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是用了幾個月才解出了其中奧秘?!辈记诠逝摰耐nD了一陣, 話鋒一轉,說,“不過眼下還是朝暮的事要緊, 至於屍人的秘密, 還是等他恢復後再說吧。不過也說不上恢復了……”
布勤連說了兩個“不過”, 若是以前, 早招的朝芩翻白眼了??扇缃癯艘恍亩紦湓凇俺骸眱蓚€字上, 哪裡還有多餘心思嫌棄布勤話多。他問道:“你說他算不上恢復,又是何意?”
“屍毒入體,他沒有龍印加護, 屍毒無論如何是清不掉的。”甲定漪悠然開口道,“他現在失去了意識, 我們能做到的, 就是讓他恢復意識。可是身體, 卻再與常人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朝芩聲音有些顫抖,“他以後, 就如同屍人一般了?”
甲定漪點點頭,“決定權在你手裡。你要想好了,到底是讓他作爲一個人死去,還是作爲一具屍體活著?!?
朝芩一下定住了。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本不是問題, 他當然要朝暮活著, 別說是個屍人, 就算是隻狗是隻鵝都好, 只要他是朝暮。但他又如何能忘記, 朝暮血紅眼裡滿是祈求,希望他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爲朝暮他, 根本不想成爲一個不活不死的屍人。
作爲一個人死去,還是作爲一具屍體活著?
朝芩淡然的說,“至少要等他活過來,才能讓他自己做決定?!?
“人死不能復生啊?!辈记诮釉挼溃笆腔謴停皇菑蜕?。不過也說不上恢復……”
朝芩再也忍不住,對著他翻了個白眼。甲定漪只能暗自搖了搖頭,說:“走吧,先帶你去見見他?!?
朝芩聽到“見他”,眼睛不受控制的漾紅了。他點了點頭,跟著他們一起出了屋子。外面陽光燦爛到虛假,許多孩童奔跑著遊戲,還有不少在偷偷看他。雖然是龍域的護法,但從小就在霧靈山生活的他,接觸龍域裡百姓的機會並不多。他也不屑於與他們接觸,因爲在他心裡,那些百姓不過爲他們生產財富的工具。雖然他們掌握了許多外面世界沒有的技術,那也不過是聖殿教的;他們採挖的大量價值連城的玉石,也都只供聖殿拿到武林中收買人心。
聖殿之中的人從不缺吃穿,幾乎也對財富沒有任何欲求——他們掌握著武林絕大部分的財富,所以也根本不屑於再去追求。若不是爲了那唯一的目的,他們甚至都不需要任何財物。而歷代聖殿中的人,只追求一樣東西,他們生來便去尋找,至死也找不動的東西——龍鼎。
朝芩甚至不知道龍鼎到底珍貴在哪裡,只是它的價值,從自己有意識那一刻起,就已經深深刻在了心裡。如今竟然找到了龍鼎,那東西也確實給龍域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龍主死了,龍域亡了。但看到龍域裡的人過的與以前一樣,朝芩才體會到,龍域沒有亡,只是聖殿亡了。沒有聖殿的龍域,似乎與以前,沒什麼不同。
這一路他就這樣胡思亂想,也許是近鄉情更怯,他明明日日思念著朝暮,思念得心頭都滴血,可如今要見他了,卻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是無法集中精神,好好想一想朝暮的樣子。
也許是他不敢想吧。他怕看到朝暮沉睡的樣子,更怕看到朝暮胸前的傷口,那會讓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起,自己將霧靈劍刺進他胸口的樣子。直到他們停在了一處山洞前,朝芩才終於擡起了頭。
