天擎的額頭早已汗似雨下,嚴瑤幫他換上乾淨的紗布之後在牀邊坐下。
她擡手仔細幫他拭去臉上的汗液,手帕從他棱角分明的滑過,落到脖上,鎖骨,最終在他胸口停滯了。
嚴瑤從沒這麼真實的看過男人,臉頰不免微微發燙。
席天擎看穿了她的不自在,虛弱的笑笑,“行了,不用擦了。男人就該出點汗,太乾淨了就和小白臉似的?!?
嚴瑤掩嘴一笑,“還能開玩笑,看來很快就能好起來。”
席天擎盯著眼前這個短髮圓臉的小丫頭,話鋒徒然一轉,“我還沒問你,爲什麼要救我?”
嚴瑤抓抓腦袋,一臉茫然地看向他,“這個問題你問的挺奇怪的,我發現你的時候你都快死了,救你應該不奇怪吧?”
席天擎原本是個能把死的說成活的人,今天卻是第一次讓個丫頭片子的邏輯給搞得無言以對。
良久,席天擎輕輕一笑,“在商人的世界裡恨不得長一百個心眼,你的腦袋倒是很簡單啊。我越來越好奇你哥哥是誰,一個黑社會居然能養出道德觀這麼正的妹妹。你哥哥很了不起。”
嚴瑤的雙眼有一瞬間放光,“我哥就我哥咯。我哥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有時候只是走的路不一樣,人都是一樣的?!?
“人都是一樣的?”席天擎低低的呢了句,眼底似有思索。
向來黑是黑,白是白,道不同不相爲謀,根本就沒辦法真的走一塊去,怎麼會是一樣的。
“瑤瑤,你幾歲?”竄出席天擎喉嚨的聲音越來越低。
“二十八。”嚴瑤站起身回了句,一邊收拾著席天擎換下來的紗布。
“二十八?看上去頂多二十,像丫頭?!毕烨嬗行@訝,嚴瑤的年紀看上去和她實際年齡有些不符。
她穿著很樸素,臉上總掛著笑,應該是那種與生俱來讓人看著就不自覺心情愉悅的類型。
嚴瑤見席天擎打量自個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出我是混血兒了所以才盯著我嗎?”
席天擎望著嚴瑤,爲不可聞的說,“中泰混血。”
嚴瑤收拾好之後,有些驚訝的問,“你怎麼一下就看出來了?”
“你牆上貼著的海報是泰國華人慈善家,我無非是隨口一猜。看來我猜對了?!毕烨嫣撊醯穆曇魳O輕,自打成年以來,他從未有過現在這麼猶如病貓的時刻。
“我媽媽是泰國人,我爸爸是中國人。生了我和我哥。我爸媽現在都在泰國,我跟著我哥來法國好幾年了?!眹垃幇炎约旱募业讏罅藗€底朝天,絲毫沒有去想和個關係尚淺的人說這些合不合適。
她走到櫃子前面,從裡面拿出一個小包裝袋,撕開之後摸出顆黑乎乎的藥丸。
嚴瑤把藥丸放進席天擎手心,又折身給他倒了杯水,“把藥吃了。”
席天擎低頭看了眼掌心裡的藥物,“這是什麼藥?”
“消炎鎮定,還能增強抵抗力,泰國那邊的土藥,我這常備?!?
聽嚴瑤這麼說,席天擎就沒有多問。
他把藥吞進肚裡,不過片刻,全身就騰起了股火焰,似在五臟六腑裡不斷竄行。
嚴瑤看出了不對勁,臉上淺掛的笑意驀地收斂。
她一把攙住席天擎的胳膊,“席大哥,你怎麼了?”
“你剛剛給我吃的藥是什麼東西做的?”席天擎幾乎用了所有力氣問出這句話。
嚴瑤被問的懵懵的,清冽的嗓音染上急切,“我不太清楚,裡面好像有一味藥是鹿茸。鹿茸有強筋筋骨的作用,不會有問題的啊?!?
