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目光柔和地送大皇子出了殿門,下一瞬,蓄於脣角的笑意一僵,隨即便板著臉看向了坐於一旁的錦瑤。
他目光幽深冰冷,讓錦瑤不由心頭一驚。好在她在宮中打熬多年,該逢場作對的時候,她也是絕不含糊。
“說起來,既然碧遊已誕下了皇子,那麼待她回宮後是否該提一提位份了?”
錦瑤暗想著皇帝應(yīng)是爲(wèi)郭才人之事而來,因此她特意岔開了話題,提到了最近的喜事上。可她卻未料自己弄巧成拙,偏巧提到了身在別院的碧遊。
楚宣看著她淺笑吟吟,頓覺得虛僞無比,不由眉頭又是緊緊一擰,這才冷哼一聲說道:“且不提她入宮的時日已久,更何況她臨產(chǎn)前被刺客刺殺冒死產(chǎn)下皇子,她的位份自是要提一提,不知你覺得該給她一個什麼位份?”
錦瑤雖見他面色不善,可還是接口答道:“依碧遊的姿容才德,臣妾私以爲(wèi)她擔(dān)得起上妃位。”
“嗯,朕也是這麼想,不過在此前,朕還有些事情要向你問個清楚明白。”
楚宣不願再跟她多費脣舌,將手中鴿卵大小的金麒麟遞到她眼前問道:“你可還記得此物?”
錦瑤見過那金燦燦的麒麟一瞧,當(dāng)即秀眉微蹙,她細細端詳了片刻,不解地問道:“這麒麟瞧起來倒是十分眼熟,與當(dāng)年臣妾長姐贈予的那尊金麒麟很是相似,如今這一個,與臣妾所得可是一對?”
“這個朕也是偶然所得,你且去命人將你那一個取來瞧瞧,是否是一對?”楚宣見她仍舊是面不改色地應(yīng)對,索性便讓她自露馬腳。
錦瑤見他對此饒有興致,便喚了雲(yún)若前來,讓她去庫房中去取那珍藏多年的金麒麟。
錦瑤見雲(yún)若取了鑰匙欣然前去,便坐下來與皇帝有一搭沒一搭地話些家常。孰料等了近一柱香的功夫也不見雲(yún)若回來,她暗中瞧著皇帝面色不佳,忙又喚了殿中奉茶的宮人前去催促。約摸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見雲(yún)若滿頭大汗地前來。
“東西可曾取來了?”見雲(yún)若入殿施禮問安,錦瑤忙問道。
雲(yún)若見了禮,面露難色地說道:“回皇上,娘娘,奴婢方纔在偏殿庫房找了個遍卻也未見珍藏的金麒麟,原本置放此物的箱子竟是空空如也。原先這庫房皆是由雲(yún)芷負責(zé)打理,若是她在,便可問問她將東西放在了哪兒。”
雲(yún)若雖作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可她卻是心明如鏡。如今皇帝冷了這位主子許久一直未踏未宮中半步,而今突然前來,還帶了一隻與當(dāng)年賢妃相贈的金麒麟,偏要還說湊成一雙。而她前去庫房遍尋不著,這未免也太過湊巧了些,簡直就像是刻意而爲(wèi)。她雖不知皇上這葫蘆裡倒底是賣的什麼藥,但心裡也明白,他此趟前來定是來者不善。
錦瑤聽聞雲(yún)若所說,不由一愣,她一雙美眸在雲(yún)若的面上掃來蕩去,過了片刻才詫異地問道:“庫中之物皆是記錄在冊,且這宮內(nèi)守備森嚴,好端端的怎麼可能不翼而飛?莫不是你未曾翻找仔細,有所疏漏吧?要不,你多帶幾人再去找找?”
“不必了,你且瞧瞧這一個可是你宮中之物?”未及雲(yún)若答話,楚宣便不耐地將那金麒麟遞到了錦瑤的手中。
錦瑤聞言有些詫異,她擡眸瞥了皇帝一眼,見他面色冷峻,遲疑了片刻,這才由了手中接過那金麒麟仔細端詳起來。因她這宮內(nèi)貢品繁多,平素都交由雲(yún)芷清點打理,她自個對於這些寶物並沒什麼的印象。不過那金麒麟是其長姐上官錦瑟所贈,她清楚地記得那小小的麒麟腳下刻著她的名字——上官錦瑤。她將那麒麟翻過來一瞧,果見四隻蹄上刻著她的名字。驀地,她胸腔的那顆心突突直跳,直覺告訴她似乎又陷入了某人的圈套之中。
她暗自平復(fù)了心中翻涌澎湃的情緒,佯裝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看向楚宣,笑問道:“咦,這倒是奇了,這東西明明好端端地鎖在庫中,怎生又到了皇上您的手中?莫不是雲(yún)芷打理時有怕疏忽,將此物遺漏他處,這次輾轉(zhuǎn)到了皇上您那裡?”
