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一葉知秋,寒氣漸深,天一下子涼了下來。坐在窗邊已經有一絲的寒冷感覺,江慕珊看著窗外的樹木御風搖晃,簌簌飛舞的葉子落在地上,目光空洞,已是不知情緒飛往何處。只是聽著身後傳來那說不上厭惡,卻也十分不討喜的聲音又有些許的懊惱。
“慕珊,你太令我失望了。你說,這幾天你都跑到哪裡去了?堂堂將軍府的千金,深夜偷偷溜出將軍府成何體統?”柳丞相坐在桌子旁一臉不悅的問道。
江慕珊也不回答,只是癡癡的看著窗外。這樣子讓柳丞相更加擔心自己的計劃,也只好緩和下來表情,無奈的長嘆一聲,站起身來,緩緩走到江慕珊的身邊,柔聲安慰道:“好了,既然回來了就是好的,這樣的事情以後可不能在發生了,慕珊,你現在是我們柳家,也是江家的希望,如今江皖南已經命喪黃泉,其他的事情你自然更加不需要再擔心,只要進宮,你的日子畢竟是榮華富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要風得風?”江慕珊輕笑著重複道,她的眼睛中有些許的絕望,緩緩的閉上眼睛,低聲道:“舅舅,你放心,我既然會回來,便是做好了進宮的準備,我自然不會辜負這麼多年您對慕珊的栽培之恩……”
“好,好,好……你這麼說,舅舅我就放心了……”柳丞相眼底的神色才漸漸平靜下來,他微微蹙著眉,沉聲道:“慕珊,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這個世道,容不下兒女情長,卻多得是英雄氣短,那個青王,玩世不恭,又怎麼會老老實實的把你放在心上?”
江慕珊恍然笑了,她轉過身來,不屑的笑道:“嫁入帝王家,誰有會把我放在心上那?一年一度的選秀,美女如雲,而我終究是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以色待人,又能換的幾時好?”
柳丞相卻中氣十足的反駁道:“若是你能誕下龍子,登上後位,又何須顧及其他?後宮三千佳麗獨大,又何須以色待人?”
江慕珊嘴角微微上翹,她自知在多說下去也是無益,畢竟,她早就明白了,之於江家,她不過是流著江家血脈的外人,之於柳丞相,她不過是穩定朝中權勢的籌碼,而之於韓丹青……
江慕珊若是再見到韓丹青,一定要親自問問,之於他,她江慕珊到底是什麼?
爲何言而無信?爲何鐵石心腸?爲何見死不救?爲何一騎絕塵……
可是,這並不是結束!
江慕珊眸色深沉,她蹙著眉,嘴角微微揚起,江皖南你現在是否得意?那麼就好好珍惜你現在的日子,因爲我進宮之後,一定會讓你進來陪我,就算是地獄,我也要拉著你一起死,休想讓我江慕珊一人孤苦無依,這其中的百般滋味,我要讓你江皖南也一起體會……
江慕珊的手心攥緊,目露兇光,明日,便是她奉命入宮的日子了……
京城中又是熱鬧的一天,官家小姐紛紛入宮,各個府邸之前都掛滿了燈籠和喜慶的紅綢子,送小姐進宮,便指望中能有些許的機會光宗耀祖,一夜間便是成爲皇親國戚,沐浴皇恩。而江府也不例外,大紅的地毯沿著江府撲向街道,道路兩旁精壯的侍衛威武雄壯,自然是壓過了京城中其他的姑娘。
江慕珊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坐在八擡大轎上,她目光冰涼入睡,心中愁腸百結,可是,人總是拗不過命運的,在命運面前又何必自欺自哀,倒不如破釜沉舟。
江慕珊微皺著眉,眸色中帶著些冷漠,她的樣子看起來讓人心碎,可能一眼便會記在心中,從此魂牽夢繞,永遠不能淡忘,這樣的容顏怕是隻有天上的仙女才能擁有。墜入凡塵,也難怪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大街上熱鬧非凡,老百姓都是興高采烈的站在街邊,看著秀女進宮的隊伍在面前經過,交頭接耳的議論這,那一家的小姐最爲貌美,又是那一家的小姐,最有排場,應該是花了大價錢的。
更有些妙齡少女,目光豔羨,看著轎子中坐著的小姐,都期盼自己有一天也能進宮,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而這些都是別人的心情,卻不是江慕珊心中所想的,她所想的,比這些都重要。重要的讓她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江慕珊閉著眼睛,直到轎子停下來,轎簾揭開,尖銳而陰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細聲細語的說道:“江小姐,下轎吧,咱們這是到了皇宮內院了。”
江慕珊才緩緩的睜開眼睛,提起裙襬低頭走下轎子,纔不過幾天,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她擡頭看了看天空,跟江府的天空沒有什麼兩樣,都是一樣的四角圍牆,圈死了一段錦繡年華。
“有勞郝公公了……”江慕珊淺笑道。
“江小姐哪的話,自然答應了令尊要好好照顧江小姐,若是今後在宮中江小姐有何需要咱家幫忙的地方,大可不必客氣,直說便是,若是咱家能稍盡綿柔之力,自然是義不容辭,不遺餘力……”郝公公笑瞇瞇的說道。
“郝公公的話慕珊記下來,那就多謝郝公公的關照,不過說來正巧,慕珊還真是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郝公公可否行個方便……”江慕珊笑笑從衣裙中拿出一個精緻的四方小錦盒遞給郝公公,低聲道:“這可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夜明珠,是外藩進貢皇帝特意賞給我爹的,慕珊跟郝公公投緣,特意拿來贈與郝公公,還望郝公公笑納。”
“慕珊,你看你這個孩子,真是客氣……”郝公公說著把錦盒放進袖口,臉上的笑意更加的明顯,他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的尖銳陰柔,柔聲問道:“咱家跟令尊也是至交,能幫上你的忙,也是咱家分內的事情,慕珊你說,有什麼事情是咱家可以幫忙的?”
