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月後
秋闈殿試之後,皇帝設(shè)宴犒勞羣臣,無論是流水席面還是雅樂絲竹都如往常那般,並無出挑之處。位於上首的皇帝意興闌珊,面無表情地瞧著殿中臺上的那羣賣力表演的舞姬,時不時地瞥向位於下首的一字並肩王韓時。自打錦朱去之後,除卻早朝,韓時鮮少與他打過照面。他至今未娶,孑然一身,不過英武清俊的面龐較往日添了幾分滄桑。
待臺上舞退去,羣臣舉杯寒暄之際,忽見宮中內(nèi)侍擡了一面大鼓放於臺上。隨即便有一列碧衣少女翩然而出,長長的水袖伸展,舞動著婀娜的腰肢,引得衆(zhòng)臣欣然而瞧?;羧灰宦暰揄戓幔T大的鼓面突然出現(xiàn)一位紅衣少女,梳著朝天髻,手持雙劍利落地?fù)]舞。但見她腳踩鼓面,鼓聲陣陣,再加之雙劍迅疾舞動,只見道道寒光閃爍,那一團(tuán)紅色身影旋轉(zhuǎn)不止。
這別開生面的表演令衆(zhòng)人引頸而瞧,幾乎忘記了嘗美酒佳餚,尤其是韓時,右手緊握酒杯,那一雙鳳眸死死地盯著鼓上那人,眸光越見深邃。
皇帝見他難得被吸引,不由也往那鼓面瞧去,此時那紅衣舞姬已棄劍輕舒長袖踏鼓緩慢而舞,玲瓏的身段,姣好的面容,瞧上去的確與衆(zhòng)不同,關(guān)鍵是像極了一個人,不似錦瑟,而似錦朱。一樣瘦削的身形,一樣波瀾不驚的面龐,舉手投足間,不似二八少女那般青澀嬌羞,多了幾分從容淡定。瞧著瞧著,皇帝只覺心頭狂跳,再去瞧坐於下首的韓時,竟見其席位已空。
宴罷後,皇帝回了寢宮,輾轉(zhuǎn)到了夜半?yún)s未能成眠,起身推開窗子瞧著夜空中那一輪明月。一團(tuán)濃雲(yún)隨風(fēng)斜依,遮住了月輪小半邊,卻無那時詭異的紅暈。末了,他低嘆一聲,喚了內(nèi)侍前來,悄聲吩咐了幾句這纔去睡下。
翌日朝罷,韓時硬著頭皮隨著內(nèi)侍步入了皇帝所在的南書房,進(jìn)門前,他瞟了瞟牆邊的那抹修竹,雙眉緊皺,面上竟現(xiàn)出一絲不耐。
待人通報之後,他便入了房內(nèi),利落地朝皇帝一禮便直起身來。
“不知萬歲宣臣前來所爲(wèi)何事?”
他這番檯面話說得冰冷無情,聽在皇帝的耳中竟帶了一絲怨意。其實(shí)楚宣對他再瞭解不過,也深深地體會到他內(nèi)心的痛楚,佳人失而未得,令他屢受打擊,那種噬心蝕骨的痛,他再清楚不過了。碧遊死,錦朱亡,發(fā)生在同一人身上的同一件事情,他亦是痛心不過。當(dāng)初他曾想彌補(bǔ),無奈她死活不嫁,然而他也執(zhí)意不肯娶,陰差陽錯下,這二人便陰陽相隔,令人扼腕。他雖心生愧意,也千方百計地想法子補(bǔ)償,可若是活生生的錦朱站在眼前,他也許不會再放過她!
“你可還記得晚宴那位舞劍的姑娘?”
韓時面色如常,淡淡地答了:“倒是有些印象!”
皇帝微微一笑,眼眸轉(zhuǎn)向他:“朕倒是印象深刻,正巧那時見你神情有些特別,隨後便離席而去,想必是看出了什麼端倪。後來朕有所耳聞,你是去了禮部打聽了些事情,而且跟那新進(jìn)的舞姬有關(guān)!”
韓時見他心中雪亮,便也不再遮掩,坦蕩地回道:“因那舞姬舞劍招式有些古怪,因此臣便去查了查,以防有亂黨混入?!?
“只怕不是亂黨,而是與某人有關(guān)吧?”楚宣瞇起了眼,脣邊勾出一抹淺笑,定定地望向了韓時。
韓時沉默良久,終於擡眸看他:“如今亂黨未除,臣擔(dān)心的唯有社稷安危?!?
皇帝楚宣那一雙眸子瞬間變得幽深:“既然如此,有一些瑣事還是由朕親自插手爲(wèi)好,到時候你可別怪朕管得太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