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衛東確實有這個優點。
一旦發現錯了，就趕緊收斂，甚至都沒再沉迷於遐想這棟樓要修起來會獲利多少。
有就有，沒有也無所謂。
甚至對商州食品廠那棟樓，河對面的工業園區要搞成怎樣，都連帶降低不少鋪張浪費的思路。
變得踏實緊湊：“其實現在最大的關鍵是能在那開個什麼廠，真正能帶動點生產規模。”
商州妹子馬上跟著思考：“對啊，也沒什麼土特產。”
讓衛東在總結經驗：“不一定是土特產，譬如我最近想到可以做微波爐、電吹風，這類電器要說商州機械廠也不是不能做，但沒有優勢，一旦別人都開始做就反而成了死路，西山廠的優點就在於周邊幾個配套廠，可以把塑料、玻璃鏡片等成本壓到最低，郵電器材廠還是因爲蓉都周圍電子元器件比較發達，做這個豬下水食品廠，也是因爲有大型屠宰出口豬鬃生意，可以保證原料成本極低，要順著這種思路去想。”
按說，這時候有這種思路已經很牛逼了吧。
只隨便夾點花生米吃著玩兒的江湖妹也慢慢聽完，再吭聲。
她的思路就是順著老祖宗那邊走：“家裡老人常說，自古以來最賺錢的路子無非就四條，青樓，發牌，放貸，靈丹妙藥，前三條我們家要做，都是沒問題的。”
讓衛東都笑罵拍桌子了：“放屁！剛剛你還說我別招搖得意，最後被收拾，你這是主動把脖子洗乾淨了送上去給人砍，你看看你說的什麼話！”
黃、賭、高利貸，這尼瑪，哦，最後這個靈丹妙藥不就是毒嘛？
你特麼全佔齊了！
董雪晴也立刻側身要劃清界限似的，狠狠盯著這是不是要禍害我們家，咦，這個也好吃。
見過世面的妹子就不會在乎吃的，還是慢悠悠：“我就這麼一說，只要你能激起點想頭也是對的，畢竟老話說的只是根子，外殼有無數種啊，青樓是色，仙人跳也是色，但你說我們把麻辣燙飯館裡全都換成好看妹子，生意會不會好？這還是色，只是我們現在生意已經夠好了，不用想這種招兒。”
讓衛東琢磨下：“是這個理兒。”
說著又笑：“你倆倒是穿得好看了，辦公室的姑娘們都這麼穿工作服啊，進進出出的……有點招搖，誒，小晴你們單位上可以這麼穿，你可以去建議，這個花招準保討領導歡喜。”
明明是沈老三說的，換讓衛東就讓鳳雛喜笑顏開：“對！還是哥厲害，我明天就去給領導說，找個女領導吧？”
她沒看見說哥厲害的時候，沈翠月歪嘴學她腔調，只給讓衛東看見，然後瞬間變回來親熱：“別，女領導年紀大了這麼穿不好看，肯定不樂意，找男的。”
唉，論這些琢磨人性的事兒，跑江湖已經成了下意識本能了。
讓衛東就真順著這四條快速捋了下，黃賭貸是真不可能，哪怕包裝外表能賺錢，也不是他在商州的目的。
這風月場所往後四十年從來都沒被取締掉，更不用說著名的東關賽道，怕是從這會兒開始，往後十多年全國的美女都會朝著南方去賺錢，自己無論如何不會去賺這份兒錢；
賭博也不用說，再怎麼包裝現在好像也已經有抽獎彩票之類的噱頭出現，對，董雪瑩說過老尤他們就嘗試過這種路數，這玩意兒稍不注意就會被打擊，更不能沾。
放貸是讓衛東最不屑的，自己賺這些錢如果拿來利滾利，甚至在窮人身上刮油，那纔是喪盡天良。
這點在後世那些各種貸款公司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唯獨最後這個靈丹妙藥……
恰好這時候靠窗邊的董雪晴說了句：“這麼大的太陽，那經理陪著人來找我們的吧？”
太陽？
讓衛東腦海裡真是被這個詞兒燙了下，隨著也轉頭看出去，張經理確實陪著位中年大叔在過馬路。
自家的紅色小麪包車還停在對面樹蔭裡呢，所以多半就是相館的總經理所有人來了。
讓衛東卻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對修樓充滿期待，甚至是刻意讓自己踏實的別去好高騖遠、貪大喜功，拼命的儘量想踏實的事兒：“這太陽是真夠大，曬得明晃晃……臥槽！”
太陽啊！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的愛天長地久！
所有經歷過九十年代初的人，都不會對這句話陌生吧。
當這句來自太陽神口服液的歌詞廣告點燃了這條思路，後面的想法就完全紛至沓來：“哈哈哈，靈丹妙藥！確實應該是靈丹妙藥，老三，這個廠我會留股份給你，就爲你這靈丹妙藥四個字！”
董雪晴吃驚了下，但馬上又跟沈翠月一起驚喜：“想出來了？”
讓衛東無比篤定：“想出來了，送禮就送，老白金啊！哈哈哈！”
老祖宗說的話是真特麼有道理。
對商州這麼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可能只有人力最便宜，於是做營養保健品這種人人都希冀健康長壽聰明的靈丹妙藥。