“郝公公,這個啊別人都不行,慕珊只能來求公公幫忙了。慕珊今日進宮妄圖見上聖上一面,家父準備了一副字畫,自知是聖上詩意雅興,對字畫啊書法啊都是深有造詣,特地讓慕珊帶來一副呈給聖上,博其一笑……”江慕珊輕笑道。
“嗨……”郝公公的笑得更加歡快,細聲道:“咱家當是什麼事那,就是見見皇上啊。這個好辦,你先隨我去秀女宮安置一下,隨後我便帶你去見皇上,皇上啊,最是喜歡你們這般博古通今的才女了,若是再能吟詩作對,那便是極好的……”
“那就有勞郝公公費心了,日後,如若慕珊能在宮中佔有一席之位,定不會忘記公公的鼎力相助,自當好好的報答……”江慕珊笑笑。
郝公公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那江小姐快隨咱家來把吧……”
江慕珊點點頭,跟在郝公公的身後,可能是皇宮本就是一個勢力現實,市儈的地方,身邊的其他姐妹,看到郝公公帶著江慕珊都是深色複雜,她知道,如若不是因爲她的父親是振國將軍江倉,她的舅舅是當朝宰相柳相,郝公公自然連都看她一眼都是不屑的,而現在他這般巴結,也不過是因爲她江家家大業大勢力大,這個世道不過就是這樣。
有人錦上添花,卻無人雪中送炭……
皇宮比江慕珊想想的還要富麗堂皇,可是這些難得一見,甚至是讓人驚叫的美景卻絲毫提不起江慕珊的興趣,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見到聖上,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
御書房外,郝公公進去通報,江慕珊站在門外,她目光清淡,面無表情,她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只是,那一晚……那一晚上經歷的許多都讓江慕珊破釜沉舟,她的心中已經沒有絲毫的畏懼。
經歷了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之後,才發現,死一點都不可怕。
相反,最可怕的倒是死不了。求而不生,求之不死……
“江小姐,清吧,聖上就在裡邊,好好的說,到時候就一朝飛上枝頭,麻雀都變鳳凰咯……”郝公公陰陽怪氣的說道。
江慕珊只是一臉微笑得體的點了點頭,她看著御書房打開的這扇門,深呼吸,黝黑的眸子中透露出一股勢在必得的執著,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都是漸漸的接近危險,這是個賭注,可能會搭上自己,甚至是江家所有人的性命,但是江慕珊在所不惜,如若不能如願,她倒是寧願死,即使是死,她也要這些人……這些讓她的人生悽慘不堪的人跟她一起死。
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江慕珊慘白著一張臉,剛剛走到御花園,整個人都癱倒在御花園石亭的走廊中動彈不得。豆粒大的冷汗從額頭上掉下來,江慕珊皺著眉,喘著粗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慕珊突然大聲的笑了起來,她輕揚著下巴,眼神中帶著不屑和倨傲,嘴角倔強的上揚,烏黑的眸子中慢慢的都是輕蔑。
突然身邊經過一個衣衫襤褸的人,他凌亂的頭髮遮住了臉頰,身上的衣服看起來並不是十分乾淨,還有幾分邋遢,就算是宮中的太監士兵,都比他的衣服要乾淨整潔的多,可是從質地和布料來看,倒也不像是侍衛太監那般粗鄙。皇宮之中,到底是什麼人,會有這樣不合時宜地點的裝扮?
已經看不出髮髻的頭髮,枯草般攀枝錯節的堆在一起,遮住了眼睛,他恍然一擡頭,卻長著一張讓人更加驚訝的臉龐,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樑筆直的豎在削尖的臉龐中間,輕薄的脣角帶著些許的邪佞蜿蜒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弧度,那讓人過目不忘的眼睛,好像一眼就能牢牢的烙印在心中。
他走過,睥睨著江慕珊,隻字不提,江慕珊卻被他的樣子震懾住,腦子中一片空白,已是不知身在何處,這……是她從小到大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張臉……
美,美得讓人忘了呼吸,忘了迴避,只能癡癡的望著他的臉,移不開眼睛……