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勤覺得, 自從穿越到書中的世界後,就總是和水有緣。一向怕水的他,竟然也有了點水性。只要身體一接觸到水, 立刻下意識的摒住呼吸, 同時手腳並用的掙扎了起來。
甲定漪抱著肩, 冷冷的看著他。
布勤掙扎了一回, 站了起來。水缸裡的水, 只到他的腰間。布勤傻傻的笑笑,問道,“爲何將我放進水缸裡?”
甲定漪沒有答話, 而是轉身進了屋。再出來時,他抱了一個木盆, 裡面放著毛巾、絲瓜瓤、木質梳子和一塊橢圓形的淡綠色物體。
布勤坐進了水裡, 趴在缸壁上, 眼巴巴的看著甲定漪將木盆放在一旁,然後用腳尖挑過一隻板凳, 坐了下來。他看出甲定漪要給他洗澡,便任由甲定漪從水裡拉出他的胳膊。
在不能行走的時候,甲定漪一直爲布勤洗澡。自從腿好了,布勤已經很久沒享受過這個待遇了。他乖乖的配合甲定漪,伸出胳膊方便甲定漪的動作。
然後, 布勤發出了生命的吶喊, “嗷……”
“怎麼了?”甲定漪停下手問。
“……用絲瓜瓤剮皮, 實在太疼了。”布勤本來就細皮嫩肉的, 再加上在紫煞水裡泡了半個多月, 皮膚更是嬌嫩。
“什麼剮皮?你以爲你是牛蛙啊?剮你皮做什麼。”甲定漪嫌棄的說道,“身上都臭了, 還好意思叫疼?”
牛蛙……聽到這兩個字,布勤突然想起了各種牛蛙火鍋以及幹鍋牛蛙,肚子便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好在藏在水下,不容易被發現。布勤餓的搜尋著附近一切看起來像食物的東西,然後發現了木盆裡的那個陌生物體。
布勤拿起那塊橢圓形物體,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有一股清新微甜的味道。不過他也不是三歲孩子,自然不可能張口就咬。
“這是什麼啊?”
“肥皂啊。”甲定漪抽過肥皂,教訓道,“這東西金貴的很,不要拿來玩。”
“現在就已經有肥皂了嗎?”布勤問,“我還以爲,現在還用鹼面或者皁角洗澡呢。”
甲定漪白他一眼,“你自己寫的世界,還來問我?我真不曉得,你這個‘作者大人’,還有什麼用。”
布勤訕訕的笑笑,心中竟真有幾分不安,生怕甲定漪不要他了。他連忙說,“其實我很有用的。”
“哦?說來聽聽。”
“……我比較會編故事。而且……”布勤思索了半天,終於自暴自棄的說,“我好像真沒什麼用。”
“你還是有一個用處的。”甲定漪說起話來笑意吟吟,眼帶桃花口含,似是在都弄布勤。
布勤看得胸口猛跳,眼睛在家丁一臉上亂竄,哪裡都捨不得不看。我布勤自問何德何能啊,竟然睡了這麼一個帥到沒天理的男人!
曾經以爲是自己上輩子造了孽,纔會穿越到書裡,受了這麼多罪。但是此時此刻,布勤真心感謝各路神仙,恨不得給上帝觀音玉皇大帝,個個都磕上一個頭。
“又傻笑什麼?”
布勤仍舊沒回過神來,脫口而出,“能睡到你,此生無憾了。”
剛說完,布勤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想要辯解一下,就見甲定漪瞇了瞇眼睛,又向他逼了過來。
布勤微微閃躲,心裡其實萬分期待。誰知甲定漪的臉停在了離他一寸的地方,布勤變成了鬥雞眼,看著甲定漪筆直的鼻子。甲定漪順勢將手伸進了水裡,感覺到甲定漪手摸到的位置,布勤立刻臉上一紅。
甲定漪臉上卻毫無變化,用拇指揉了揉布勤的穴口,然後伸進兩指,輕輕攪動。布勤緊張的抓住甲定漪的胳膊,儘量讓自己放鬆,不去想那身體裡不屬於自己的部分。
一股暖流緩緩流出,甲定漪才撤了手,面無異色的繼續給布勤洗澡。這次他沒有再用絲瓜瓤,而是用手輕輕的給布勤搓澡。
雖然泡在涼水裡,但布勤的臉卻蒸的通紅。與平時的兇惡比起來,現在的甲定漪太過溫柔,反而讓布勤更加難耐了。他有些赧然,不好意思直說心中所想。
布勤東瞅西瞧,還是對那塊肥皂很感興趣。他拿起肥皂,問道,“這東西,是從外面買的,還是龍域裡的人自己做的?”
“他們自己做的。”甲定漪說,“我到這裡之後,發現龍域裡的人,都非常淳樸單純。家家戶戶從不鎖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沒想到四方聖域視爲虎狼的龍域,竟然是這樣一個地方。”
“這地方太好,好的有些虛假了。”甲定漪說,“你到這裡也快三年了,可否見過現在手裡拿的肥皂?”
