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定漪揹著布勤,站在山下。
他們絕不是山腳下僅有的兩個人——霧靈山的碑碣旁,站滿了形形色色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八百。
不用問,這些人都是來參加霧靈山入門考試的。霧靈山對考試資格要求很少:不論是否練過武功皆可,修煉過歸氣法的,必須要是北方門派。唯一的限制,就是年歲要在二十以下。
若不是有這個條件卡著,恐怕北方門派的衆多掌門,也要上山和後輩搶奪入山名額了。
山腳下有四個霧靈山的普通弟子,凡是要上山考試的,都要在他們面前站上一下。布勤趴在甲定漪肩頭說,“我們先排隊吧?”
甲定漪站在對位,看到凡是有人站在霧靈山弟子面,那裡就會青色光芒一閃。甲定漪探出頭,想一看究竟,卻聽站在他旁邊隊伍的人嗤笑了一聲。
那人穿戴華貴,就連背後揹著的劍也是鑲滿了寶石。他輕蔑的笑了笑,對前面的友人說,“真是什麼土包子,都敢來霧靈山。”
前面的人掃了布勤他們二人一眼,說,“霧靈山山門大開,不就是想招收不世之才嗎。他們沒見過世面,說不好正是‘不世之才’呢。”
“什麼不世之才。”華衣男子說,“一看就是個殘廢小白臉,還有個家丁。”
布勤感覺到甲定漪肌肉突然繃緊,卻沒等到他接下來的動作。
甲定漪不屑與他們計較,當你掌握了天底下最粗的金手指,通曉了整個世界的規律與秘密,這些螻蟻般的小蟲,還算什麼?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甲定漪還是一陣惱怒。
布勤捏了捏甲定漪的肩膀,然後笑著對那個華衣公子說,“公子好眼力啊,一眼就看出我是個小白臉。那我就禮尚往來,也猜猜公子的身份。”說完,布勤向那個人招了招手。
那人有些好奇,稍微湊近了些,就聽布勤說,“看你穿的這麼華麗,腦袋上又抹了了那麼多油,還揹著個根本沒有劍的劍鞘,一定是宵聲坊的頭牌了?”
宵聲坊,正是布勤在小說裡設定的勾欄院。
那人一聽這話,氣得腦袋更亮了。他回手拔出劍來,吼道,“我要讓你看看,這劍到底是真是假!”
邊說著,他舉著劍就向布勤劈了過來。
甲定漪要摸出腰間長針,卻被布勤抓住了手,然後輕輕搖了搖。甲定漪將信將疑的放下了手,卻見劍鋒已經到了眼前。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青紫光芒向他們衝來,直直紮在劍上。甲定漪和布勤毫無感覺,動手的那人卻被震得退出了幾米遠,摔倒在地上。
一位霧靈山弟子走了過來,面無表情的說,“禁止動武。”
“是他們先招惹我的!”華衣公子不服。
“你想取消資格?”霧靈山弟子只淡淡說了一句,華衣公子就低下頭不再爭辯了。
霧靈山弟子走後,華衣公子惡狠狠的對他們說,“你們等著!我是龍鱗門的少門主!等出了霧靈山,我要你們好看!”
“我們來霧靈山是想拜入山門,就不準備下來了。”甲定漪淡淡的說,“不像少門主你,來風光一陣,就回老家接著當少門主去了。”
華衣公子惡狠狠的瞪著他,卻被身旁的人勸住了。
甲定漪揹著布勤,不再理會那人,而是跟著隊伍往前走。終於到了霧靈山弟子面前,那位弟子懶洋洋的問,“你們二人誰要考試?”
“一起。”甲定漪說。
霧靈山弟子伸出劍指,輕輕的點了一下布勤的手腕。觸及布勤的皮膚時,一陣青紫色光芒一閃而過。霧靈山弟子輕笑了聲,“呦,還不錯。”
布勤不明白他所爲何意,但還是客氣道,“多謝師兄誇獎。”
“別叫我師兄。”
看來“別叫我師兄”是霧靈山弟子的門訓。於是布勤從善如流的答道,“是,師兄。”
那位“師兄”撇了撇嘴,又凝了一道氣在指尖,點在了甲定漪的胸口。
“咦?”他抽回手,又運了道氣,點了過去。可還是同樣的感覺,他傳過去的氣一接觸甲定漪的身體,就消失了,根本找不到歸墟的位置。
他連忙叫其他三位弟子過來,說明了情況。另外三名弟子也各自運了道氣,分別點在甲定漪身體的不同部位——但結果都一樣,石沉大海,再也感覺不到。沒有辦法,他們又四人齊齊運氣,打在甲定漪身上。
他們試了半天,可結果還是一樣,他們運出的氣,一到甲定漪身上就消失了。四位弟子都圍在一個人身邊,其餘排隊的人都不幹了,喧鬧了起來。沒有辦法,那三位弟子就都回去了。
“要不然你回去吧。”最開始的那位師兄說,“你歸墟里沒有標記,到了山頂也是白費。”
甲定漪這才知道,霧靈山弟子往每個來考試的人身上注氣,是做標記。他不知道爲何自己歸墟里做不成標記,但他也不準備就此離開。
甲定漪說,“那我就陪著他上去。”
那位弟子看了他一眼,道,“霧靈山向來沒有陪考的規矩。”
“讓他們上去吧。”旁邊一位弟子說,“山上已經二十年沒收過普通弟子了。也不差他們這幾個落選的。”
甲定漪點了點頭,揹著布勤踏上了霧靈山的第一階臺階。布勤在他耳邊小聲說,“要不然我們走吧?你上去了也參加不了考試。他注的那道氣算是考試的入場證,證明你是當天上的山。”
“到山頂還有時限?”甲定漪問。
“那當然了,要不然就可以從去年就開始爬山,今年剛好趕上考試。”布勤說,“就算是武林高手,想一天內爬上霧靈山也不容易。”
“這是爲何?”
