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假扮韓時的上官簡終於得到了皇帝的應允讓他離京。他所求封地乃是西南交趾之地,與京中與江南的富庶簡直有天壤之別。不過那裡雖然貧瘠,卻有諸多天然屏障,加之與鄰國姜國相接,屆時他便可藉助姜國達成他的野心。他私下裡算盤打得極好,先前是怕楚宣因勞苦功高的韓時有所忌憚而不準,現今他竟如此爽快地應允,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不過既然稱了他的心意,且當作是上天相助吧。因考慮到當前狀況,他打算越早離京越好,加之他先前不過是空有其名的掛職王爺,所以並無多少交接之事,盤算下來,半月後便可離京前往封地。
自打楚宣離開別院後,應仕便一直未曾出現。碧遊尋思著讓他前去京城打探有關穎王的事也該有了消息,她心中牽掛的事情太多,擔憂的事情也太多,然而現今的她卻什麼都不能做。
如今她身懷龍嗣的消息已然傳開,身邊伺候的人手也比往日多了許多,廚房更是每日都派人前來詢問她要吃些什麼,牛乳酥酪更是每天必備之品。整日被一羣人伺候的感覺令碧遊深感頭痛,眼前這般景象,實在與她想要的清淨生活相背離。
這日用了晚膳,便有宮人取了溫泉之水前來服侍她泡澡。因她身子日漸沉重,自是不能去華清池,加之玲兒擔心那裡的地板打磨得極爲光滑,嚴禁她踏入那裡半步。況且皇帝臨行前將她叫過去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好生照顧好自家主子,一向衷心不二、嚴謹呆板的玲兒自那後對碧遊的照料簡直達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沐浴更衣後,碧遊著了件素色紗綢衣袍歪在窗邊的涼榻上翻看話本,玲兒則忙前忙後地端茶送水,這且不說,她那一張嘴囉嗦個無休無止,就像一隻煩人的蒼蠅。
“你這左交待右囑咐,翻來覆去只那幾句話,我瞧著你也該坐下來喝杯茶歇歇了!”碧遊實在忍受不了她這嘮叨,索性將書本一合,擰眉說道。
聽她這抱怨之言,玲兒卻無閉口之意,將剝好的葡萄入於盤中放於碧遊手邊,理直氣壯地答道:“娘娘您可不該嫌奴婢煩,若是奴婢說的這些話聽入您耳中三兩句倒也罷了,您可一向對奴婢所言充耳不聞。讓您切莫貪涼,您這纔剛沐浴完便歪在了這涼榻上,連層薄毯也不鋪。這暫且不說,皇上調撥了這麼些人在跟前伺候著,您還沒等用晚膳便把她們都打發去歇息了,這纔沒幾日她們便比來時憊懶了許多!”
“整日看著她們在跟前轉來轉去,心煩,倒不如將她們打發出去落得個清淨,況且這裡有你這個伶俐的人兒便足夠了。”碧遊見她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想笑,卻又怕她嘮叨,只得忍著笑說道。
“可是,您現在身子不便,她們自然要在跟前照料。想當初皇貴妃娘娘懷大皇子時,闔宮上下幾十號宮人在跟前伺候著,當時也沒見她嫌煩。那時候皇上還三天兩頭前去宮中探看,如今他不在您跟前,自然要吩咐這些宮人悉心照看著。”
玲兒一想起當初錦瑤所受的照料,心裡便有些替碧遊不平,且不提錦瑤,就連那位柳容華有孕之時,也受著衆多宮人的百般照料。她們跟眼前這位主子比起來,所享受的待遇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碧遊聽了她這番抱怨之言,顯然有些惱了,不過她並未開口斥責,畢竟玲兒這丫頭一心是爲了她。錦瑤自小生於皇宮,習慣了宮中的排場,加之她現今位份甚高,合該享有那份優待。然而她,從小長於敬王府,雖被視於掌上明珠,自小所受的教育卻與錦瑤大相徑庭。那時候她常隨父王在軍中行動,從小就愛舞槍弄棒,別說是被人伺候,從來都是她棍棒伺候別人。而今,她身爲後宮嬪妃,也不過是婕妤之位,整日被人當祖宗似地捧著,確實有些不適。更何況,她所求的並非是排場,而是真心,眼下跟前這些人,除了玲兒,又有哪一位是能真心實意地伺候的?
“你且放心,我又不是宮中園子裡頭那些嬌花弱草,況且我有手有腳,有些事情,我也不習慣讓別人插手。現下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該早些去歇息了!”
碧遊擡眸掃了她一眼,見她還要再囉嗦,忙出言打住:“你放心去,這殿中不是還有守夜的宮人?”
玲兒本是不願,孰料碧遊卻如此堅持,只得又細細交待了一番,並取來了薄毯墊於涼榻這才怏怏地挑了簾子退了出去。
見她走後,碧遊總算是鬆了口氣,她重新拾起話本,藉著高幾上的風燈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她手頭的話本講得是相戀的二人最終陰陽相隔,後來病死的那名女子思戀陽間的愛人,在奈何橋邊悲泣不肯喝下孟婆湯,閻王念她身世可憐,便破例允許她還陽。夜黑風高夜,那名女子在陰差的引領下來到她的靈堂,當瞧見伏在未曾合蓋的棺材痛不欲生的戀人,頓時心覺安慰與疼惜。她迫不及待地請求陰差施法讓她還陽,孰料當她從棺材中坐起時,靈堂衆人嚇得四散而逃,就連方纔在她棺槨前悲泣的戀人也嚇得面如土灰,驚叫著讓她走開。故事的最終結局有些悲慘,女子成功還魂,卻被世人當成了妖怪,最終心灰意冷,投環自盡……
看完話本的最後一頁,碧遊頗爲感慨,忽而想到若是當年上官錦瑟回魂,楚宣將會是何樣的反應?她兀自沉思著,絲毫沒有注意房內突然出現的修長身影。
應仕在房中呆了片刻,見她垂首沉思,因怕驚著她,故一直未曾做聲。直到她側首擡眸瞧他,這才上前一禮。
“來了怎麼不出聲?等了有好些時候了吧?”碧遊見了他,頓時覺得心下輕鬆了不少,舒展了眉眼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