席天擎傷口的疼痛加上像要灼燒的內火,
整個人被折磨的像是快死了似的。
他無力的扯住嚴瑤的胳膊,雙脣貼在她耳畔,出口的聲音只餘氣流,“去準備一桶冰,給我泡澡,要快!”
嚴瑤急的緊緊咬住嘴脣,她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後奔了出去。
大約半個小時後嚴瑤再進到屋裡,牀上男人的臉從先前的煞白到此刻的緋紅,轉變特別明顯。
“席大哥,你怎麼樣了?”
席天擎的眼睛緊合,鼻腔裡的呼吸很微弱,整個人都在昏昏沉沉中呢著什麼。
嚴瑤將耳朵貼到席天擎脣邊,想要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可怎麼都聽不清楚。
她心驚膽戰,快速把從附近冷庫裡買過來的幾桶冰塊通通倒進了洗手間的浴缸中,折身回到臥室,她拼盡全力將他扶起……
翌日清晨,席天擎睜開沉重的眼皮,稀薄的光線落在嚴瑤頭頂,在她烏黑的髮絲上鍍上一層銀白色的光亮。
“瑤瑤?!彼撊醯膯玖寺曀拿?。
嚴瑤猛地驚醒,對上席天擎的眸。
她的臉徒然緋紅,但還是忍不住往浴缸中探了一眼,笑著誇獎道,“你身材挺好的。”
席天擎從她眼中看出了些端倪,這才後知後覺自己還置身在浴缸裡,一絲不掛,冰水化了之後異常清澈透明,他身體的所有部分都在水中明晃晃的。
他忍不住低笑了聲,聲音有氣無力倒是增加了些迷魅,“看不出來你還挺色?!?
嚴瑤笑了笑起身,“你的衣服我給你洗好也燙幹了,我去給你拿?!?
席天擎沒有說話,望著嚴瑤的背影他眸色微動。
這個丫頭和喬漫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嚴瑤活潑愛笑,但性子有一絲絲的直率在裡頭。
喬漫冷靜決然,世界上女人千千萬,並不是特別適合做老婆的那一類。
可在席天擎的心裡,卻被那樣一個臭丫頭給填得滿滿的。
嚴瑤拿著席天擎的衣物進來,站在浴缸旁邊,發現席天擎仍然異常坦蕩的躺在裡頭。
她把衣物放在旁邊的小櫃子上,“席大哥,你也挺不害臊的,我好歹是個姑娘,這麼看你,你都不知道遮一遮?”
席天擎努力從浴缸裡爬出來,就這麼光著屁股站在嚴瑤面前穿衣服,嘴裡還緩緩的溢出了句,“看都被你看了,這會還要數落我,你嘴皮子還有點力道啊。”
嚴瑤也沒有離開,心想著萬一席天擎一個人穿衣服不行,好歹還能搭把手。
從小被哥哥帶大的女孩,性格中多少都有點大大咧咧。
席天擎穿好短褲後嚴瑤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紗布幫他包上。
紗布上塗了些她去取冰時順道從藥店裡帶回來的消毒藥水給席天擎換上。
最後乾脆幫他套上了襯衣,扭好釦子,無數曖昧的動作在他們之間卻顯得很正常,很乾淨。
嚴瑤扶著席天擎坐回牀上,還特意把靠枕摞得很高,待他躺下之後才深深舒出口氣,“現在報紙上都說你死了,打算怎麼辦?”話音剛落,嚴瑤從桌上拿過一杯水遞給他。
席天擎喝了口水,頓了幾秒,意味深長的開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嚴瑤從他手裡接過水杯放好,忍不住潑冷水,“說的輕鬆,你要是被抓了,鐵定是要槍斃的。”
“槍斃?”席天擎的喉結竄出低低的笑,“能槍斃我的人還沒生出來。我沒有販賣軍火,這條命還能留很久?!?
嚴瑤見他真的沒有在意,便將話鋒徒然一轉,“對了,漫漫是誰?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席天擎深邃的眼底猛地竄起一絲光亮,“是我女人?!?