她答得極是巧妙,雖說她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但儘量是將自己置身於事外。現(xiàn)下她不求什麼,只求上天垂憐,能讓她平安度過此劫。俗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事後查清這幕後之人,她必定要讓那人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楚宣的目光在她手中的金麒麟上流連不止,見她裝出一副無辜差異的模樣,心頭更是冷笑不止。他始終未料到平素嫺雅雍容、和藹大度的她會做出這種事來。想當(dāng)年她由淡漠冷清轉(zhuǎn)爲(wèi)熱情溫柔,現(xiàn)今又變得陰狠帶毒,實在是太過善變了。
“你可想知這東西是怎麼到了朕的手上的?”楚宣瞥了她一眼,不懷好意地問道。
錦瑤心知事態(tài)有些不妙,她先是瞥了一眼皇帝的面色,更覺心頭忐忑。稍加思量後,她強撐著笑容答道:“還請皇上明示!”
楚宣強忍著心頭怒意,似笑非笑地說道:“這是從那晚襲擊別院的刺客身上找著的。”
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卻讓錦瑤大爲(wèi)震驚。他這言下之地,可不就是說那刺客與她有所關(guān)聯(lián)?錦瑤立即板著面孔,用極委屈地語氣質(zhì)問道:“皇上這是何意?”
“何意?朕倒是想問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碧遊本就不喜宮內(nèi)紛爭,這纔在別院久居不回。誰知在她臨盆前幾日便忽遇刺客,說起來也實在太過湊巧了吧?”
楚宣眼見錦瑤在事實面前仍舊裝傻,頓時怒意爆發(fā),他將手中卷宗往她面前一甩,怒不可遏地說道:“你好生想想,近來發(fā)生這一樁樁事情都跟你有所牽連。郭才人小產(chǎn)之事且先不提,可碧遊遇刺這件事情可算是證據(jù)確鑿,眼下朕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錦瑤一聽這話,心知楚宣認定了她是謀害碧遊的幕後黑手。眼下這般境況,人證物證俱在,比起上次郭才人小產(chǎn)之事還要讓她百口莫辯。她真是萬萬沒有料到,碧遊被刺之事竟然能攀扯到了她的頭上,可見這背後設(shè)局之人實在是高明。
容不得她仔細去想,擡眼見皇帝目光犀利地瞧著她,錦瑤強忍著涌上眼眶的淚水答道:“臣妾若真做過這些下作之事,甘願受任何責(zé)罰。不過臣妾對天發(fā)誓,絕沒有做過這些,若有臣妾有半句謊言,甘受五雷轟頂之刑,願受腸穿肚爛之苦!”
錦瑤這番話確是發(fā)自肺腑,可瞧在皇帝眼中,卻是抵賴之辭。見她這番自甘墮落,楚宣心中自是嫌棄,他不願再與她多言,拿起卷宗與那金麒麟後振衣而起,只淡漠而悲憫地看了她一眼,說道:“若你真有什麼冤屈,只管向刑部去說,相信刑部的人定會謹慎查辦早日爲(wèi)你洗清冤屈的!打從今兒起,鳳印便另交他人代掌,未查清案子之前,絕不許你踏出這碧月宮半步!”
楚宣說完,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便欲甩袖離去。
錦瑤見狀,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勇氣,疾步上前扯住了他的袍袖,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此刻她再也顧不得形象,上前抱住他的腿哭著辯解道:“皇上,郭才人小產(chǎn)與碧遊被襲之事確不是臣妾所爲(wèi),還請皇上明察!況且這金麒麟一直收於偏殿庫房之中,一般是由雲(yún)芷掌管,臣妾此前確不知此物失蹤。且退一步講,就算是臣妾萌生害人之心,也斷不會蠢到拿這種東西當(dāng)作酬金。這一樁樁事情偏巧都牽涉到臣妾,定是有人刻意構(gòu)陷!”
“若你真覺得冤屈,朕相信刑部的辦案的人自會還你一個公道!”楚宣居高臨下地瞧著哭得梨花帶雨的錦瑤,心覺她可恨又可憐。
錦瑤仰頭瞧見他眼神中的睥睨,又夾雜了極度的厭惡,只覺心頭寒意上涌,可她仍舊不死心,緊緊抱著他的小腿哭訴道:“碧遊乃是臣妾嫡親的妹妹,臣妾斷不會生害她之心。至於刑部查案,想來上次雲(yún)芷好端端的,去了刑部牢中一趟便性情大變,著實令人覺得蹊蹺,皇上將此案交由他們?nèi)ゲ椋兼允遣桓曳判摹H羰腔噬险嬉榍宕税福€是由你親自查辦最爲(wèi)妥當(dāng)!”
“查辦案件乃是刑部職責(zé),朕無須事必躬親。”楚宣本欲不再理會,卻見她哭得可憐,不由眉心緊皺。他想著她方纔說的話,忽覺大爲(wèi)不妥,不由冷哼一聲斥責(zé)道:“你也知碧遊是你嫡親的妹妹,那爲(wèi)何此前還要與穎王一起設(shè)計讓朕誤會她?說起來,她之所以離宮,可不是你的‘功勞’?”
錦瑤未料他竟會知曉此事,頓時被說得啞口無言。可是危難當(dāng)前,她唯恐這幕後設(shè)計之人與刑部有所牽扯,意欲置她於死地,因此她不得不放棄一切尊嚴來挽回眼下這岌岌可危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