就是從八十年代末應該就有的太陽神口服液，到後面全國城鄉到處刷遍牆面廣告的紅桃K，還有孩子們都不得不喝的六個核桃，爲老人們爭相購買的老白金。
這條線上的生意從來就沒有消減過，就特麼完全合法的靈丹妙藥！
簡直就是順理成章，甚至特麼那家玻璃廠，現在就在產玻璃瓶，不就是配套廠嗎，麻紡廠，肥皂廠，火柴廠，都去特麼的吧，全都收揀起來給保健品廠做配套做生產！
這玩意兒在哪生產都不耽誤原材料！
老子已經掌握了銷售渠道，老子還有廣告手段，現在再拿出真正一本萬利的暴利產品，就問能不能把商州這塊的經濟地方帶動起來？
商州是很窮，但這地方也有個關鍵優勢：靠著長江邊。
有便利的大規模運輸渠道，光是順著長江沿岸釋放貨品，都能輕易擴大銷售面。
佔據半壁河山的影響力。
倆姑娘雖然聽不懂什麼送禮就送老白金的梗，但看他歡喜得都唱出來，自然也開心無比，相互倒上西瓜汁先塑料花姐妹碰個杯慶祝下。
小蝶還在讓衛東大腿上坐著呢，也仰頭扒拉手哇哇的要參與開心。
讓衛東就抹了點西瓜汁給孩子嚐嚐。
正好張經理帶著中年人走進來，看見歡聲笑語的這三人，立刻朝著這邊來。
讓衛東還舉手示意，沈老三已經去要求換桌上新菜，增加碗筷，鋪排座椅，鳳雛也能起身幫忙接過孩子。
中年人怕是有四十多，跟尤啓立差不多的歲數，白麪眼鏡偏儒雅：“劉太元，對面相館是我們家父輩傳承的家業，承蒙照顧，今日才得以會晤，失敬失敬。”
說實話，論這種交接功夫，讓衛東別說比沈老三，連跟董雪晴都差點。
不過他財大氣粗，主打個真誠隨和：“誰能想到呢，我當時還是個鄉下娃來拍照，張哥頗爲照顧，緣分不就這麼深厚起來麼，來，這邊另開一桌我們邊吃邊聊，這是我妻妹小董，這是我廠裡的經理小沈，我們也是平時都很忙，難得有機會出來曬曬太陽遛個娃。”
沒想到對方看看餐廳裡的大圓桌，還是指這個靠窗的小桌：“就這吧，正好能看著聊聊。”
那也行，沈翠月立刻要求服務員來把所有菜餚撤了，但讓衛東看她眼，就心領神會的安排都打包，不浪費。
但對客人尊重禮數要盡到。
劉太元就拿這個開口：“聽小張說起過，沈姑娘家裡有淵源啊。”
沈翠月接住話：“那都是過去了，現在我是讓家人。”
可能這話給其他人說，有點裝。
偏偏是這種從民國開始的老字號，歷經兩三代人支撐到現在，無比清晰這幾個字背後是多少悲歡離合。
跟ZZ無關，就是有點成就的小人物在大歷史背景下的艱難翻騰。
反倒是一無所有的隨波逐流，還沒這麼難。
忍不住長嘆口氣，對讓衛東就很親切了：“見笑見笑，有點感慨。”
讓衛東不感慨：“說吧，這樓您有什麼條件，我儘量滿足，我也儘量把樓修大，但得分兩個階段來。”
明明是他問對方怎麼說，卻先拋出自己的內容，董雪晴還有點奇怪，不剛剛說了不修高樓大廈嗎？
但她不吭聲。
劉太元也馬上關注的坐下傾聽：“您說。”
讓衛東指著描述：“先修個六七層的樓，漂亮寬厚，但這個叫裙樓，以後可以在上面再修幾十層的高樓，原因當然有兩個，第一現在政策變化多，我也不想去當這個出頭鳥，第二我現在還有很多生意需要大錢，先修一半把你我場面都支起來。”
這時候很罕見的私營企業主，哪怕是公私合營，劉太元依舊是有私人份額的。
如果不是這種歷史相館的文化地位，估計前些年都保不住。
所以對政策變化多，深有感觸：“您這麼務實，我也不隱瞞，關於小張回來跟我談起照相業以後的前景，您能說得更細緻些嗎，這些年我們的確是太封閉，很少接收到外部信息。”
都到這份兒上了，讓衛東自然要拋出乾貨：“假定國家是十億人，本來生老病死，結婚入學記得紀念的時候都要來相館拍張照，但相機普及後，就只有特定時間來拍，這個歷史轉變您不會怪我吧，對我這只是個生意，對國家這是讓人民羣衆都能享受記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我跟凱旋膠捲廠不求拍出驚世佳作，只求能記錄生活，每個人都用得起相機和彩色膠捲，然後被抹掉脖子的就是照相館。”
張經理坐在側後位，哪怕服務員端了菜餚上來，他都失去了職業性的接讓反應，呆呆的跟劉太元一起愣住。
從他認識讓衛東開始，真的沒想到就是這個年輕人，舉起大鍘刀砍掉了這個行業。
甚至他們還拼命積極認真的去配合拍出那麼多漂亮的廉價相機作品，簡直就是在自己往脖子上掏繩索。
太諷刺了！
可聰明人就不會片面的大罵怨懟。
劉太元只有片刻的失神，也飛快收斂：“從沒想過這麼深，所以我們就應該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拍攝高檔作品上？”
讓衛東看著對面的相館，停頓了幾秒，決定徹底擊毀對方。
這樣才能把牌都拿到自己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