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倒也沒什麼特別想吃的,你且吩咐廚房按平常的來做吧。”碧遊見她藉機開溜,不由心內暗笑,隨即又打斷收拾食盒的玲兒說道:“且慢,有一事我想想問你。那晚刺客來襲時,當時你聽聞動靜及時趕到房內,不知除了刺客外還見著了什麼人?”
玲兒聞言,頓時身子一僵,差點兒將手中食盒打翻在地。她轉過身撇了一眼碧遊,故作無辜狀說道:“當時奴婢挑簾進屋時一片漆黑,除了那名刺客並未發現有什麼人在場。”
“哦?我倒是記得有人聽見呼救便衝了進來,當時多虧了那人,否則我早就成了劍下亡魂了。雖說當時房內漆黑一片,但藉著窗外月色,我瞧見他身手上佳,取了利刃精準地射中了那人的小腿。正因爲此,院中侍衛纔不費吹灰之力便抓住了那名刺客。想來當時你衝進屋時,他應還在房內,現下你卻說什麼人都沒有,那可真是怪了!”
碧遊緩緩地說著,言罷目光便緊鎖在她的面頰。
玲兒被她瞧得心慌意亂,轉念又想到那人的叮囑,暗想著絕不能讓碧遊知曉他的存在,便故作鎮定地答道:“當時奴婢太過慌亂,一時也未曾注意房內有人。想來定是院中侍衛聽見動靜及時趕到,這才從刺客劍下救下了娘娘。現今也不知是誰,論起來,應該好生嘉獎一番纔對。”
“哦,我倒也記不太清了,只覺得那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倒不曾看清他的模樣。不過你方纔說得倒是極對,若能找出此人,確實該厚賞。”碧遊言罷,從腕中捋下羊脂玉鐲子遞到玲兒面前,吩咐道:“要不你且幫我去查查,這人到底是院中哪一位,查明身份後將這鐲子賞與他,待到皇上過來,我也會在他面前美言幾句。”
聽聞碧遊說了這些話,玲兒恨不能收回方纔所言,可現今騎虎難下,她也只能滿面堆笑地應了。
玲兒領命之後,在去往廚房的路上左思右想。她心裡揣度碧遊應是察覺到了什麼纔會想從她口中套出些什麼來。不定是那日她受傷未曾昏迷前看見了穎王韓時,只是意識模糊記不太清楚。然而這位穎王卻不願被她發現身份,因此事後才特意找過來堵住她的嘴。現下是一個想讓她說出真相,另一個卻嚴禁她說出實情,實在是讓她左右爲難。
不過眼下碧遊吩咐這事還得照辦,否則她只是隨意敷衍,免不了讓她更爲生疑。好在她轉眼便想到了個好法子來,現下只需將她這位主子的吩咐告之與來寶公公,想必他很是樂意效勞。
轉眼便到了中秋佳節,楚宣因例循每年慣例在宮中大宴羣臣而未能親身到別院探望碧遊母子二人。可他爲顯心中牽掛,特意命何富貴領旨前來,不僅賜下了許多珍奇物什及珍貴補品藥材,還頒發了擢升她爲妃的旨意。
何富貴特意交待因皇帝念碧遊在月中,不必按慣例下地接旨,許她臥牀而聽,並鄭重地當面宣讀了皇帝的旨意。
碧遊此次因禍得福,越過了嬪位直接由婕妤擢升爲宸妃,並且她所出的皇子尚未滿月便賜名單字“燁”。
對於皇帝這些遲來厚禮厚待,碧遊再不像當初那般銘感在心。由何富貴手中接過金冊印綬後,跪坐在牀榻的碧遊恭敬地叩首謝恩。
何富貴見她如此恭謹,待接旨儀式過後,便又將皇帝囑咐的話單獨說與她聽。其實說來說去不過是皇帝極爲掛心思念,望她安心養好身子,待出月後親自接她們母子回宮云云。碧遊聽後又與他說了些客套之言,悄然命玲兒取了一把金錁子塞到了他的手中。何富貴心知這位主子地位非比尋常,客氣了幾句忙含笑恭敬地接了揣在袖籠裡,隨即又絮叨了幾句奉承之言這才離去。
碧遊命玲兒領頭將皇帝所賞的物什記錄在冊,分門別類地收好,如此一忙便是近一個時辰。對於封妃受賞之事,碧遊倒也不很在意,不過玲兒卻是極爲歡欣。往日她常替自家主子叫屈,如今瞧著這番景象,著實讓她樂不可支。於她來講,碧遊能得如此殊榮,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至今尚未有過宮妃越過嬪位直接被擢升到了上妃位,且這宸妃的名號,還是皇上破格取的封號,在此前,這上妃之中可並無“宸”這個稱號。
自打何富貴前來宣旨後,玲兒一整日皆是笑容滿面,且不住地在碧遊耳邊嘮叨著皇帝的好。碧遊雖是心知她是爲她而開心高興,卻耐不住她的嘮叨,哄了孩子入睡後,爲了堵住玲兒的嘴,她不得不舊事重提:“前幾日吩咐你辦事的,可曾有什麼進展?”
