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涿州城北,雖無宋軍,但交戰之時,無事誰肯出門,因而大道之上,空蕩蕩沒什麼人影,兩人放馬奔馳,不久即跑出二十餘里,放眼望去,此時天氣漸寒,樹葉已變得色黃稀落,收完莊稼的田野之中,衰草連片,天地之間,了無生機,似乎只有兩人是活物一般。
耶律珍觸景生情,想想月前隨軍出征之時,兵強馬壯,何等威風,而今敗軍回國,自已身爲楚王千金,堂堂郡主,卻只能變服潛行,與前時所差何止萬里,慨嘆之下,頓生淒涼之感,坐下戰馬也由快而慢,漸漸變成緩步而行。
蕭達畏雖然不知耶律珍所想,但他是閱歷豐富的人,看情形也猜個大概,見耶律珍戰馬漸緩,心想反正離宋軍已遠,不會有什麼危險,慢就慢點吧。將戰馬勒住,跟在耶律珍之後,緩緩北行。
天到中午,兩人已趕到永定河邊。兩人尋船過河,又策馬往東北而行,此時離幽州已近,大道之上,漸有人來往,蕭思順邊走邊四外觀察,看是否有什麼扎眼的人物,但看來看去,卻都是鄉村砍柴挑擔之輩,極少看到有江湖之人行走。
兩人正打馬而行間,忽聽背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蕭達畏扭頭一看,來路之上一般飛塵沖天而起,飛塵之前,有四匹快馬正向這邊追來,蕭達畏不由往腰中一探,扣住雙環,已暗自凝神一備,並低聲吩咐耶律珍小心。
耶律珍早就聽到後邊有人來了,但她覺得自己與師伯已易容改妝,成了一主一僕,行走大路,沒什麼值得別人懷疑,不必疑神疑鬼,因而仍是不慌不忙,策馬於路邊,繼續前行。
但蕭達畏自從知道此去負有重大使命之後,卻是心中惴測,生怕誤了王爺大事,因而對任何人都不敢輕信,況且後邊來人,打馬飛馳,自是著急,卻不能明說,只能自己暗中準備,一旦事頭不對,即刻先下手爲強。
後來四騎,俞行俞近,蕭達畏更爲緊張,那知那四人追到身後,並不答話,而是馬上加鞭趕了過去。只是在錯身之際,其中一人“噫”了一聲,又扭頭看兩人一眼,就不管不顧,仍隨他人繼續打馬前行。
耶律珍蕭思順兩人,雖聽到這人口中“噫”了一聲,但見四人已打馬遠去,並無異態,心中也不在意,耶律珍勒住坐馬,待塵土稍落,才繼續前行,蕭達畏鬆口氣,暗笑自己也太過謹慎,過去多大的風浪沒見過,何曾象今日這麼緊張。
這前面四人倒真是師侄兩人的勁敵,只因四人行色匆匆,擦身而過,沒發現罷了,前面過去的四人就是宋軍營中千面神丐吳世清,妙手神偷常明白及鐵拳飛捕金正及華山女徒李芷四人,這四人受大帥之命,易容爲裝再進幽州,探聽幽州軍情,吳世清人稱千面神丐,易容之術絕妙非常,;扮作兩主兩僕,絲毫破澱也沒有,別說是擦身而過,就是站在對面,蕭達畏也認不出來。更別說耶律珍了。
倒是吳李常金四人,在越過蕭達畏、耶律珍之時,李芷女孩家,心細眼快,雖是匆匆而過,卻覺得有點不對,因爲從後面看,耶律珍穿著華貴,一副貴公子的模樣,而蕭達畏鬍鬚一把,穿著普通,顯然是隨行家僕,但兩人卻騎的是軍中戰馬,因爲軍馬身上,爲防逃亡,都烙有火印,雖然不大,卻在明處,平民騎軍馬顯然有點問題,李芷纔會不由自主“噫”了一聲,回頭看一眼,這耶律珍雖然改裝,面貌稍有改變,但體魄形態卻和在真定府相差不多,李芷看兩人,就覺得對耶律珍似曾相識,雖一時想不起來,卻把此事記在心中,邊走邊思索。
更縱馬奔行之間,李芷忽有所悟,叫道:“吳大哥,常老爺子,金大爺,且慢走。”另三人一聽,還以爲發生什麼事,立刻將馬一勒,戰馬奔行正快,受此一勒,立刻長嘶一聲,前蹄人立而起,這幾人都是武功高強,騎術頗精之人,毫不慌張,雙腿一夾,穩穩坐著,待坐馬前蹄落地,才一鬆馬繮,讓坐馬緩緩而行,吳世清扭頭問道:“芷妹有什麼事?”
李芷催馬上前,與三人並駕齊驅,說道:“吳大哥,難道你沒看到剛纔那兩人有點奇怪嗎?”