朝芩認得這裡,當初他帶甲定漪與布勤回來的時候,布勤許久不醒,陸英志就向龍主求了一塊紫煞玉,將布勤放進這山洞中的落魂凝魄罩中,再用紫煞水泡著,一直待他醒來。原來甲定漪他們也沿用了那時的方法,將朝暮放進了落魂凝魄罩中。
甲定漪與布勤分列兩旁,示意朝芩到前面來。朝芩深吸了一口氣,才走向了落魂凝魄罩。透明的罩子裡,滿是深紫色的液體。其中漂浮著一具“屍體”——沒有一點生命力,皮膚青紫、指甲脫落,就連飄在水中的長髮,也乾枯無色??删退闳绱耍诉€是忍不住抱住了落魂凝魄罩。
就算隔著這個堅硬的罩子,朝芩一樣感受到了朝暮。他能感受朝暮細長的髮絲、柔軟的手指,和微弱的心跳。他極力控制自己喊出朝暮的名字,卻控制不住自己緊緊扒在罩子上的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朝暮的臉上,他閉著眼睛的樣子,就像睡著了。
布勤在一旁看的熱淚盈眶,忍不住拉住了甲定漪的手。
甲定漪最不愛拉手,剛想撤開,一個念頭出現在他腦海裡,他突然停住了,反而一反常態的握住了布勤的手。他知道布勤在難過什麼,想必自己昏死的時候,他也是與朝芩一樣,每日裡守在自己身邊,這樣看著自己、觸摸著自己。他的眼神中一定也充滿了祈望與懼怕——祈望自己有些變化,但又懼怕這種變化是永遠離開他。
但自己醒來時……甲定漪忽然冷哼一聲,鬆開了布勤的手。布勤傻愣愣的看著他,不明白這尊佛爺怎麼又生氣了。甲定漪自然也不會說明,自己醒來的時候並不見布勤在身邊,這才生了氣。他不會生氣,更不會因爲布勤生氣。
布勤又被朝芩吸引走了注意力。朝芩忽然呼吸一頓,像是看到了令他恐懼的畫面,急忙倒退幾步,不敢再看朝暮。
甲定漪卻明白他不敢看什麼,“捅都捅了,不過個血窟窿,有何可後悔的?”
布勤不寒而慄,“你不要爲了證明自己的勇敢和決斷,就隨便在我身上捅窟窿?!?
“我會捅你,但不會捅出窟窿。”甲定漪竟然也難得調/戲了布勤一句。
布勤用滿是期望的眼神看著他,恨不得現在就體會一下,甲定漪到底怎麼捅他,纔不會捅出窟窿。但他也知道,正所謂秀恩愛死得快、虐狗遭雷劈,所以他還是決定收斂一些。
他清了清嗓子,假裝沒聽到甲定漪的話,轉而對朝芩說:“你看到了,朝暮他依舊有氣息。有了紫煞水這些日子來的修復,他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爲他重塑歸墟?!?
朝芩卻知道,“重塑歸墟”這四個字,談何容易。歸墟不僅是儲氣之處,練武人的根基,更是一個人生命力的源泉。所以歸墟損毀,輕則再也沒有習武的可能,重則性命不保。就算是被普通的劍捅了一下,歸墟都會四分五裂,更別說是能傳到墟氣的霧靈劍了。
甲定漪知道朝芩疑慮,便說,“我曾兩次中了墟毒。墟毒的厲害之處,並不是它的毒性強,而是它作用的部位,是歸墟。頭一次我及時吃了解藥,就算是如此,我也幾乎歸墟全損。後來是靠著在假雲尊老人身上得來的《靈霧築墟》,又在霧靈山入山考試中,借了無盡霧練功,才修復了歸墟。第二次便是與龍主大戰了,我又被他重傷,歸墟更是毀的一塌糊塗?!?
“但你活了下來?!背苏f。
“因爲我吃過七彩琉璃寶蓮。它護住了我的歸墟?!奔锥ㄤ粽f,“後來布勤又用紫煞水爲我醫治,我才活了下來?!?
朝芩不忍道,“但朝暮他,從未吃過七彩琉璃寶蓮?!?
“但他中了屍毒?!辈记谡f,“我說過,屍毒雖然害了他,但也在關鍵時刻,保住了他的性命?,F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用龍鼎,替代他的歸墟?!?
“什麼?!”朝芩震驚至極,驚得倒不是他們的方法,而是——“你竟然願意放棄龍鼎,來醫治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