“以前在段家,後來去霧靈山,用的都是皁角和鹼面。”布勤回憶道,“就算是劉家,用的也只是豆粉。我還以爲,這個世界裡沒有肥皂呢。”
“我初次見到這東西,也有些驚異。他們家家戶戶都會做,每個月,聖殿裡都會來人,將多餘的肥皂取走,拿到外面去賣。據說加了香料的肥皂,一塊就價值百金。就算劉家這樣的富戶,也用不起這東西。”
“技術壟斷,就是賺錢啊。”布勤感嘆道,“那龍域裡的人,不是富得流油?怎麼我見他們穿衣住房,都不像是有錢人啊。”
“價值百金這四個字,是陸英志告訴我的。而住在龍域裡的人,並不知道,他們做的東西,拿到外面的世界,值多少錢。”
“你的意思是,聖殿壓榨龍域百姓?那他們難道就不想反抗嗎?”
“反抗?爲什麼要反抗?他們祖祖代代,沒有離開過龍域,又哪裡知道他們習以爲常的東西,在外面的世界,竟然金貴無比。”甲定漪說,“這裡的人,沒有錢的概念,竟然還過著以物換物的日子。有什麼想要的,就算龍域裡暫時沒有,或是自己手頭上沒有交換的東西,也不要緊,就向聖殿裡的尊者討要就可。”
布勤聽到這裡,心裡隱隱有種感覺,卻說不明白。
甲定漪繼續說道,“這裡的人,每日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意。一切物質需求,都能被滿足。每個人幾乎都是絕對平均和平等的,不會存在任何差異。你看外面那些房子,就能看出來了吧?就連高低大小,也基本一致。”
布勤越聽,心裡那種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就越清晰。
“自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們沒有去過外面世界的基礎上。”甲定漪目光深邃,“他們非常富足,吃穿用度卻非常單調。雖然他們有許多外面世界沒有的東西,但同時,外界的許多東西,他們也是聞所未聞。”
“溝通這裡和外部世界的唯一橋樑,就是聖殿。聖殿裡只有龍主和兩位護法,還有十二位尊者。至於我們之前聽說的那些信者使者們,都沒有資格知道聖域的位置……”
“等等。”布勤終於開口了,“就算對自己的生活再滿足,也不可能根本不想出去啊。別說人類了,就算是動物,也是有探索的欲/望的。他們不會對統治者產生質疑嗎?”
“統治者?誰?聖殿裡的人嗎?”甲定漪搖搖頭,“你錯了。他們不僅不當聖殿裡的人是統治者,反而視他們爲服務者。他們想要什麼、缺什麼了,就去要;聖殿裡的人拿走他們做出的東西,也不過是替他們去外面交換而已。”
“可是明明聖殿剝削了他們的剩餘價值啊!”
甲定漪問道,“剩餘價值是什麼?”
布勤努力回想大學的課本,解釋道,“比如說,這肥皂,是用豆粉混了蒸熟的皁角,再加上各種香料,用融化的豬油灌注。材料倒是尋常物件,只是其中的技術和所費人力,卻更加值錢。可是龍域裡的百姓,只看到了材料便宜,沒看到自己所費心血的價值。這個價值,就被聖殿裡的人拿去了。”
聽完布勤的話,甲定漪竟對他刮目相看了。沒想到他頭腦如此簡單,還能想出這樣的道理來。
“這不是我想出來的,是經濟學家想出來的。”布勤見甲定漪的眼中竟帶敬畏,不敢居功,趕快解釋道。
“這是一個奇怪平衡。龍域裡的人,不知道所產物品的價值,纔會被聖殿‘剝削’。”甲定漪說,“但也因此,他們過的十分簡單快樂。只要他們不想去外面,就能永遠保持這種快樂。”
“但如果他們其中,有一個人想了解外面的世界,那麼這個平衡,可能就會打破。”布勤也神色凝重,“我不相信人能如此單純安穩,又不是機器人,只知道幹活,不會思考。”
“機器人又爲何物?”
“就是……就像提線木偶,你讓它做什麼,它就做什麼。不過機器人的能力更強,只要給他設定好命令,就不用時時刻刻的親自指揮。”布勤儘量用甲定漪能理解的話解釋。
“木偶?有時候看到他們臉上假惺惺的笑意,倒真像是木偶。”
甲定漪說出這種話,布勤倒不意外。雖然不知爲何甲定漪心裡如此扭曲,但布勤知道,甲定漪的世界裡,人性都是本惡的。幸福與快樂,那就是爲了讓你喪命的時候,想到過去,能夠更加痛苦。
這種幸福快樂的生活,在甲定漪看來,就是陰謀與罪惡的前兆。
布勤瞭解甲定漪的心思,甲定漪也瞭解布勤的。他將布勤從水裡撈出來,一邊給他擦乾,一邊說,“穿好衣服,我帶你出去吃飯。”
“這裡還有飯館嗎?”
“他們非常熱情,到了飯點,隨便走進一家,坐下吃就行。”甲定漪補充道,“這些日子以來,我就沒自己動過手。”
他們對你這麼好,你卻說他們笑的像木偶。布勤心中納悶,那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該不會一拍大腿,說日了狗了吧?
布勤身上擦乾淨了,就光著屁股坐在牀上,等著甲定漪給他梳頭。甲定漪自然而然的拿過梳子來,將布勤的溼發疏開,又用乾毛巾擦了一遍。
“對了,你用水缸洗澡嗎?”布勤忽然問。
“那是用來裝乾淨水的。”甲定漪說,“一會你將水缸洗乾淨,再灌滿。”
“……”
“水井不遠,走一里地就到。”甲定漪想了想說,“不過家裡的水桶漏了,你要走快些,要不然到了門口,水就灑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