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鬧少爺與胡進寶,緊趕慢趕,還是誤了回家的時辰。
劉家自然大亂,大夫人親自帶著幾十家丁上胡府要人。
胡家哪敢說劉狗鬧不在府裡,胡老爺心裡罵死了自己的小兒子,不知將劉家的命/根子帶到哪瘋跑去了。
對於劉家的這個寶貝疙瘩,胡老爺還是略有所聞的。劉家幾個兒子都相繼夭折,就只剩下這一個,健康長大了。不僅身體健康,這劉狗鬧,還是出了名的神童,聽說三歲能識字,五歲能作詩,到了十歲,都能頂替劉家的賬房先生了。
當然,這都是劉家自己傳出來的。因爲擔心孩子出事,他們從來不讓劉狗鬧出來遛遛。
狗鬧眼見也十幾歲了,劉家老爺一想,應該是沒什麼大事了,就帶他一塊去跑商,見見世面。一路上都順順利利,誰知到了家門口了,卻禍不單行,劉狗鬧少爺,從商船上跌了下去。
好在劉家撈了許久,終於把狗鬧少爺撈上來了。性命算是保住了,可惜的是,腦子卻不大好了,整日裡糊里糊塗的不說,還將小時候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從此之後,劉家就更寶貝這個兒子了。
自己的小兒子和劉家獨苗成了摯友,本是件該高興的事。可誰讓自家兒子不爭氣,整天帶著劉少爺東奔西跑,這下好了吧,劉家舉著火把、提著棍棒,找上了門來了。
胡老爺不敢開門,透過門縫喊話,“劉夫人啊,兩個孩子睡著了。要不然,今天就讓狗鬧少爺,在我家歇著吧?”
“不勞煩了。”劉夫人已顯露不耐,“我家鬧鬧,從未在外過夜。他晚上醒了,是要找我這個當孃的,要不然,他睡不好的。”
胡老爺心下道,你家小少爺今年都快二十了,晚上睡覺還要找娘?但他不敢明說,而是向院裡喊著,“快快快,快叫進寶把劉家少爺送出來,莫要睡了。什麼?睡得香,不願意起來?那也不行啊!什麼怕夜裡露水重,染了風寒?那也得起來。”
胡老爺一個人自問自答,聽得劉夫人心裡煩悶。不叫狗鬧回家吧,全家人一晚上睡不踏實。叫他回家吧,倒顯得自家人不顧孩子意願。
但來都來了,兒子不能不領回去。
劉夫人又說,“胡老爺,你開開門,我去叫鬧鬧,他不敢不聽我這個當孃的話。”
“既然這樣……”胡老爺更加用力的頂著門栓,嘴上卻說,“我這就開門。咦?門栓怎麼卡住了?我早說讓你們換門栓,這下好了吧,卡死了。劉夫人,您看這……”
劉夫人實在沒耐性跟他耗著,回頭喊道,“門壞了,砸門!”
胡老爺心驚,“劉夫人,使不得啊!老話講了:踹鰥夫門、挖絕戶墳,這可都是使不得的啊!”
胡老爺不說這句還好,劉夫人聽了“挖絕戶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就差親自上手砸門了。她壓住怒火說,“放心,門壞了,劉家再給換一個。實在不喜歡,再給胡府蓋座新宅子都行。”
“使不得啊劉夫人!”胡老爺幾乎老淚縱橫,招呼來所有的下人來頂門,卻依然阻擋不住劉家的攻勢。胡老爺急得直念道,“這可完了啊,一會發現劉狗鬧不見了,我這老命就保不住了。我上輩子真是欠了進寶的,他娘生他丟了命,現在還要弄丟我的命……”
“爹爹,你爲何如此說我?”
胡老爺低下頭,看到兒子胡進寶託著下巴蹲在身邊,劉狗鬧也學著他的樣子,蹲在一邊。
“你這小兔崽子!”胡老爺大喊一聲,不再抵抗,任由門被劉家人撞開了。
胡府這邊突然撤了勁,劉夫人沒了阻力,險些摔倒。她站穩後,頭一眼就看到她的心肝命/根,劉狗鬧。
“鬧鬧呦!我的大寶貝!”劉夫人剛一站穩,就抱住了劉狗鬧,“你可嚇死娘了。怎麼這麼久纔出來?”
“啊,我……”劉狗鬧反應不過來,被胡進寶偷偷踹了一跤,纔想起剛纔在路上胡進寶教他的話。
“我們就是玩累了,睡著了。”劉狗鬧一跺腳,撅起嘴巴說,“娘!我都這麼大了,在朋友家過個夜,你都要帶人找上門來,弄得我一點面子都沒有,別人知道了,會笑話我的。”
“乖鬧鬧,別生氣,娘這不是擔心你嗎。”劉夫人顧不上其他,帶著狗腦少爺上了馬車,勸了一路,最終答應他,以後只要提前說好,就可以在胡府過夜。
狗鬧這纔不鬧了,回家美美的睡了。
只是夢中五光十色,今夜剛相逢的甲定漪,款款而來,一雙鳳眼盡是嫵媚之色。狗鬧喜不自持,剛要寬衣解帶,就見甲定漪從身後掏出一根棍子,笑著問他,是不是又皮癢癢了。
狗鬧驚醒。才黎明時分,平時他要睡到中午的。
趕忙穿戴好,他向孃親以及姨娘們請過安,就匆匆跑去胡家了。
胡進寶平時也中午才起,特別是昨夜,被他爹教訓了一/夜,纔剛睡下沒多久,就被狗鬧叫醒了。
“我的小祖宗哎,我真是後悔帶你去了。”胡進寶在牀上哀嚎,“你知道我爹昨天訓斥了我多久嗎?他說要禁我的足,一個月內不許出門了。”
“那怎麼行!”劉狗鬧苦著臉,“我、我想去宵聲坊……”
一提宵聲坊,胡進寶立刻清醒了。他抱著被子坐了起來,“嘿嘿,那地方好吧?”