甲定漪步履輕盈,他背上的布勤反倒氣喘吁吁的,“你沒覺得,我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嗎?”
經他這一提醒,甲定漪才發現,剛纔和他們同時出發的人,已經少了許多。身邊的人,大多數是早他們一步出發的。他倒是更在意布勤的情況,“我揹著你,你怎麼反而這麼累?”
“來霧靈山考試的人,以爲霧靈山有什麼古怪,山高路遠,越走歸墟里的氣越少。”布勤歇了一會才說,“其實是山下的霧靈山弟子,往所有考生歸墟里存的一道氣,會給考生歸墟開一個口子,逐漸泄氣。”
甲定漪皺眉,“那時你腕上發出青紫色光芒,又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向著奇怪的方向發展了……”布勤說,“我掌握的只有大綱,像歸墟之氣的具體表現形式,可能這個世界自己完成了。會不會是顏色越能閃瞎狗眼,天分越高?”
“那無人能和你相提並論了。”甲定漪白他一眼。
布勤惶恐,“不不不,要論閃瞎狗眼,我哪來的狗膽和定漪大人一較高下。”
“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大膽了。”甲定漪說,“以前總是發呆,是不是在心裡偷偷罵我?”
沒等來布勤的迴應,甲定漪扭過頭,發現布勤竟然在他肩頭睡著了。呼哧呼哧的像是倒真像是一隻小狗。甲定漪倒是羨慕布勤,就算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裡,還能這樣毫無戒心,說睡就睡。
甲定漪有點拿不準,布勤爲何這麼聽自己的話?他看自己的眼神,更是讓甲定漪弄不明白。甲定漪走了多久,就想了多久,最後終於想通了:看來還是要對布勤兇一點,他纔會對自己更衷心。
就算沒有霧靈山弟子的那道氣,甲定漪也感到了十分費力,畢竟揹著個大活人。甲定漪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向四周望去,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周身已被雲霧纏繞。
這雲霧與他往日裡見到的不同,不僅看得見,用手一碰,就感覺霧氣竟然化成了水意,但手上卻未見任何水珠。只是他身邊的雲霧實在太多,他走一步,就有更多的雲霧圍了上來。
甲定漪低下頭,發現連腳下的臺階都看不清了。
“我們只能止步於這裡了。”布勤醒了過來,軟趴趴的挨著甲定漪的肩頭,“將歸墟里的氣運至全身,霧氣就會遠離。”
“大不了不看路了。”甲定漪說。
“沒有那麼簡單。”布勤說,“這霧氣會引著你往別出走,根本進不了山門。”
甲定漪皺眉,“你不是說只知道大綱嗎?怎麼連霧氣的作用都知道?”
甲定漪眼神透露著淡淡的不信任,看得布勤心裡一陣難受。他偷偷將頭埋在甲定漪背上,憋了會氣,才又開口道,“本來的設定裡,雲尊老人引薦段無顰拜山。他也參加了這個考試。考試一共有四個關口。第一個便是這‘無盡霧’。”
“走到這裡,歸墟里的氣還沒泄盡,還要能運氣驅霧。看來要求考生的墟境非常高。”甲定漪說,“我也算機緣巧合,因爲歸墟損傷,才能走到這第一關。”
“你都知道了?!”布勤驚道,“你……沒事吧?”
甲定漪說,“我已經說過了,我可以上山去當雜役。霧靈山是四方聖域之一,我定然能找到寶物治好我的傷。”
“那你非要我參加考試幹什麼?”
“你要是成了霧靈山的弟子,給我拿寶物也方便些。”甲定漪毫無愧色的說。
“我聽說過‘竊書不算偷’,還沒聽說過‘拿寶物不算偷’呢!”布勤忍不住吐槽,“你也太無恥了吧!”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我讓你做什麼,你就乖乖去做。”甲定漪說,“再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你的,拿幾樣東西又算什麼。”
布勤受教了,不敢說出來,只好在心中狂吼:你也知道這個世界是我的啊!那爲什麼說的跟你的一樣?這種“你的也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霸王思想,從何而來啊?!
“你先說說一共有哪幾關?”甲定漪索性也不走了,將布勤放在地上,自己坐在他身旁。
“一共有四關,分別是:無盡霧、沉鯽池、靜心歸元壇和無回殿。通過這四個關口的人,不管剩下多少,最多取十二個通過。”布勤說,“雖然我知道每個關口的大概設置規則,但具體要怎麼破,我也不清楚。”
甲定漪沉思了片刻說,“無盡霧,需要用歸墟之氣驅散。我歸墟損壞,無法集氣。你雖然歸墟完好,但沒練過任何武功,不懂歸氣法。”
“是啊,所以我們第一關就過不去……啊嘞?你從懷裡掏出來的是什麼?”
甲定漪將布袋打開,一本薄薄的藍色書本露了出來。他將書展開,放到布勤面前,“你有一個時辰的時間練功,日落前我們要驅散無盡霧,到達山頂。”
布勤看清封面上的幾個字,大吃一驚,“原來這纔是你非要來霧靈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