常明白哈哈一笑,道:“一主一僕,策馬行路平常至極,有何奇怪,比如我們,你們是兩個貴公子,我們是兩個老家人,平常的很。”
李芷做個鬼臉,道:“比如我們,就不是兩主兩僕,卻扮作主僕,還不怪嗎?”隨即正色說道:“剛纔那兩騎,雖是平民,但騎的是軍中戰馬,與身份不符,我看了那兩人一眼,那年青公子雖然俊逸,卻有相識的感覺,我想來想去,覺得他很有點象遼國郡主耶律珍那丫頭。”
常明白有意與李芷擡槓逗趣,道:“胡說八道,耶律珍是女的,那公子可是男的。”剛說完,卻接著道:“老糊塗了,老糊塗了。”原來她剛說完,猛然悟到自己說了句廢話,因爲眼前李芷就是女扮男裝,也變成了個貴公子。所以才接著說自己糊塗。
吳世清道:“平民騎軍馬,確有點奇怪,但芷妹僅看一眼,怎能說那人就是耶律珍呢,此處仍是遼京附近,耶律珍爲遼國郡主,似乎用不著改裝吧?”
金正道:“話雖如此,但遼軍兵敗,怕我軍小隊攔截,若真是郡主,改裝潛行也未必不可能。”倒有認爲那人是耶律珍之意。
常明白道:“咱們在前面鎮上,等他一等,詳細看看不就行了,反正天色還早,也不必急匆匆地趕路。”
另三人一想也對,確實一下,若真是那丫頭,倒是送上門的肥羊。若不是,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入晚之前可以進城。
又是走出三裡多路,路邊有一村莊,莊前路邊有一茶棚,三面用牆圍好,上搭蘆葦草之類,一面向路,棚中擺著五六張桌子,此處守在路邊部要之地,雖然平時生意可能不錯,但此時天氣漸冷,又有戰事,行人較少,茶棚中只有兩個客人,據桌飲茶。
四人到棚前下馬,小二忙跑來招呼,看吳、李兩人服色,極其華貴,而吳世清所扮銅臉大漢,濃眉斜挑,形象威猛,李芷則溫文爾雅,清秀非常,知非常人,小二更是加倍殷勤。吳李兩人大搖大擺,到棚中坐下,而常明白則吩咐小二送兩壺好茶,與我家公子解渴。隨手拋出一塊碎銀。
小二哥接過銀子,眉開眼笑,掂量之下,約有二兩,心道:“別說兩壺,十壺也夠了。”收起銀子,跑的飛快,進去沖茶,不多時就捧著一個托盤出來,盤上兩個鈞州出的白瓷茶壺,配四個溜金邊的茶碗,卻也精緻,小心翼翼爲吳李兩人倒上茶,又倒兩杯給常金兩人,問道:“客爺還要點什麼?”
吳世清一擺手,常明白道:“公子讓你下去,你一邊去吧,別惹公子煩了。”店小二點頭哈腰,立刻退到一旁,心道:“你給銀子多,橫點就橫點吧。”
其實他不知道,吳世清雖然外觀爲貴公子,卻是個花子頭,一切做派都是常明白指點出來,但畢竟怕有破澱,因而閉口少說,將架子擺足,小事由常明白應付。
四人分爲兩桌,邊飲茶邊注意路上動靜,過了許久,纔看到耶律珍,蕭達畏兩人乘馬過來,看到茶棚,想必也是渴了,到棚前下馬,緩步進棚,看到棚中吳李常金四人,知道是前邊超過的四位乘客,耶律珍掃了衆人一眼,不願與人交往,徑自到一張空桌坐下,蕭達畏吩咐小二泡茶,店小二見又是一主一僕,一下子有三個貴人到店。不多時,將茶送上,蕭達畏果然又給一塊碎銀子,店小二喜不自勝,心中直唸佛,盼著再來這麼幾位,那可就發財了。
吳世清、金正等人假裝飲茶,實際上卻一直在注意蕭達畏,耶律珍兩人,耶律珍以前男扮女裝時,吳金幾人是見過的,因而一看之下,就已肯定此人就是耶律珍無疑。
金正眼看棚外,運用傳音入密的功法,將音凝成線,送入吳世清耳中,道:“吳老弟,此人定是耶律珍,咱們是否動手擒下?”吳世清思索一下道:“金老哥,那老者似乎就是蕭達畏,此人功力頗高,僅咱們四人,雖不致敗,但勝也不易,大帥吩咐,此行任務是探聽軍情,若在此動手,若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就分不出力量去辦正事了。”金正點點頭,仍用傳達室音入密道:“既然如此,就便宜這兩賊了。”
吳世清一笑,不再言語,常明白李芷二人雖然沒聽到兩人講話,但看到兩人中脣微動,知道兩人是在商量,自忖功力不及兩人深厚,無法用傳音入密心法交談,只得強自忍耐,一言不發,以免驚動對手。
吳世清將茶杯一放,起身離座,李芷隨後跟上,兩人並肩而行,常金二人稍後,到棚外上馬,往京城而行,待距離稍遠,吳世清才把剛纔與金正所商,告訴常李兩人,李芷聽說不能抓耶律珍,頗有點失望。但一想吳世清所說,確是極有道理,蕭達畏、耶律珍功力都不算低,真要動手,勝雖不成問題,但未必就抓得住人家,誤了已方大事,反而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