“倒不是那地方有多好。”劉狗鬧羞澀的扣扣手,“我就是想再見見,昨日的那位小哥。”
“怎麼?你迷上人家了?他可是宵聲坊的頭牌!”
“頭牌是什麼意思?”
“這你都不懂?頭牌就是門面!要價最貴的。有錢人,都是奔著他去的。”
狗鬧聽得心中彆扭,“你的意思是,有很多人喜歡他?”
“應該吧。看他的長相,雖然不夠妖豔,但也是絕色了。”胡進寶揶揄他,“你小子,平時看著傻乎乎的,眼光倒好。只是要想做他入幕之賓,可少不了銀子。”
“入幕之賓是什麼意思?”
“就是,嘿嘿,讓他陪你睡覺。”胡進寶一臉壞笑。
狗鬧漲紅了臉,磕磕巴巴的說,“我、我沒想讓他陪我睡覺。我就是想,和他聊聊天,能看見他就行。”頓了頓,他又問道,“要是讓他陪我睡覺的話……需要多少錢?”
“看不出來呀,你小子還有這膽子。”胡進寶一把勒住狗鬧的脖子,“昨天我們只坐坐,就花了一百兩。我家一間米鋪,一年才淨賺二百兩。那人是頭牌,要是真與他共度春宵,怎麼也少不得五百兩吧?”
“我們家有四百多間鋪子,那我只能與他共度半年了。”狗鬧頗爲消沉。
“你們家不是還有田地,還有商隊嗎?”胡進寶說,“再說了,你想得倒美。宵聲坊和其他勾欄院不同,你雙手捧著真金白銀進去,人家看不上你,照樣給你打出來。”
“那怎麼辦,我昨天好像惹他生氣了。”狗鬧一臉鬱悶,“我要是有你一半會說話,就好了。”
胡進寶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哎,誰讓我這麼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人見人愛呢。那我就不吝賜教了,說來聽聽,你麼倆人都說什麼了。”
“最開始,他問我叫什麼。”狗鬧首先自我反省,“我本來也想跟你一樣,編個名字,可是我不會。”
“你把真名告訴他了?難怪!宵聲坊就講究風雅,你這名字哪裡拿的出手?”胡進寶摸著下巴,“這樣吧,我們先爲你起個藝名。”
“這個我昨天晚上就想過了。我爲自己想了幾個名字,你聽聽。”狗鬧說,“第一個,劉德華。”
“不好不好,華跟花太像了,說不好人家會以爲你很花心。”胡進寶說的頭頭是道。
“哦。還有一個,劉青雲。”
胡進寶又否定了,“天上的雲彩,聽著實在不夠腳踏實地。”胡進寶想了想,又說,“算了,你都已經暴露真名了,這時候再說個藝名,難免落得個不誠實的名聲。還是叫狗鬧吧。然後你倆又說什麼了?”
“我問他叫什麼。他說他叫小名叫斷勤,大名叫打斷布勤的狗腿。”狗鬧說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打斷布勤的狗腿?這是什麼名字?”胡進寶回憶,“咱們走的時候,他不是告訴你,他真名叫——甲定漪?”
“甲定漪……我好想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狗鬧越想腦袋越疼,卻忍不住回想。可最後,腦子裡仍舊一片空白。
“那當然了,這就叫做緣分,說不定你們倆上輩子就認識。”
狗鬧少爺信以爲真,“難怪昨日聽他話裡的意思,像是見過我似的。”
“不過他們這些小倌,大都會說這句話,用來哄騙客人的。”胡進寶說,“昨天翠衣也是這樣對我說的。”
狗鬧少爺心中不暢快,“他和別的小倌不一樣,一分錢都沒管我要。”
“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是放長線釣大魚。做皮肉買賣的,有哪個講真情?好不都是衝著錢去的!”
“他要是缺錢,我有。”狗腦少爺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一沓銀票,嘩啦啦的灑了一牀,“這都是幾位孃親給我的,我一直沒地方花。我都送給他。”
“有志氣!”胡狗鬧不動聲色的用被子掩住幾張銀票,說,“爲了你這種一擲千金的豪氣,就算被我爹打斷腿,我也要陪你去宵聲坊!”
他說完這話,就跳下牀來,拉著狗鬧來到梳妝檯前。
“你怎麼有這麼多髮飾?”
“你以爲想要風/流倜儻,是那麼容易的嗎?”胡進寶拉出抽屜,“就算我貌比潘安,也少不了打扮,更別說你,連我一半都不及。”
與胡進寶的鞋拔子臉同時映在鏡子裡,狗鬧少爺自卑感由衷而生。
“那就麻煩你了,一定要把我打扮得像你一樣英俊。”
“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保證宵聲坊的頭牌見了你,命都不要的撲上來。”
狗鬧受著胡進寶的休整,猶豫了許久才問,“如果讓他陪我睡覺的話,我可以拉著他的手嗎?”
“……宵聲坊果然不是你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