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碧遊剛由玲兒那證實穎王因被毒蟲所咬身故的消息,未來得震驚,便被殿外一聲尖細的唱喏擾亂了心神。
楚宣大步入了內室後,親暱地攙扶起上前恭迎的碧遊,又吩咐玲兒將熟睡的皇子抱到了偏殿。玲兒見狀,自是心領神會,抱起睡於搖籃之中的嬰孩便挑簾出了內室。
聽聞上官簡已故的消息,碧遊自是心明如鏡,說什麼被毒蟲所咬,實則應是楚宣的報復。僅僅是爲了那私下一見,他便對他下了狠手。雖說這穎王只是上官簡假扮,可韓時畢竟是隨楚宣出生入死、割頭換頸的兄弟,然而他卻如此對他,著實是令人心寒。事到如今,她竟連在他面前作戲的心情也沒了!
瞥見室內無人,就連高懸的宮燈也被撤去,只餘高幾上一盞燭臺,昏黃的燭光映照著牀邊藕荷色帳幔,竟襯得整屋一片靡麗曖昧。
楚宣今晚過來,也不過是想試探於她。他迫切地想知道,她到底是深藏不露還是他想得太過複雜。錦瑤一案,現下看來,尚有待推敲。
這一夜,二人各自裹被而眠。楚宣與碧遊皆是心事重重,也皆體會到了深秋的漫漫長夜是如此難熬。清晨楚宣起身上朝,碧遊也早早地起牀伺候他洗漱。
她擰了熱手巾爲他淨面後,又細心地爲他綰了發。做這些事的時候,楚宣恍惚回到了當年,她還是那個倔強清冷卻讓他求之不得的宮女,而今的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臣妾聽聞幾月前穎王挑了西南交趾之地作爲封地,想來那涼城離京萬里,此後他應是不會再入京了吧?”綰好發後,碧遊取來朝服爲他穿上,邊爲他整理衣帶邊問道。事到如今,她真想親耳聽聽他是如何向她交待韓時之事。
“怎麼?到如今你竟還敢在朕面前提他?莫不是你心裡還惦記著他?”楚宣聽她發問,不由一驚,想到現今已不在人世的上官簡,他莫名地感到心虛。不過聽她久違地提及韓時,心覺有些奇怪。按理說,依她現在的性子,應是不會再主動提及有關朝時的任何事情吧?莫非是,她聽見了有關韓時身亡的傳言了?
“請恕臣妾唐突無禮,畢竟他是與臣妾有過婚約之人,若是將他完全忘卻,豈不是太過沒心沒肺了?想來皇上也不喜那類無情無義之人吧?”碧遊心內冷笑,面上卻帶著一抹淡笑,一雙烏眸中瞬間掠過一抹煙綠之色。
“只不過朕不希望你當著朕的面提及他,畢竟你們當年也曾有過婚約,不是嗎?”楚宣怎會在她面前示弱,擡眼打量了她一番,鄭重說道。
“臣妾謹遵皇上教誨!”碧遊懶得與他爭執,索性順著他的意答道。
楚宣見她如此順從,反倒覺得心裡頭空落落的,往日的她非要與他爭上一番,而今的她卻再也不會與他爭得面紅耳赤了。換句話說,他在她的心裡,業已變得不再重要,也不足以依賴,他再也不是她愛著的夫君。
碧遊纔剛爲楚宣理好朝服,便見何富貴挑了簾子而入,他上前恭敬朝二人一禮,隨即附到楚宣耳邊低語。隨即碧遊便見楚宣眉心緊蹙,來不及瞧她一眼,便隨著何富貴匆忙離去。
方纔何富貴的話,碧遊雖沒有聽得完整,卻也聽清了一兩句,說是凝暉宮的那位郭才人又見了鬼影。對於這鬼影,碧遊並不陌生,當初她半夜於廢宮徘徊,數次嚇壞了值夜的宮人。後來她到了長樂宮當差,又幾次三番嚇得香繡驚魂未定,再後來,她又是裝神弄鬼嚇得孝賢夫人寢食難安。如此一想,她頓時心如明鏡,看來這楚宣是在懷疑她嚇著了他的寶貝才人。
思及此,她不由冷笑,原來他昨晚在此留宿不過是監視來了。好在是她也沒對他抱什麼期待,否則可真是自取其辱了。不過,這郭才人夜見鬼影之事,到底又是什麼緣由?
楚宣出了碧棠殿院門,本是想趕往凝暉宮去看到究竟,可走到半路便又止住了腳底的步伐。他暗想著還是朝政之事更爲重要,至少這凝暉宮出現鬼影一事,晚些查證也無甚影響。
再說說現今被嚇得心驚膽戰的郭玉蘭,自打她詐死出宮之後換了副皮囊,便不再相信這世間有鬼神。然而這幾晚她則清楚地瞧見一身白衣、披頭散髮的錦瑤立於牀前。待她因陣陣寒意而驚醒時,便見她向她伸出血淋淋的十指。
“還我命來!”嘶啞而怪異的聲音傳入她的鼓膜,驚得她尖叫著坐起身。誰知她餘音未盡,眼前的人影便消失得無蹤無蹤。
翌日,郭玉蘭與月初說起這事時,月初倒是不以爲然地覺得這是夢境。後來她細細一想,也是不信這神鬼之說。倒是月初機靈,因先前曾聽過她這位主子講過碧遊的那些過往,因此她便提議來個將計就計,利用此事離間皇帝與碧遊二人,順便再將錦瑤之死也推到她的身上。若是此計行事順利,想必便能一舉解除後顧之憂了。
可是郭玉蘭萬萬沒有料到,她夜晚所見鬼影並非是夢境。第二晚,她纔剛入睡不久,朦朧中感覺一陣陰森冷意,撐開眼皮藉著窗外照入的月色一瞧,頓時嚇得無法動彈,只覺得渾身每個毛孔都透著森然寒氣,好似連呼吸都冰冷異常。她張開嘴巴想喚人,誰知喉嚨裡卻發不出聲音來。她驚懼地看著那滿面是血的白影漸漸走近,幾乎陷入了絕望。直到她狠心用尖利地指甲死死地嵌入她的掌心,這才能驚尖出聲。孰料下一瞬,那白影便消失得無蹤無跡。
這一晚,郭玉蘭被嚇得輾轉難眠,勉強撐過了午夜,她才漸漸入眠,誰知不過剛打了個盹,便又覺一陣寒意侵來。這一次,她嚇得不敢睜眼,抓起被子矇住了頭,縮著身子瑟瑟發抖。誰知感覺一隻冰冷的手探入了被中,緩而有力地揭開她蒙於頭頂的錦被。
郭玉蘭屢受驚嚇,當即掀開被子坐起身子縮在了牀角,緊閉著眼睛聲嘶力歇地尖叫起來。待到值夜的宮人聞聲前來,手中的宮燈驅散了一室的黑暗。藉著那雪亮宮燈,郭玉蘭透過緊掩子面上的指縫環視著四周,並未見室內有鬼影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