玲兒聞言,想到昨兒個還催問來寶公公有無查出線索,誰知他支吾了半天也不曾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倒是盡心盡力地查了,可是本就是這院中侍衛失職在先,且侍衛長也被帶回京降罪問斬。雖說現今那清心院的主子要尋人相謝並賞賜,可底下的那些侍衛們卻無一人敢領功受賞,況且他們之中確無人及時救那位主子於刺客劍下,因此來寶詢問了幾日一直未果。
“奴婢前幾日請來寶公公前去盤查,至今一直未果。”玲兒說完,擡眸瞧了碧遊一眼,見她面色如常,不由稍稍鬆了口氣。左右她已將這事推給了來寶公公,若這位主子真是怪罪下來,尚還能拉個墊背的。
“哦,那這事暫且先放一放吧!”碧遊說完,由枕下取出三隻碧青竹哨遞到玲兒手中:“前幾日讓茗清那丫頭做了兩隻過來,加上原來的那一隻,你且拿出去扔了吧。這陣子不過是圖個新鮮,抽空的時候吹幾聲,想來再過不到十日便要回宮了,這些個小東西不值得帶回去。”
玲兒接過竹哨瞧了瞧,見這三隻做工都很精緻,尤其是其中一隻,透著濃濃的碧色,打磨得極其細潤。她雖揣度不起碧遊的意思,卻也知她這吩咐定有深意。玲兒哪兒會想到碧遊是靠了這隻哨子與應仕私下聯繫,那晚見著了穎王韓時後,她便再未見他現身,更不知他化了應仕之名默然保護著碧遊。
瞧見玲兒拿著竹哨挑了簾子出了房門,碧遊側身面朝牀裡一躺,悄悄由袖籠中取出那隻真正的竹哨放於手中細細地摩挲著。她之所以如此,便是爲了激應仕現身。這些日子,她無數次吹響這竹哨,卻一直不見他出現。
雖然她不知他戴著假面化名爲應仕在她身邊的意圖,也沒有顏面去面對他的真實身份,但她只求再見他最後一面。她想勸他遠離京城,走得越遠越好,就像簡弟一樣,躲到了西南交趾之地。畢竟憑他的身份,就算楚宣往日與他親如兄弟,可楚宣畢竟身爲帝王,處事與心境自不如尋常之人。若是他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那麼不僅遠在涼城的上官簡有難,且連韓時本身都會陷入險境。楚宣的雷霆手段,往日她在御前伺候時也確實體驗過,他往日的那些手段雖是針對別人,但她多少能領略到他的狠心。帝王的馭人之術,想來他是極爲精通了!
想了這些日子,她早已想好了要與他說些什麼。不提舊情與過往,只提往後的打算。至少,她希望他好好地活著,放下過往,娶妻生子,若他安好,她便心滿意足了。
她正想得出神,忽聽睡於身側的嬰孩哼哼了兩聲,隨即便揮著兩隻小手哭鬧起來。聽著他的哭聲,碧遊已辨出他是餓著了,嫺熟地將他抱在懷中餵養。尚未滿月的小小嬰孩大口大口地吮吸著乳汁,時不時發出幾聲滿足的哼聲。碧遊低頭端詳著懷中粉嫩可愛的孩子,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嘆。
當她懷上這孩子時,她便清楚地知道這輩子註定要在宮中度過了。曾經的願望與夢想、過去的執著與嚮往,都將被她無情地拋棄,爲只爲以夠好好守護這孩子。畢竟她將他帶到這世上最爲危險之地,須得小心呵護,讓他學會防人護己,纔算盡了母親的責任。
又是一年的月圓之夜,身在宮中的楚宣,在大宴羣臣的熱鬧之後,並無閒情賞月看景,而是獨自一人在寢宮中負手徘徊。在宮內伺候的宮人見他面色不佳,一個個伺候得極爲小心。近來宮內有傳聞,說是他一向鍾愛的皇貴妃娘娘涉嫌謀害郭才人與樑婕妤,經刑部人查辦後坐實了罪名,因此皇帝近日來愁眉不展、食慾不振,待人接物更是極不耐煩。
楚宣在房內來回地踱著步子,不經意擡眸一瞥,正巧撞入尚寢女官躲閃的眼眸。他眉心一緊,又見她慌忙低下了頭,索性開口讓她退了下去。他也知這幾日因他心煩,對跟前伺候的人皆沒有好臉色,因此讓些人整日裡提心吊膽的,生怕有個什麼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