嚴瑤被他的神色弄得微微一怔,剛剛席
天擎在說那四個字的時候整個人似乎都有一種特別的光芒在。
她微微勾起脣瓣,“做你女人真好,看得出來你應該很喜歡她?!?
“是啊,丫頭,你晚了一步?!毕烨骓菩且?,嗓音如大提琴般低沉。
嚴瑤努努嘴,“我纔不要你。我有喜歡的人?!?
席天擎忍著肩膀上的疼痛,“是你男朋友?”
“不是,是校友?!眹垃幷f完,臉倏然紅了,頭也緊跟著低了下來。
剛剛在洗手間看男人身子的時候她都不曾表現出這副模樣。
席天擎突然好奇的盯著她,按照她的性格應該接下來就該把事情原委都交代了。
果然,下一秒,嚴瑤擡頭,還挺不好意思的說,“嗯,不過他並不認識我。”
席天擎聽完眉梢微挑,以他的心思多半已經猜出了個輪廓來了。
艱難的調了調坐姿,他又低低的說,“你這樣可不行,遇見喜歡的,一定要追到手?!?
不管別人如何,反正他席天擎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生意也好,女人也罷,看上了就一定要牢牢的盯住,這輩子都休想從他手心裡逃走。
嚴瑤被席天擎異常堅定的目光影響到,一絲傷感悄然的滑過她的眉梢,“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大學畢業之後我和他就各奔東西了。再也沒見過,我甚至都沒要到他的電話號碼。人海茫茫的,我怎麼追???”
長這麼大,她其實很少有泄氣的時候,只有在談及這段有點可笑的暗戀時纔會又悲觀,又無奈。
席天擎幽深的眼睛望著她,鼻腔中鑽出絲低嘆,像個長輩般勸說道,“你二十八了,即便長的年輕,可總要嫁人啊。不然你哥該擔心你了。”
嚴瑤一下站起,情緒十分激動道,“我有感情潔癖,寧缺毋濫。我相信我一定可以遇見他的。”
待她說完,才意識到席天擎的目光含笑,似有深意。良久,他才緩緩的開口,“讀了幾年大學,連個電話都沒要到手,你夠窩囊的,就算是真遇見了你能做什麼?”
嚴瑤先是怔愣,隨後又一屁股哉回了椅子上,“那是以前,以前膽小?,F在我連你都敢救,膽還小嗎?我要是遇見他,這次別說是死纏爛打,哪怕是直接撲到我都可能做的出來。”
是啊,有些人就是喜歡這樣,遇見的時候不去抓,等到錯過了纔想去抓。可等想抓的時候,上天未必還會大方的給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席天擎冷不丁意外反問,“萬一他結婚了呢?”
嚴瑤一聽,微微張開了嘴,而後又低下頭,輕輕的說,“要是真結婚了,就算了?!?
席天擎死死盯著她,忍痛輕拍她的肩,“現在流行晚婚晚育,你也別太灰心。”
嚴瑤沒有再說話,默默的離開席天擎的視線。
他望著嚴瑤的背影不禁在想,好在他不是這類人,不會輕易讓機會溜走。
席天擎來到這之後肚子裡都未曾進過一粒米,嚴瑤給他煮了碗方便麪,席天擎卻說不餓。
“我家只有方便麪,我打算一會再出去買點燉湯。你先將就著吃吧?!?
“不,我不是嫌棄,是想麻煩你件事?!?
“什麼事,你儘管說?!?
“電話借我用用?!?
嚴瑤一聽,壞笑道,“是要打給那個叫漫漫的吧?”
席天擎輕輕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嚴瑤從兜裡掏出手機,“電話多少,我給你播,你的手還是儘量少動,能在藥店買到的都是非處方藥,效果不會太好。昨晚你過敏,泡在冰水裡頭,傷口沾了水就更容易發炎什麼的了?!?
嚴瑤說了一大串,可席天擎卻回答的極簡,“不用,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